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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逆光的侧脸 ...

  •   chapter 14:“喜欢你的时候,自然是啥苦头都愿意吃。吃得苦中苦,方为心上人嘛。”——德卡先生的信箱

      出发前,晚晴居的邵主任叫住了郧渊:“郧渊,这次还像前几次那样,安排你去张奶奶家。张奶奶可惦记你了,上次你回去之后,她一直在我面前念叨,问你什么时候再来呢。”

      “好。”郧渊微笑着应下,说,“怪我前段时间太忙了,现在才有空跟义工社的同学一块儿过来。”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邵主任欣慰地点点头,将储物柜里的一罐蛋卷拿了出来,让郧渊一并给张奶奶带去。

      **

      领着虞声到了张奶奶家门前,郧渊才刚按下门铃,张奶奶就立马应了门:“诶,来了来了!”

      “奶奶别急,慢些来。”郧渊朗声道。

      张奶奶给他开了门,笑得眯了眼:“小郧,你可算想起我老人家咯。”

      眼前的老人家一脸慈祥,一头微卷的银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眼窝微微下陷,一双深褐色的眸子埋藏着岁月的沧桑,虽然脸上已有许多皱纹,但也不难看出,张奶奶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

      “张奶奶。”郧渊扬了扬嘴角。

      “邵主任早就与我说了,今儿一大早就盼着你呢。”张奶奶话音刚落,就望见了他身后的虞声,她又惊又喜,“哟,还有个小姑娘。”

      “张奶奶好,我叫虞声。”虞声的模样本就生得乖巧伶俐,最是讨长辈们欢喜,此刻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愈发惹人爱。

      “好好好,快进来坐。”张奶奶拍了拍郧渊搀她的手,喜笑颜开,“我这儿啊,好久不曾这么热闹了。”

      张奶奶家的客厅摆了一套刺猬紫檀木家具,面向电视柜的红木长椅可容得下三四个人。虞声和郧渊一左一右的,挨着张奶奶坐下。

      “小虞和小郧一个学校的呀?”

      虞声弯唇:“我是绥大附中的。”

      “还在念中学啊,”张奶奶又问,“那今年有几岁啦?”

      “马上就十七了。”

      虞声是九月份出生的,等高二开学就是她的生日。

      “噢,那和小郧差了四五岁呢……”张奶奶敛眉想了想,随之又眉开眼笑道,“正好,正好!”

      虞声原本还一脸不解,听到这里,也该懂了——张奶奶怕是误会了她和郧渊的关系。

      郧渊这才忽地想起,上次临回去之前,张奶奶叫住他说,如果有了女朋友,下次来的时候记得要带给她看。

      他顿时了然,有些哭笑不得:“奶奶,虞声她不是……”

      张奶奶立刻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笑着把俩人的手拉到一起,握了握,打断道:“诶,奶奶知道,小虞还小,脸皮薄。奶奶不说了。”

      郧渊被噎了一下,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虞声默默地坐在一旁,低头绞着衣角,装作一副懵懂的样子,只是不知自己的一双耳朵早已染上了一圈绯红。

      郧渊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开口解释,虞声的小脸都要憋成猪肝色了。他斟酌了一下措辞,缓缓道:“奶奶,您真的误会了。我们两家算是熟识,虞声就是我妹妹。”

      所以还是世交啊?

      张奶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喔——是奶奶误会了。”

      她嘴上虽是这么说,但满脸却写着“不相信”。

      郧渊:“……”

      虞声:“……”

      **

      绥城建筑物林立,鳞次栉比,而莞城开发比较晚,市内还保留着大量的耕地和果树林,平均楼高比绥城低上许多,视线相当开阔。

      晚晴居社区是莞城内少有的高层电梯楼,张奶奶家住在26楼,下对流雨的时候,假使视力不错的话,还可以清晰地看到雨从远处的乌云上倾泻而下。

      此刻,乌云飘过,余下一层薄雾和被雨淋湿的田野,有如一幅一望无际的水墨画。雨后的天空挂起了一道斑斓的彩虹,在远处的山涧中跃起,跨过山腰,又坠入到山的另一边。

      虞声想去拍照,但碍于在别人家里,又不好乱走动,只能时不时地往窗边瞥一眼,心里直痒痒。

      最后还是张奶奶看穿了她的心思,柔声说:“小虞,想看就去吧。奶奶这儿没那么多规矩。”

