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妖不归》苏设骨

4、缘起缘灭

　　就这样，她随着他一同回到了宛云寺。
　　这一路，他同她讲了许多的佛法禅经，她同他讲了许多的俗世见闻 ，彼此的距离，在一次次漫谈中悄无声息的拉近。
　　她时常在想，她这么任性的跟在他身边到底是否正确，她也时常在想，当初到底为何执了执念非要找到他，而现在找到了他，她又该如何是好。她毕竟是法力微弱的小妖，不懂人间爱恨情仇，只会由着自己的性子，一次次的去找他，直到，她真的找到他，但为何这样做，她始终想不通。她只知道，自己想留在他身边，想静静的看着他，这样就好。
　　她终是跟着他回到了宛云寺，也终是留在了他的身边。
　　寺里的小沙弥们看到她先是一惊，而后在他的吩咐下去藏经阁抱来了一堆经书放在文案上，客客气气的跟她讲了寺里的规矩和注意事项。
　　她感觉自己从此过上了云淡风轻，修身养性的隐居生活。每天看看经书，参参佛理，倒也自得其乐。最重要的是，她每天都可以看到他。
　　她看到过他手持经书，眉心微皱，提笔伏案注解的认真。
　　她看到过他款款而谈，在讲堂里同弟子谈经说道的潇洒。
　　她看到过他漫步寺中，手扶梅花，抬头望月，遗世独立的风华。
　　那一个个身影，都深深的刻在她的心中。她突然不想再这么单单的望着他，她想要为他做些什么。
　　她为他学习烹茶，在他研读经书时，静静递上一杯清茶。
　　她为他学习佛法，在他谈经说道时，与他辩论几番。
　　她为他学习做饭，她为他学习做衣……为了他，她开始变成另一个自己。
　　日久，终生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岁月荏苒，她终于明白，她为他做这些，是因为自己对他生了情，动了心。她了悟，自己的执念，皆是因情所生。
　　而他，也开始觉出他们之间的不寻常。初时，他只当她是为了解除执念，向他学习佛法的普通女子。而后，她为他煮雪烹茶，她同他讲经说道，他视她为平生挚友。而今，而今他却不知自己到底当她是何。他心中有佛，内心澄明，自是摒弃七情六欲。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对她动了情，他是得道高僧，一生与经书相伴，万不能生出别的心思，更不能因此误了别人的姻缘。
　　他开始疏远她。
　　不再饮她的茶。
　　不再同她讲经说道。
　　……和她有关的一切，他都开始置身事外。他不想让自己沦陷，也不想让她沦陷。但他却不知，她的心，早已在初遇他之时，便已沦陷。
　　那一日，日光灼灼，寺里的小沙弥告诉他，她走了，在寺里找不到她了。他想，走了也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却不想，夜晚时分，他在庙前，看到了烂醉如泥的她。他内心一震，“她喝酒了”，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他慢慢走向她的身边，想要扶起她，却不想她伸手抓住他，便俯身吻了下来。那一吻，地动天惊，让他的天地，彻底坍塌。他慌忙的推开她，口中还残留着她舌尖的甜蜜气息。他犯戒了，他定定的想。
　　她被他推的坐到了地上，她抬头望着他，眼睛禁不住的湿润。
　　“慧明，我喜欢你。”她静静的说出这句话，似乎是向他说的，却又仿佛在告诉自己。
　　“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你一直以为李府的初遇是我们相见的第一面，但其实早在那之前，我们就见过。二十年前，在那片桃树林里，我就看到了你，只不过，你看不到我罢了。那一眼，我便对你动了情。只不过，我一直不懂那是动情，我一直以为那是执念。我一直不懂我为何要苦苦寻你，现在我终于懂了，因为我对你有了情，动了心。我喜欢你，所以我愿意为你做这些。”
　　慧明听着她静静的述说，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她一下子拦住。
　　“你不要对我说什么，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我只是想让你听我说完这番话，因为我怕，我再也没有机会把这番话告诉你了。慧明，你知道吗，我其实不是人，我是妖，我是一个法力微弱的桃妖。在遇到你之前，我的生命里所看到的，只有大片的桃树和桃花。因为你，才让我的生命里有了不一样的风景。因为你，我才那么努力的修成人形，只为了和你相遇。因为你，我才那么努力的学习经书学习烹茶，只为了能在你身边。我从没有想过要你去回报些什么，也没有想过让你和我在一起，你的心中有佛，我了然。只要能够留在你身边，我就足够了。但最后，你竟连我这最后的祈愿，都生生打碎。”
　　她缓了缓，接着道，“但留在你的身边，是我的执念，即便你不愿，我也要倾尽所有，只为留在你身边。传闻桃妖之灵，有辟邪之功效，所化桃木，能护人一世平安。今日午时，我去求了万宗山上的玄灵法师，让他将我的妖灵净化。过了今日午夜，我便失去妖灵，化作桃木留你身边，护你一世平安。“
　　她的话音还未落，便失去了身形，化作了一截桃木，落在了他的手中。
　　他看着手里的桃木，顷刻间，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