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情深深雨蒙蒙（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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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某个清晨，萧熠和依萍正在用早餐，多年不见的李副官却突然上门。萧熠还好，他对李副官的印象不深，他出国的早，只记得这人是陆振华的副官之一。依萍却很是惊喜，上前握住李副官的手问了一大串比如“这几年你好吗？你太太她好吗？你女儿可云好吗？她是不是已经结婚了？”之类问题，很是熟悉的样子。
年近五十的李副官显得非常局促羞愧，这位一米八的东北大汉低着头，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最后道出了今天的来意：是来借钱的，因为他女儿可云发病砸破了别人的头，对方要求赔偿五十块钱，否则就要把可云送到警察局去，他实在没办法，只好厚着脸皮上门。
傅文佩听了叹息一声，偷偷看了萧熠一眼，想要帮忙的意思不言而喻。萧熠放在家里的钱全都留作家用，怎么支配是傅文佩的自由，他鼓励地点了点头。傅文佩这才进房，拿出一百块钱给李副官，让他把钱赔给人家，再帮可云找个大夫好好看看病。
用过早饭，萧熠出门上班，依萍想念可云，和傅文佩一起去了李副官家。回来以后，依萍的心情十分沉重，连萧熠下班顺路带的西点也引不起她的兴趣，一直絮絮叨叨地道可云实在太可怜了，被个男人骗了身子，那个男人走了，她生的孩子又死了，现在神智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如果治不好病，她一辈子就这样毁了。
看依萍的样子，对可云这个童年好友相当同情，一副打定主意要管李副官家事情的样子。萧熠想了想，对依萍道：“中山医院有个精神科的专家很出名，治愈过很多类似的精神疾病，我帮你约个时间，你带可云去给他看看，或许会有转机。”
依萍这才高兴了起来，急匆匆地跑出门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李副官一家，还连着萧熠带回来的那盒西点一起提走了，说带给可云尝尝，可云现在更需要大家的关怀。萧熠看着依萍跑出门，心想：这就是他的母亲和妹妹，在金钱方面贫穷，在人情方面却很富有，和陆家‘那边’的人恰恰相反。
接下来的日子，依萍陪着李副官一家每周定时带可云去看医生，而萧熠，也变得越来越忙碌起来。
在医院，萧熠主刀的手术一直保持着零失败率，许多成功率很低的手术，因为他下刀精准，都发生了奇迹，这让他短短两个月就打出了响亮的名声，许多人慕名而来，也都满意而归，又更宣扬了他的名号，渐渐挂他号的病人越来越多，已经到了一号难求的地步，手术排期更是直接从月初排到了月底。而且萧熠并不吝啬于技术，常常将自己主刀过程中总结的技术和经验编写成论文，发表在国内外的学术刊物上。
观点新颖、技术先进、用词简练的论文频频现于国外权威杂志，对国内相对落后的医学研究来说如同打了一记强心针，带动国内因此掀起一阵学医和研究医道的热潮，很多古医术中的好做法也因此被发掘，免于埋没的命运。
申报报社。
“何书桓、杜飞，你们两个过来一下。”张主任喊。
何书桓和杜飞赶忙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稿件，走到张主任面前。
“这里有两条新闻，你们两个去跑一下，第一条是中山医院的，有个姓陆的主任医生，最近完成了很多高难度手术，你们想办法跟他见一面，拍点照片，写个人物专访……不过这事可以缓缓，不急！这儿有个地址，你们要马上去一趟，这里有个九十二岁的老太太，是个人瑞，你们去访问访问她的养身之道和她的家庭生活！”
杜飞点头应是，何书桓却道：“主任，这个工作让杜飞去就好了，我能不能访问些别的，我想去一趟北平……”
张主任皱眉：“你要去北平干什么。”
“我厌倦了整日访问那些电影明星，商业大佬，专家教授，奇人怪事……我想去北平采访学生运动，抗日英雄。”何书桓看着主任的眼睛认真地道，这些念头已经藏在他心里很久，只是从来没说过，但那日在大上海舞厅听见的那番话，给了他太多的感慨，他思考了几日，觉得自己不能再藏着了，一定要说出来。
“唉……我说书桓你真是，”张主任摇了摇头：“学生运动都过去了，还采访什么呢？你明明知道我们报社有报社的立场，学生运动这种事不值得鼓励，学生的责任是好好读书！爱国不需要搞运动！”
“但是，采访不等于鼓励，报道也不等于评论！”
“看样子，你要跟我辩论采访的问题咯？”张主任有些不悦，“你才进报社两年，能不能服从命令一点，上面让你采访什么，你就去什么。”
“可是——”
“不要再可是但是的了。最近发生的新闻都太沉重，我们需要的是一些温馨软性的报道，不要多说了，现在就去访问老太太，还有这里是陆医生的简历，拿去看看，找个时间安排专访！”
主任的态度很坚决，如果再说下去，就有不服从主任的嫌疑，何书桓只好闷闷不乐地应了是，接过资料，随手翻了翻，也没心思细看，就和杜飞一起出发了。