      得了主人家的准,虞声才喜滋滋地跑去看风景。

      方才虞声怕弄脏张奶奶家的木地板,脱了鞋袜,此时她便赤着脚丫子在客厅里溜达,一会儿到北面露台的玻璃门前拍拍彩虹,一会儿到南面的玻璃窗前拍拍路边的凤凰木。

      郧渊陪张奶奶坐在客厅的红木长椅上聊天,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随着虞声转悠,见她光着脚丫子在面前晃来晃去,不禁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等虞声再“扑腾”了几分钟,他终是忍不住,轻声喊她:“虞声。”

      “嗯?”正趴在玻璃门上痴痴地望着远处某一条小溪的虞声回过头,见郧渊瞅着她的脚丫子,白皙圆润的脚趾头动了动,就想往后藏。

      “过来,”郧渊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哄道,“坐着陪张奶奶聊会儿天。”

      “哦……”

      待虞声乖乖地朝这边走来,他又偏头在张奶奶耳边询问了句什么。

      “诶,还是小郧心细。我也是老糊涂了,一下子没想起。”虞声刚坐下,张奶奶就起身去拿了双女款拖鞋来,笑道,“这是我外孙女的拖鞋。小虞要不介意的话,就将就着穿吧。”

      “谢谢奶奶。”虞声接过,低头穿好。

      末了又想起张奶奶前半句话,她悄悄瞥了一眼正在用茶几上的功夫茶具给张奶奶泡茶的郧渊,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块松软甜腻的棉花糖。

      虞声还不敢确定什么是喜欢,可她觉得,如果她是圣·埃克苏佩里笔下那只小狐狸的话,郧渊一定是她的小王子。

      张奶奶眼瞅着虞声把拖鞋换上,又说:“女孩子平时还是尽量不要光着脚,万一受了凉,来小日子的时候可有得受的。”

      听见这话,虞声才回过神来,冲张奶奶莞尔点头。

      张奶奶展颜:“我那外孙女儿要是有小虞一半懂事,我就知足了。”说罢,她又絮絮叨叨地和虞声说起“女孩子要注意调养,特别是每月的那几天”云云的话,直把往日里跟外孙女儿说过的话都倒豆子般倒了出来。

      见张奶奶毫不顾忌地在郧渊面前说起女儿家的事情,虞声的双颊霎时红得不行,尴尬得直想找个洞钻进去。

      郧渊也看出了虞声的不自在。他想了想,虚握了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问了句“奶奶,小区楼下是不是新开了一家超市”来转移话题。

      **

      到了用晚饭的时候,张奶奶偏要让郧渊和虞声留下来吃。

      俩人拗不过她,只好陪着她到厨房打下手。

      宫保鸡丁是张奶奶的拿手好菜,她将鸡脯肉、葱、姜、黄瓜分别切好备用,正准备切干辣椒的时候,虞声轻轻拉了拉张奶奶的袖套,说:“奶奶,郧渊他不太能吃辣。”

      闻言,站在另一边择青菜的郧渊有些诧异地回过头。他没想到虞声还把上次选火锅汤底的事情记到现在。

      张奶奶:“哦?是吗……还是小虞想得周到。”

      郧渊微微张了嘴,刚想跟张奶奶说“没关系”,却瞥见虞声现下颇有成就感的模样,便只对张奶奶笑了笑,没有作声。

      “好咧,那咱就不下干辣椒了。”张奶奶笑着把干辣椒递给虞声,“小虞,帮我拿个保鲜袋装起来放冰箱里,赶明儿我做个水煮鱼吃。”

      水煮鱼啊……

      虞声偷偷地咽了咽口水:“好。”

      **

      第二天的安排,是让晚晴居敬老院和晚晴居社区的小组对调。

      虞声和郧渊要去看望的,是晚晴居敬老院里一位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伯伯。

      护工将他们带进老伯伯的独立隔间里,就退了出去。

      隔间里的布置很简单,绿白配色的家具,看起来清新养眼。老伯伯坐在轮椅上,静静地望着窗外偶尔有鸟群掠过的天空,背影很是寂寥。

      虞声和郧渊走上前去,尝试着和他交流。

      可无论他们说什么,得到的都是“我一个人就行了”、“孩子们工作很忙”、“今天天气很不错啊”这类颠来倒去的回复。

      没过多久就是中午饭点,虞声捧着护工送来的餐盒,小心翼翼地拿勺子勺了一小口鸡蛋羹递给老伯伯。老伯伯却把餐盒推开,说:“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没事的,老伯伯,您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我才刚吃完早餐,又吃啊……吃不下的。”这回老伯伯说的话清晰了许多。

