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拯救失足青年的正确姿势》五月无月

2、寻找

　　公立图书馆开放时间从早晨8:00一直到晚上22:00，不限制年纪，也不会有人对拓真查阅大批量报纸的行为感到怪异。
　　找了一个无人的阅览室，把凳子拖到对他来说略高的桌边。拓真翻找着近年来的报纸，搜索着相关信息。
　　最新梦境中给予的信息是一场杀戮，如果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话，那一定是个震惊地方的大事件。男人和女人的脸看起来不像是外国人，应该是在国内。同时查阅地方报纸和全国的通行报纸的话，应该会有所发现。
　　年份无法确定，他也不知道自己与孩子相连的梦境是不是同时发生的。要是窥见的是过去的话，时间上就不能只限制于今年了。
　　放宽时间限制后，报纸量就多到了让人目眩的地步。每日一份，按照年份放好，拓真前面的桌上堆起了一座小山。
　　陈旧的纸张有些发黄，散发着灰尘的味道。翻阅的时候年代太久的有些字迹也被模糊了，无法辨认。
　　拓真的查阅工作一直从下午持续到了接近傍晚的时候，直到最后一份报纸勉强翻完的时候，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即使只看了标题，也是份格外累人的工作，好在结果也同样丰硕。
　　用谋杀和家庭作为关键词筛选出来的相关报道有三份，他已经抄在了笔记本上。等把所有报纸归位后，拓真才暂时松了口气，开始仔细阅读纸上的信息。
　　第一条是一户人家全部死于谋杀的报道，发生地点是距离拓真所在城市不远的另一个地方。惨案发生在公寓4楼，据第一目击者称，当时进入房间的时候男女主人和他们的女儿都已经死去多时。
　　家庭成员倒是符合梦中的景象，只是地点不对。梦中男孩走过楼梯从地下室走上了地
　　面，没有经过其他楼层就直接进入了卧室里。这显然不符合公寓的特征，惨案发生的地点应该是单门独院的套房，还带有一个非常宽敞的地下空间。
　　第二条信息也是家庭惨案，源于父亲的家庭暴力。死者包括了母亲和一双儿女，最后杀了家人的父亲也自杀了。
　　家庭暴力几个字让拓真停顿了几分钟，不由想到了那个被关在地下室的男孩。若是死去的三人是他的家人的话，他受到的该是最为严重的家庭暴力了吧。来自于父亲的打骂，长时间的囚禁，最该保护孩子的母亲也对他受到的虐待无动于衷。不过好在男孩因此逃过一劫，没有被一起杀害。
　　这个也不是。
　　最后一个也是让拓真最觉得诡异的一个，不是因为这家人死于了12年前，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太久。而是因为他们的尸体被发现得太晚了，而且在发现的同时居然逮捕了家里年仅10岁的男孩。
　　拓真真是无法理解警察的想法，夫妻两又不是死于睡梦中，一个10岁的男孩难道还可以在压制住一个比他年长又强壮不少的男性同时，又把其他两个人一起杀了吗？期间还没发出求救声。
　　尸体也是夫妻的朋友因为担心过来看望时才发现的，若是凶手是男孩，他早该逃走了吧，等待原地，又不料理现场，这是等着被抓吗？从逻辑上根本讲不通啊。
　　拓真觉得年仅8的自己都不会认同的结果，自然不可能是事件的真相，但报纸上之后就没有后续报道。连男孩之后怎么样了都没有提，只说是在审问之后被送入了医疗机构，接受精神鉴定。
　　名字也没透露，只用男孩Q替代。发生惨案的地点倒是就在拓真生活的城市，只是距离他家还有一段距离。
　　报纸上为了保护未成年人隐私，并未附上照片，拓真也不确定是不是就是梦中的男孩。不过既然只有这一条线索了，就去查一下吧，没准从现场能收获有用的信息。
　　8岁的拓真不觉得自己想要去惨案现场一日游有什么错，认真开始规划行程。
　　好在现在是周末，平时他也喜欢和朋友一起出去玩。父母没质疑他早上就从家里跑出去的行为，还在出门时提醒路上小心。
　　为了以防一些意外情况，今天拓真做了简单的变装。
　　把微卷又喜欢反翘的头发压在棒球帽下，身上也刻意挑选了一件可以让自己看起来稍微年长一些的衣服。裤子口袋很深，便于放中途找到的可以作为线索的东西，便条纸他也带了，以防迷路甚至还带了一份地图。
　　自己一个人从未离开家这么远，他也有些忐忑，不过这不及他对真相的渴望，特别是现在还确定了那个时常造访自己梦境的男孩是真实存在着的。
　　“他现在怎么样了呢。”拓真压低帽檐，忍不住喃喃自语，坐在电车里透过玻璃窗遥望而去到处是陌生的楼宇。再等几分钟就可以到达那个区域，运气好的话也许他的问题能得到解答。
　　他心中还有很多疑问，比如为什么男孩会被关起来，为什么他的父母要这样对他，杀了那三个人的又是谁？
　　一切的答案就在初始的地方，冥冥中有股未知的力量催促他前进。
