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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方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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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蓝云白,山清水秀。
贺若英眼里初次看到的方山,可谓不好不坏。
听说山上有个道观,抽签甚是灵验。
道观里的斋饭,也是远近驰名。
山脚茶寮里,一位眉开眼笑的大婶眯着眼同另一位身着绿襦裙藕荷衫的大姑娘讲:“今日可赶巧了,听说去年那位云游道长又回来了。那模样俊得哟。”
那大姑娘只听得双颊绯红,垂下眼只敢看自家裙角去,发间步摇颤颤,声音中带着娇羞:“婶婶说得这是什么话,人家只是去观里祈福……顺道求签而已。都说那观里的签最灵,关那解签的人何事。”
大婶笑得更加乐呵,“姑娘家大了,有自个儿的想法也好,我这把老骨头说什么都是耳旁风是不。若是今儿遇不上那俊道长,别来扯着老身袖子哭就是。”一番话臊得那姑娘只敢把头脸更加埋低了去。
贺若英喝下一口茶,觉得味道实在乏善可陈,便放下茶碗,数着茶末,认真听旁人聊天。
添水的伙计许是认得这位大婶,说话忒殷勤:“这位嫂子说的是实在话。小的倒是还听说,那位道长从不随意替人解签,一日里只有几炷香功夫坐在观门外思归崖那处的亭子里,每日时辰还不同,又或者看人面相是否合缘,无缘也不解签。”
大姑娘脸上顿时浮上愁云。
贺若英在一旁看得也很乐呵,心中却叹,世人无分东西南北,原来都是这般一样的信天信命信鬼神。
只是,岁月无情,人生无常。而圣贤所谓敬鬼神而远之的道理,能参透的人又有多少。
念及此,她心中益发叹息。叹完想到正事儿,她赶紧伸手招呼伙计结账。伙计收了钱,一边收碗抹桌子一边问:“这位公子看着像是外乡人,也是来拜山上的洞玄观么?”
贺若英嘴角微扬,不置可否,施施然起身,向那山上去了。
这世上既有人轻离别,自然也有人翘首盼归。
思归崖这名字,单是听着已是不少缠绵悱恻的意味了。
站在山脚时,贺若英如是想。
千级石阶才走到一半,她的想法就有了许多改变,比如这日头似乎毒辣了些,比如这青石阶早被人踩得滑脚了些,比如道旁的香椿树不够密,比如路边的野花不够香。
如果那道观里的斋饭没有客栈店小二所说的那么好吃的话,她回头应该会有把客栈店小二往死里揍的冲动。
望远须登高。
方山本不是多么高的山,只是四野茫茫,它便成了峰高处。站在山顶极目远眺,只见那些绵延葱绿的矮坡低山慢慢没入一样葱绿的原野,笼成春水一般的颜色,迤逦散开去了。那些山野间闪烁的春花,星星点点,仿佛水上粼粼波光。
这天地间,一派生机昂扬。
四喜坐在思归崖边的亭子里一边嗑松子,一边不时打量自家公子的脸色。
公子还是那个公子,眉是远山,目是晨星,不管什么样的衣衫,都能穿出轻衫贵气的模样。这样的公子,洛阳城里也就崔家小侯爷略可比拟。
咦,公子忽而眉峰微蹙,许是烦了这嗑蹦嗑蹦的声音?四喜嗑松子的速度赶紧略放了放。
公子却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懒洋洋的声音吩咐道:“你且去看看,可有甚人来。”
四喜一边嗑着松子,一边踱到亭外,站在石阶尽头往山下看了会儿,这才回头对自家主人道:“二公子,只来了位公子,长得还怪好看的。”
“哦,”卫仲闻言起身,神色澹然地步出亭外,也顺着那石阶往山下看去。
天淡云白,悠然见远山。
偶尔风过,恰飞鸟剪羽,恰春水微澜,淡淡划过又散去,不留痕迹。
有很多的时候,天色与人心,都是一样的平淡,看不出悲欢。
好半晌卫仲方哼了一声,低声冷笑道,“你这小子,什么眼神。”
那些山风中卷落去的繁英,点点幼细的颜色,没入树梢林间,倏忽不见。
而他负手站在那里,看见那层层石阶下的一人,拾阶而上,慢慢走来。
许是过了许久,那人才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
一张天真得甚至面带蠢相的脸,站在阶前,仰头冲他笑,笑得很是无害。
那人甚至拱拱手算是见礼,言辞中一派恳切。
春风一样和煦的声音,行过耳畔。
“二位道长,劳驾借过。”
山还是那山,只那些咋暖还凉的山风好似就停在了这一刻。
四喜默默地侧首,偷偷瞥了眼自家公子,只一眼,就瞥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风波诡谲,层云密布。
这场风雨,看来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