      郧渊正想开口,老伯伯又自顾自地说起话来:“我不吃……留着吧,留着吧,放在这里。”

      查房的护工推门进来,见状,把虞声和郧渊拉到一边,悄声解释起老伯伯的情况。

      原来,这位老伯伯不是第一次不肯吃饭了。

      每周总有那么四五顿饭,老伯伯会推拒半天,直到肚子里唱起“空城计”,才自己拎起勺子吃一点儿。而更令人揪心的,是老伯伯不愿意吃饭的原因,竟是想要把饭菜留给已经好久没来看他的子女。

      老伯伯早早就没了老伴儿,因为与老伴儿感情深,所以一直没有找续弦,一个人当爹又当娘地将一双儿女拉扯长大。过去日子过得艰辛,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老伯伯就习惯了自己少吃点儿,好将饭菜留给儿子和女儿。

      如今,老伯伯的一双儿女都学有所成,生活比以前不知好了多少倍。儿子入了外籍,在新加坡创业,女儿在上海某家著名企业担任营运总监,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但由于工作繁忙,俩人只好把留在莞城老家的老父亲“托管”在晚晴居敬老院。

      敬老院的医疗设备齐全,护工服务专业周到,让一对儿女都很放心。只是没曾想,老伯伯到了敬老院半年,就开始郁郁寡欢。

      邵主任给两个孩子打了几通电话,他们却以各种理由推脱,迟迟没有回来看望老父亲。

      敬老院的护工没敢将实情告诉老伯伯,只安慰他说孩子们过一段时间就来看他了。可老伯伯像是有所感知一般,精神每况愈下,最终发展为阿尔兹海默症。

      虞声还没听完,就红了眼眶,她深吸了一口气,仰了仰头,想把眼底氤氲出的水汽压回去。

      她还在偷偷调整情绪,后脑勺就被温热的手掌轻抚了一下。手掌动作很轻,似乎是在安慰她。

      虞声愣愣地回过头,只见郧渊背着手站在她身后,一双温润的眸子平视着前方。

      除了那张俊朗的侧脸在逆光之下比平时柔和了不少外,一切都平静得仿佛刚刚一触即离的亲近,只是她的错觉。

      “别难过了,”良久,一句特意放轻语调的话落在她耳畔,“我们去哄老伯伯吃饭。”

      **

      和乘车去莞城时的狂风暴雨不同,回去绥城的这一天,阳光格外灿烂。晚晴居敬老院门口的树梢上,一对栗背伯劳在枝头跳跃,长长的黑褐色尾羽向两边不断地摆动着,发出婉转清脆如银铃般的叫声。

      排在前面的同学一上大巴车,都赶紧挑了背阳那面的位置落座。

      等虞声他们上车的时候,车上就只剩下另一半烤得滚烫的皮椅了。

      虞声坐下之后,调整了一下车顶的空调口。空调风闯过刺眼的阳光,打到他们的头顶上。等车开出去好一段路,才勉强凉快了些。

      因为刚吃过午饭,坐在靠窗一排的虞声有些昏昏欲睡,她把车窗帘子往后一拉,就伏在前座的扶手上睡觉。

      可惜这车窗帘子并不打算遂她的意,帘子总是随着司机的减速或刹车,“哗”地一下滑到前面。每当这时,窗外的烈日就又重新把她笼罩在一片闷热之下。

      郧渊一个人坐在虞声后排靠通道的位置上,目睹了她扯了好几次窗帘仍旧无果的全过程。

      见她眉头紧蹙,强忍着酷热,郧渊起身换到靠窗的位置上,把惹恼虞声的窗帘往后一拉,将窗帘的一角攥进手里。

      虞声早已困得不行,察觉到四周暗了下来,也没心思多想,脑袋往双臂间埋了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郧渊的手肘撑在窗边,骨节分明的手扯着前面的窗帘,替虞声圈出了大巴车上唯一的一方阴凉,自己却被晒了一路。

      直到回到绥城市区,虞声搓了搓眼睛,伸了个懒腰就要醒来,郧渊才缓缓松手,放开了被他捏在手里一路的窗帘角。

      睡饱了的虞声惺忪着睡眼,睨了眼迅速滑到前头的车窗帘子,望着外面暗了许多的天色,打了个哈欠,浑然不知刚才郧渊为她挡太阳的事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逆光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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