　　按着报纸上提示的住址寻找过去，拓真最后来到了一片环境幽静的住宅区。这里的住户显然都是比较富贵的人家，每一户人家都是拥有一片后院的单门独院的二层小宅。顺着走过去，一处从外表上看过去荒废许久的住宅特别显眼。
　　拓真仔细比对了门牌，确定是这里无误。
　　房子显然从主人离世后就属于打理，铁质大门上爬满了藤蔓。透过大门上镂空的花纹看过去，可以看出这是一栋非常华丽的住宅。套房有一个被围墙围起来的后院，铁门后是一条石子路，一直延伸到房门外。
　　石子路左右两边是一片本来精心打理之下的草木，草坪上种植了常绿矮株，从那个种植位置来看，拓真猜想以前修剪之下该是有什么特定花纹的吧，只是现在枝条疯长已经看不出来了。
　　左右看了看，找不到可以进入的地方。铁门也被锁死了，靠他一个人无法拉开。藏着真相的盒子就在眼前，他却无法进入，拓真忍不住在原地绕了两圈，勉强压下了翻越围墙的心情。
　　要翻墙，也要等人少一点的时候，他不想被状告私闯名宅。
　　不能直接探查现场，还有另一个了解情况的方式，那就是询问周围的人。
　　邻居往往会知道一些细节情况，若是与主人关系好，知道的东西就更加不可限量了。只是询问也是有讲究的，他要怎么问才不会让人感到奇怪，而是吐露出更多真相呢？
　　拓真闭目思考，片刻后睁开了眼睛。
　　他在大门口等了一会，身边走过了好几个用好奇眼光打量她的行人，只是他们行走匆忙，方向也是往远处去了，应该不会对具体情况有更多了解。直到一个老太太从旁边房子里走出时，拓真才迎了上去。
　　“奶奶，您好。”礼貌的问候显然抵消了拓真突然打扰的突兀，老太太推了推眼镜，看清面前是个非常年幼的男孩后，脸上带上了和蔼的笑容，“你也好啊，小朋友。有什么事吗？”
　　“这栋房子看起来好阴森啊，已经没有人住了吗？我们可不可以来这里探险。”拓真指了指身后的大宅，眼神闪亮似乎对立面的内容充满了期待。
　　小孩子找个地方探险在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来说实在是太常见了，老太太也没有起疑，只当是附近的男孩偶然发现了这里，想要通过一次探险满足旺盛的好奇心。只是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房子一眼，眼睛深处浮起一丝畏惧。
　　她牵着拓真的手来到背阴处，认真劝道：“这个地方以前住了一家四口，但是搬走好久了。他们走后房子也就空了下来，一直没人使用。你们要探险还是选个其他地方吧，房子年久失修，进去以后受伤就不好了。”
　　老人说了搬走，拓真却知道这是在掩饰当年的惨案，毕竟他是个小孩子，对他说这些并不适合。但也不能轻易被打发，不知道案件也可以了解一些其他东西。
　　“没事的，我们会小心的。”拓真坚持不懈，甚至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老人闻言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心中真正的担忧，“你们这些小孩子真是不知轻重啊，这栋房子……里面有不详的东西。”
　　“不详？”好奇的问，拓真注意到老人神色讳莫如深，似乎很拒绝提起一些事情。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用事实打消男孩的念头。
　　“这里以前住的是一对夫妻和他们的女儿，女儿不是他们第一个孩子，之前应该还有个男孩。只是那个男孩，我们从未见过。夫妻俩对外的说法是男孩身体虚弱，一直在家里休养，但我们也没见医生去过他们家。
　　街坊间聚到一起就喜欢闲聊一些话题，不知不觉就聊到了他们家。那家人平日里待人接物很有一套，大家与他们都相处得不错。
　　只是后来，大家发现每到周末他们家都会来一些客人，第二天才会离开。小朋友，奶奶我活到这么大年纪，也算是阅人无数了，看到那些人就觉得他们不是正常人。
　　夫妻俩也开始会以茶会的名义邀请大家一起去，真正去过的人却很少。又一次问起，本来不愿说的那个人迫于压力，我看恐怕还有些内心的谴责吧，就说了。
　　原来，那些所谓的客人根本就是一群疯子。他们居然……居然在地下室里看着那个丈夫虐待一个男孩！”说道这里，老人用手杖狠狠敲击地面，发泄心中的怒火。见拓真也被她的愤怒吓到了，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这才收拾了情绪，继续往下讲述。
　　“去过的人具体没有说他对男孩做了什么，只是从她表情里也能看出绝对是一些过分的事。虐待了男孩之后，那群人就聚在地下室里讨论一些奇怪的事情，她听了一句，好像是关于红眼睛的鬼什么的。
　　散会后夫妻俩特意和她说起不要对外泄露，不然可能会受到神灵的惩罚。她太害怕也就隐瞒下了，直到他们被……搬走后，才说了出来。”
　　立刻联想到了梦中所见，拓真瞬间就确定了那个男孩是谁。想不到被囚禁和打骂之外他还遭遇着这种对待，拓真心里立刻燃起了连自己都诧异的怒火。
