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结》不爱吃海带的喵酱

2、青鸾

　　万年前，她是一个刚刚成形的精灵，因怀着对人类无比好奇的心思，从沉睡中醒来，踏入凡尘。即使有着人类少女十四五岁大的容貌，却如同新生儿一般诸事不明。
　　那日在嵩山无望瀑布边，她一袭碧青长裙映入他的眼帘，已是一月般的寒冷天气，她却丝毫没有知觉，赤着雪白的脚丫踏着溪水来到他的身边，张着一对碧穹般澄澈的双眸望着他。
　　那日他遭受魔族埋伏，受了重伤，在经过这山时破例救下了遭魔族欺负的她，至此那女孩便一直跟着他。
　　他一如往日闭目修炼，忽而感觉到一股温暖传遍全身，化解了他伤口的疼痛。他不由睁眼却对上一对泪光盈盈的眼眸。那女孩在看到自己的伤口时，竟然流下了眼泪，那泪水落到伤口上时自动愈合，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多日来第一次仔细地打量着她，许久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却只是擦了擦眼角，对着他天真浪漫地一笑。那一笑竟使得他的心有些动摇，自己为了神界安危千年来不停地杀戮慢慢变得嗜血，连心都变得冰凉，笑于他而言似是有些久远。
　　他似是明白了，淡淡道：“看你周身灵气绝不是一般人类，许是刚刚修成人形的某种灵物，看来是没有名字的。”
　　他环顾四周，若有所思道：“你一身青衣与这周遭青山绿水极为相称，此处又是栾城境内，亦是栾花极盛的时节，不如取青栾二字为名，只是栾字五行属火，而我看你灵气与水相近，水火不容，且栾视为命运曲折之意，尤记得初遇你时有群鸟围于你周身，许是你与禽鸟极为有缘，如此还是取鸾字为好，此后便称你青鸾可好？”
　　女孩却是听不明白，不过傻傻地笑着。
　　此后在那山中的日子，该是他千年来最安逸的。
　　白日男子在溪水中央的石头上闭目修炼，女孩便在溪水涧戏水，赤着脚轻快地踏着水流，溅起一层层水花。有时还会故意向男子洒水。男子有些愠怒，却在睁眼后对上她的眼眸再也生不起气。在见到她沾湿的衣衫，抚掌掀起一阵微风包围着她，霎时女孩全身便干了。
　　女孩便会极其惊喜的看着他，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而男子却微皱眉继续修行。
　　看男子不理睬自己，女孩便无趣的到那山林深处，同各种飞禽走兽玩耍嬉戏，毫无人类少女所有的举止。
　　男子本以为她不过是自己人生的过客，自己不会有丝毫牵挂。却在分别那日，即使她不会说话，却在对上她不解的眼神后，心像被什么牵引着难以放下。可他恢复了冷漠的神情道：“神界是你无法触及的地方。”便决然离开。却不曾见到转身的刹那女孩眼角一滴泪落地化成了蓝色的水晶。
　　分别之后，他又投身于数不尽的战斗中，也渐渐忘记了那个对他灿烂一笑的女孩。本以为不会再相遇，却不知正是因他离别前的那句话，万年的浩劫即将展开。
　　那日在女娲神殿前，对上熟悉的眼眸时，他封闭的心再次开启，可他没有丝毫重遇之喜。神界并不是世间万物所想的极乐之地，于他而言却是寂寞与孤独之地，说是无欲无求却是在无形的压迫下过着行尸走肉般地生活。
　　重遇那日她不再是千年前天真浪漫的女孩，而是出落成倾城绝美容颜的女子，女子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出世的气质。
　　他从心底轻轻的唤出了她的名字，青鸾。当女娲当着众神之面赐给她神籍时，他的心中有着说不出的酸楚，千年来她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历练才能达到今日的修为。
　　试想一个精灵隶属魔族，竟会晋封为神，虽然这对女娲娘娘来说并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他的心中有种某种可怕的预感。
　　尽管众神唏嘘不已，可由于女娲的决定，最后也都承认。青鸾成了神界三大神（女娲为首，太阳神，西王母）之一西王母的贴身女官。
　　在他走后的日子，她历经人世情感渐渐懂得何为情，也懂得了那种日日缠绕心头之痛叫做思念。
　　她想要见到他，于是她想起了他的话。而知晓一切的女娲找到了她，对她说道：“青鸾，本座知道你在找寻什么，只是一旦你踏上了这条路，你便会...”