采访老太太的结果，就是两人鸡飞狗跳的帮脑子糊涂的老太太抓了大半天的猫。对这位独居孤寡老人，何书桓也很同情，并不介意帮对方找猫，但他却越来越觉得自己现在做的这些工作很没意义。
第二日，何书桓和杜飞到中山医院采访。
三楼外科楼梯口，拉长脸的护士长不耐烦地往外赶人，“陆大夫很忙的，没空接受采访，你们别堵在里好么！”
何书桓从口袋里掏出证件，亮给她看：“我们是《申报》的记者，我叫何书桓，他是摄影记者杜飞——”
护士长扬了扬手打断他，“行了行了，这几天都第三波了，前面还有《奋报》和《新民报》的。我对你们是哪家报社的一点兴趣都没，我们陆大夫不接受访问，快走吧，别在这里影响医院的工作。”说完又是往外推人的动作。
“诶诶——”杜飞一把拦住护士长，“大姐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我们哪里影响医院工作了！还有你到底和陆大夫说了没有，就算陆大夫不接受访问，也得陆大夫自己告诉我们吧！”
护士长打掉杜飞的手，“我不讲理？你们不看病堵在走廊这还说我不讲理，再不走，我就给警察局打电话了！”
何书桓赶忙拉过路飞，给护士道歉，“大姐，对不起，我同事的脾气急了点。但是我们完全是好意，想写一篇陆医生的专访。”
护士长指着陆医生门外长长的队伍给何书桓看，“你自己看，还多少病人在排队，哪有时间给你们做专访。上次有个记者硬是插进去又是拍照又是提问的耽误了陆医生半天功夫，导致排号在后面病人差点轮不上，还好陆医生心肠好，一直留到晚上，饭都没吃才给他们全部看完。自那次起陆医生就说了，以后来采访的一律不接待！”
听到护士长这么说，何书桓有些尴尬，但心里又不甘心就这样无功而返，沉默在原地。护士长见他不动，柳眉倒竖，又想推他。
这时，诊室的门突然开了，走出一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修长身影，手里拿着茶杯，背对着他们向另一端的开水房走去。
何书桓眼神狡黠地闪了闪，走到杜飞身边小声道：“快，准备拍照。”
杜飞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趁着何书桓挡住护士，便佯装下楼的样子，迅速跑到前面。
萧熠倒完水转过身来，忽然听见“咔咔”快门声响，闪光灯在窄窄的楼道里闪个不停，他皱了皱眉，往声响的方向看去，没想到居然是熟人，他停下脚步，微微上挑的眼看着对面的人。
何书桓也没想到要采访的陆医生居然就是那个自己一直想要认识的人，顷刻目瞪口呆。
两人还来不及说话，护士长先爆发了，“都说了走廊不能拍照！你们这些记者不要太过分，我要报警了！”
杜飞跑过来，一把拉住何书桓：“书桓，拍到照片了，快走快走。”
何书桓身不由己地被杜飞拉着朝楼梯跑下去，目光却不由自主看向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只是很短的一段对视，然后白衣的医师眉间蹙了蹙，露出一个略显不悦的表情，但什么话也没说，只转头毫不留恋地回了诊室，将何书桓正欲开口解释的话语又哽回咽喉，再说不出半个字来，只好跟随着杜飞的脚步离开……
一楼，杜飞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感叹：“还好还好，总算没白来一趟，有了这些照片，再编点内容，张主任那关就能过了吧。”
何书桓背靠着墙没有答话，表情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地上飘，好像想透过墙和天花板直接看到三楼去一样。
“说起来……”杜飞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书桓，你觉不觉得，那个医生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大上海歌舞厅。”何书桓闷闷不乐地应他。
“嗨！我就说怎么这么面熟——”杜飞摸了摸头，又突然猛地一拍脑袋，“完蛋了！我想起来了，那医生是秦五爷的朋友啊，不会和上次偷拍秦五爷一样，又找人来打我一顿吧？哎，真倒霉死了，怎么会是他啊……算了算了，拍都拍了，再想那么多也没用，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吧，我们先回报社交差。”
何书桓跟着杜飞一起出了医院大门，还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走出一段路后，他似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停下脚步转头对杜飞道：“杜飞，你先回去吧，我去办点事。”
“什么事非赶着现在办？”杜飞指着前方的钟楼，“四点半，都快下班了。明天又是如萍生日，现在不回去赶稿，晚上你想加班啊。”
“我有分寸。”何书桓点点头，转头走了。
身后杜飞大喊：“喂，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他加快了脚步，当做没听见。
作者有话说第5章 情深深雨蒙蒙（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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