　　低头掩饰表情的僵硬，拓真尽量用带着点退缩又好奇的语气问道：“没想到这房子这么可怕，那个男孩后来怎么样了？”
　　老人叹了口气，摸了摸拓真的头。“从那以后就没见过他了，要是还好好的，现在应该也不小了吧。”说罢，老人再次叮嘱拓真让他打消冒险的念叨，在他数次保证后才满意的走了。
　　等老人走远后，拓真才把强忍的怒气吐出。他看了一眼铁门后的大宅，往里探究的心思倒是更深了。知道了前因，他更想知道后果。起码……让他得到男孩的更多讯息，能确认他现在还活着。

　　这条路是住宅区里的干道，往来的人不多却也不少。拓真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前后无人的时候，立刻来到铁门前，身手利落的踩着门把手借力跳了进去。
　　闪身躲入围墙之后，躲避可能看见自己的目光。拓真看了眼前的大宅一眼，试着推了推门。
　　厚重的大门发出沉重又干涩的声响，被推开了一条缝。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他打了几个喷嚏。揉了揉酸楚的鼻子，拓真让门缝开启到刚刚够他通行的大小，灵巧的钻了进去。
　　大门在身后关闭，他也没再去理会，转而仔细扫视起大宅的内部。
　　进门处就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左右两边有四道不知通往何处的门。正对着门口的地方也是一扇门，比周围的大一些，在旁边挂了一个提示牌。
　　房间里的设计实在是太缺乏家的气息，若不是他刚入外走入简直要怀疑这是一处办公大厅而不是一家人的住所。四扇小门都没上锁，推开后又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进去后估计还有更多的内容，但拓真没有那么多探索的时间。
　　他顺着查看了一番，发现其中一扇门后灰尘要少许多，显然是最近才被人打扫过的。心中一凛，拓真不知道这时候冲上心头的是喜悦还是疑问，他忍不住猜测这会不会是因为男孩回来过。
　　匆忙探索了门之后的空间，在一间书房里他找到了答案。
　　走廊上还有其他房间，里面却也是挤满了灰尘。只有这件房间，干干净净，连书柜上的每一个角落都被认真擦拭了。书桌上放了一个烛台，此时居然是点燃着的。房间里没有窗户，光线全来自于跃动的火焰。
　　除此之外，房间被大型书柜占满，几乎每个书柜里都放满了不同类型的书，让拓真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公立图书馆。书本放置上好像没什么规律可循，却大部分都是些资料书。拓真顺着一个个看过去，觉得书房的主人真是个兴趣广泛的人。
　　法律、民俗、黑魔法、鬼怪谈、式神…总之是一些他一点都不感兴趣的东西。看到最后，书柜的角落里塞了几本与其他相比显得较为破旧的书，拓真好奇之下小心的抽出来看了看，发现是一本最基础的语言课本。
　　在一个堆满了高深书籍的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
　　书脊上封皮被磨破了不少出，封面边角也翻卷了起来，显然这本书被主人看过了不少次。翻过封面，书里出现了很多笔法拙劣的汉字。它们就落在正规复印字旁边，像是持笔人模仿着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又因为第一次接触，没有基础，所以写得非常难看。
　　用指尖摩挲着纸面上被笔画出来的凹陷痕迹，拓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觉得从查看报纸后一直郁结在心头的感情得到了解放。他还记得男孩在某次梦境中也写过字，当时还被从背后偷看的他评价写得不好看。
　　这些字一定是他后来写的，他还活着，他回来过这里，也许现在就在附近。
　　这样想法让他心内雀跃，忍不住欢呼了一声。声音在房间里回响，拓真立刻捂住了嘴，紧张的看着门后。
　　见没有人过来，也没有脚步声接近，他才松了口气，暗自责备自己的得意忘形。把手中的书放回原处，小心处理掉自己到来的痕迹。他来到门口，最后转头看了一眼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书房。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轻声说了一句，拓真无声的笑了笑，向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在他身后的走廊尽头，一个人影隐藏在转角的阴影中，把那句话收入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