　　她听完女娲的话，神色黯淡，却依旧抬起头笑着看着女娲。女娲知劝她不得，也得顺应天意，叹了一声：“到时一切自有定数，既是你想，那本座便成全你。”
　　于是她得以来到神界，只为了见到他。可是一切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自从那日神殿前的偶遇，她本欣喜的以为他会为重遇而欣喜，然却对上了他冷漠甚至带着些不解的双眼时，心中蓦地一怔，他并不乐意见到自己。
　　之后在神界，她很少再遇见他。他是天的最东边太阳神殿太阳神的大弟子，她是天的最西边西王母身边的女官，这本注定极难相遇。
　　她曾偷偷跑去找他，却一次也没有遇见，只知晓他永远都在四处奔波，每次回来都满是伤痕。
　　一次她守在他每次执行任务回来必经的九华门前，看到他收了满是黑色血渍的双翼，踉跄的落地行走。
　　她不免走到跟前，看着他满身的伤，她再次落下泪，泪水所及之处，伤口便渐渐恢复。他惊讶于她竟能知晓她自己的能力并能熟练运用，有些无奈的说了句：“千年不见，你竟变得如此厉害了。”
　　她听闻展开了一个得意的笑，其实更多的是为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而高兴。
　　在那之后，她每日都会守在九华门前等待他的归来，看到远处火红的身影，她便感到一阵心安。他不知每日她是多么的担心，一日他没有在日出前回来，她哭了整整一天，可没有人听得见她的哭声，只见一地的蓝水晶。
　　那日他在外出之前，惊讶于鲜见的西王母竟会来到太阳神殿，他本能的立于门外偷听，太阳神道：“那孩子如何了？”
　　西王母眼神温和的说道：“是个很傻的孩子，不过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能力，每次见她回来后都一脸疲惫，极其虚弱，若不是我每日喂与她仙池之水维持灵力，怕是难以维持。”
　　太阳神听闻一摞胡须叹道：“她不知自己的由来，更不知那眼泪便是她生命之源，流泪便是在耗损她的精元，长此以往怕是，”
　　“那又有什么办法，那是她所自愿的，这是她的宿命，即使我们强迫她，她也会照旧坚持。”
　　不知他们后来又说了什么，他明白了大概，所以不再经过九华门。她是在耗尽自身精元救他，他才不会让她这么做。却不知这对她的伤害更大。
　　她哭了许久许久，她以为他不会回来了。她十分害怕与无助，一个人蜷缩在九华门后，哭到全身虚弱的晕倒在地。西王母许久不见青鸾，不免担忧的前去寻找，见门边有一抹纤细的青色身影倒在地，连忙将她带回宫中。
　　她沉沉的睡着，其实许久以前她便认识了他。那时的她还没有成形，只是一滴眼泪。她在世间飘荡，因为不停地吸收人类的泪水，她也慢慢有了人类的意识，她本以为世间万物都有泪，却见一个红色短发的男孩在尸体堆成的小山上，冷漠的望着前方，没有丝毫情感。
　　她对这个男孩很好奇，便跟随他，看着他由男孩长成一个成熟的男子，每日看着他不停地杀戮，不停地受伤，她有种难过的感觉，可是她什么都不懂，只是看着他过着麻木与死亡相伴的生活，她竟有种迫切想触碰他的感觉。然每次都是穿过，她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终于在一日她修成形体后，迫切的找他，终于在一日遇见了又是满是伤痕的他，她看到他的伤口后眼眶便涌出一股酸酸的东西，在山谷时，在他身边她很放心。
　　后来他离开了，她很难过即使不明白为何，她仍是满世界的寻找他的身影，直到一日女娲的到来，终于她又看见了他，可他从不在意自己，得知他每日必经九华门，于是她开始每日等待他，看到他的伤真的好难过，
　　女娲娘娘对她说：“青鸾，你的眼泪有治疗百病，起死回生之效。”
　　于是她明白了，她能够帮到他，看着他的伤口在眼泪的治疗下慢慢恢复，她满心欢喜。
　　即使每日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回到瑶池，也依旧坚持。慢慢醒来对上西王母担忧的神情，她无奈强作笑意，挣扎着坐起。
　　西王母只是无奈的叹息道：“青鸾，他在外面。”看向门口倚在门槛边的他，青鸾的心莫名温暖起来。
　　他也转头看向她，她对他咧嘴一笑，他冰冷的眼眸一瞬变得柔和。她足足睡了三十天，化作人间的时间即是三十年，他每日都会立足于殿前，从不踏入瑶池，他不知与西王母说了什么，便走进来，一把打横抱起她，
　　不知飞了多久，穿越了银河，来到了名为天涯海角之地的苦海，在苦海尽头的一株万年的火梧桐边，满是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地，与那碧蓝的天相接。
　　早有几个身着蓝色长裙的少女恭敬地等候在那。他抱着她坐在火梧上看那天尽头的落日，那日的火梧叶从未如此红艳，曾今火梧上一人的孤独守候变成两人的相偎，至此千年来亦如此。
　　而后的是平和的千年，世间传说天际有一只绝美的神鸟，羽翼青如晓天，在太阳下泛着柔和的光芒，由天地孕育而生美丽优雅却没有声音，又被叫做绝音鸟，她的身边守候着一只同样绝美高贵的神鸟，名为火凤，羽翼红艳似火，令万物为之敬畏。然而这份宁静却不再。
　　火神共工与颛顼血战时撞倒了天柱不周山，导致天河流泻人间，凡间生灵涂炭，大地之神女娲氏收集天下灵物练就五彩石补天，一切早已注定。
　　女娲找到了青鸾，在苦海尽头的火梧上，一簇青色在火红的树叶丛中若隐若现，远处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倾泻在那抹青色上，柔美纯洁。
　　青鸾感觉到了强大的灵力，从睡梦中醒来，从树上悠然落地，欠身向女娲行礼。
　　女娲叹道，“本座曾说过的一切自有定数。青鸾，时候到了。”
　　千年间，她日日明白这一天总会到来，却未料会来的如此快。
　　看出青鸾的悲伤，女娲再次一叹，“明日夕阳。”
　　女娲是万物之主，世间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千年前她和青鸾约定，将练就五彩石的灵物给予青鸾使得她能修炼成神体，不过代价是当千年后的人间大劫，青鸾必须以自己的躯体炼就五彩石补天。
　　那日火凤归来隐约间有不祥之感，在清晨，为了女娲的命令远行，他不忍叫醒怀中熟睡的人便又要离开，却在飞出不久再次回来，走至火梧桐边久久凝视着她，这才不舍离去。却不知这一别竟是永远。
　　夕阳时分，女娲来了。青鸾并不悲伤仍是如同千年前一样微笑着看着女娲。
　　女娲心中虽痛，却须顺应天意。手上捧着一只玉瓶，手指指向她，青鸾的身体里便觉有东西在被抽离，一种痛苦由内而外而出。青鸾的脸变得苍白，身体渐趋透明。女娲连忙收起瓶子，眼中不由落下一滴清泪，只是来不及悲伤，她必须急忙赶往人间，否则迟了将是整个人间万物的灭亡。
　　青鸾用尽最后的力气倚在火梧上，眼神空洞望向落日消失的地方，双手环抱着自己，就像火凤平日抱着自己那样，看着自己慢慢消失。
　　远处的火凤似预感到了不祥，自万里外拼尽全力赶回来，然一切都晚了。
　　他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万年常盛的火梧桐竟瞬间枯萎，像个骷髅一样露出枝干。苦海干涸见底露出丑陋的泥土，远处一望无际的枯草，天空也变的惨白。他的内心如同万剑穿心般悲楚绝望，一股暖流从胸中喷出，溅了一地鲜红。
　　太阳神及时赶来自后给他输入灵力，这才使得火风恢复神智。他依旧不解的看向周围不停地说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太阳身摇头说道：“这是难以逃脱的宿命。女娲早就料到这一切了。”
　　听闻这话，火凤转身抓着太阳神的衣襟道：“什么宿命，和女娲有什么关系，是她的所为吗？”
　　看出他眼中强烈的杀意，就如同当初见到他时一样，太阳神有些不喜的咳了两声。
　　见自己对师父如此不敬，火凤立马放手，跪倒地上，“师父，恕弟子鲁莽，求您指点。”
　　太阳神心中不忍，叹道：“你可知青鸾的由来。”
　　他摇摇头，太阳神见此说道：“为万物生，注定为万物所用，是青鸾的宿命。
　　万年前，天地间生出一只独特的精灵名为泪精灵，因吸收了人类的情感而得以修炼成形，换句话说也就是人类赐予了她生命，而她偶得女娲娘娘赐予神物，从而修成神体。可这并不是女娲娘娘的错，她不过是实现青鸾的愿望同时顺应天意。”
　　可火凤听完此番话，却对天界最高贵的人产生了极强的恨意。
　　太阳神看出他的恨意劝道：“你不可为这事恨女娲娘娘。女娲乃是万物之母，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掌管天下万物的生死。生死是由星辰决定的，就算是我们神族也会面临生死，女娲娘娘和我们神族不过是守护星辰变化和遵从星辰轨迹而行动，用凡人的话来说，我们不过是顺应天意。所以我们不能违背天，青鸾的命运早就由天注定，女娲娘娘只是预料到了而已。就算不是女娲，也会有别的人做同样的事。不过青鸾也算有万年道行，没这么容易消失，她只是失去形体，三魂六魄在世间轮回，倘若能有人打破轮回，说不定仍有一丝生机。”
　　说着太阳神挥手打开了一道轮回门，火凤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连忙问道，”我该怎么做？”
　　太阳神摇头担忧道：“无解。只要跳入这门中接下去的便靠你们自己了。不过你要慎重，一旦失败，不但青鸾回不来，你也将失去神体，化为凡人，如此你还是要去吗？”
　　他凄然一笑，转身向太阳神下跪，连磕了三个头说了句：“师父，弟子去了。”便决然跳入了门中，在失去意识前唤起了那个名字：“鸾儿。”
　　太阳神见此无奈摇头，“天地间又是一场浩劫啊。”
　　女娲不知何时出现，带着悲悯万物的神情看向下界，太阳神恭敬地看着来人，“女娲娘娘，老朽都按你说的做了，不过这样不会有违星辰吗？这么做对于天地秩序不会有影响吗？”
　　女娲却叹道：“本来本座也有这个担心，只是觉得青鸾太过可怜，便想助她一次。不过你可知星辰原是自然的，不会按照人为变化而变化。自然它本是可以变的，当一方平衡被打破，为了平衡自然会发生相应的变化。所以本是青鸾的命运却因火凤的介入变成了他们二人的命运，或者说因此诸多人的命运都发生了变化，这也许就是另一种宿命。而我们不过是这场宿命的见证人而已。”
　　太阳神似是明白了一捋须若有所思道：“莫不是青鸾的星辰没有变暗，而是发生了变化，我突然了明白凡间的一句话。”
　　“哦，什么话？”女娲问道。
　　“人定胜天。”太阳神看着风云变幻的下界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