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千劫》史笔千秋

6、第六章

　　重塑肉身的过程是痛苦的。

　　我盘坐于往生石上，借地心高温来锤炼姑射神女瑶仙妫为我重塑的躯体。

　　一千五百余年的孤寂与飘零让我深深地明白这副身躯对我的意义有多重，所以我不能浪费这万载难逢的良机，我要为自己塑造一具最强的身躯。只有最扎实的基础，才具备成为至高神的资格，才有希望达到瑶仙妫为我定的那飘渺的近乎不真实的期望。

　　一副身躯，对她而言，是施舍，是要求百倍千倍甚至万倍回报的投入，而对我，却是拿一切做赌，孤注一掷的决绝。

　　滚烫的岩浆在四周涌动，我咬紧牙关，保持着身体不动，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炼体心诀，直到那灼热的气息再也无法对我造成一丝伤害。

　　就此，功成圆满。

　　山中无甲子，当我自闭关之中醒来的时候，已不知是多少年之后。桃花洞中，早不复当年美景。清泉干涸无痕，奇石风化成巢，随处可见缔结的蛛网，还有，岁月流逝的痕迹。

　　我微微抬手，指向洞中那颗足有几丈粗细的老树。

　　伴随着轰隆的一声巨响，那株可以参天的大树应声而倒。我盯着树根上面那密密麻麻的年轮，只觉时光流转，昔日种种仿佛就在昨日。

　　“我的好徒儿，你若再不醒，我便要当你化道了。”

　　尘雾飞扬间，一道曼妙的身影闪现而出。

　　神女被巨树倒地的声音惊动，人未至，空灵的声音便响彻四方。

　　我看着她盛装出现，却被漫天灰尘淹没，最后连连咳嗽着狼狈而出的样子，忍俊不禁。遂强忍着笑意应道：“师尊为徒儿费尽心思重塑新生，徒儿怎么忍心辜负您的一片苦心。”

　　许是听了我的话，想到了九千多年来的不闻不问，任其生死，她莹白如玉的脸颊上出现了两抹可疑的酡红，那副小女儿的样子配上她高洁的气质竟是如此相得益彰的美景，看的同为女子的我都有些愣怔。

　　为了掩饰尴尬，她故意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正好，万年一度的仙家盛会将在近日举行，你利用这段时间认真巩固一下道果，届时，我会向众仙家宣布你为姑射山唯一的传人。”

　　她说完这句话，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三个月后，仙家盛会如期举行。

　　方诸之山，位于东海之西，起于碧海之中，地方百里，上有东王宫。

　　远远望去，方诸山如一座巨大的岛屿，东王宫并非坐落于其上，而是悬浮在半空之中。

　　白色仙雾涌动，巨大的瀑布从天际垂泻而下，好似将整座宫殿淹没在了当中。

　　我暗赞一声，仙家圣地，果然有大气象。

　　踏着洁白的云朵，我与瑶仙妫一起落步于殿前。

　　看到她毫无顾忌的向殿中走去，我适当的落后半步，与她一起走进东王宫中。

　　我原以为，仙家聚会，必是交流道果的好时机，没想到里面却是如此的寂静，静的针落可闻，连自己的脚步声都能够听的清清楚楚。明明在外面，我还听到了从宫殿中传出的喧哗之声……莫非，是我的错觉？

　　东华帝君凌厉的目光扫过来，只让我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好像是透明的。他的目光如鹰隼一般，让人惧怕，让人胆寒，也让人敬畏。

　　可是瑶仙妫却浑然不觉。她高高的扬起头，迎上了帝君的目光，好似挑衅一般。她肆无忌惮的动作让帝君的目光更加森冷了，盯着她的时候连我都感觉如芒在背。

　　我受惊一般低下头，想瑶仙妫虽然平时孩童心性没个正形，也不至于如此不知死活，公然挑畔仙界最高的统治者。这其中，定有什么隐情。

　　“妫儿……”就在这时，坐在帝君身旁的女子站了起来。

　　她的声音轻柔而婉转，却带了明显的颤音。

　　我抬起头，瞬间便愣住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会相信，这世上，真有如此貌美的女子。

　　我原以为，神女瑶仙妫的容貌便是三界中绝代无双的美艳了，却没想到，三界之中，竟还有比她更加光彩夺目的女子。

　　穷尽世间的奇词艳藻，也无法形容她绝世的美貌。她的美丽不同于姑射真人的空灵绝尘，而是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孤高清冷。

　　我终于明白，瑶仙妫为何会有如此美貌——因为她遗传了其母良好的基因，口似桃李，眉若远山，肤如凝琼……眉眼之间，竟与帝后有着五分相似。再加上修习瑶仙家不对外传的秘法，出落得如此绝色也不足为怪。

　　五色仙光散落，帝后出现在我们面前。

　　她身着正统的九凤裘衣，紫色霞光腾氲周身，看起来庄重而不失威仪。

　　“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年，母后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她伸出手，抚上瑶仙妫的侧脸，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尤其惊艳的是那双丹凤眸，似能够说话一般，复杂、愧疚、惊喜……将万般情绪尽纳于眼底。

　　“我的女儿，越来越漂亮了。”帝后有些欣慰的笑了起来。与此同时，大殿中的仙池上，朵朵仙葩绽放，与她脸上的泪珠交相辉映，惊艳了在场的所有人。

　　众仙反应过来，似不敢直视般，齐齐敛目垂首。

　　“身为三界之母，如此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东华帝君坐在象征三界最高权位上的王座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所有人，低沉的声音响彻大殿。

　　帝君者，位东方诸天之尊，君牧众圣，为万物之主。

　　他的一张脸很是方正，眉毛很浓，双眸深不见底，看起来不怒自威。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逆光而来，踏着玉阶缓缓出现在众仙面前。

　　“二皇子来了……”耳畔间，隐隐落进这样一句。

　　二皇子？就是传说中那个阴晴难测，杀人如麻的帝子么？

　　我诧异了一下，而后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如闲庭信步一般走开，完全无视了殿中的仙人们。

　　那副冷漠桀骜的的样子，无端的让我想起了那只小狐狸的主人。

　　他是帝君最出色的子嗣，却不是最合适的接班人。因为他喜怒无常的性子和深不可测的法力让所有人都对他敬畏三分，就连天界公认的天之骄女，也只敢远远的看着他，不敢上前攀谈。

　　暗红色的戟氅无风自动，羽翎飞扬，二皇子凌厉如鹰隼的眼神扫遍大殿，最后看向上首，单膝跪地，双手捧起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有些磁哑的声音回响在殿中，道：“瑶仙沉见过父皇，这是孩儿为父皇准备的孰胡，它拥有世间极速，用来代步最为适用。”

　　方才他的目光扫到我的时候，一股铺天盖地的压力随之而来，压的我几欲窒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的目光在我身上顿了一下。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眼如此复杂，将我惊的冷汗淋漓。

　　他的音调平静无波，如古井里的水，死气沉沉，没有一点生机，倒是与他的名字很是贴切。

　　此话一出，殿内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就连帝君也忍不住站起，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呀然道：“孰胡？莫非你去了东南禁地？”

　　在众仙紧张的目光中，二皇子头也不抬，一言不发，以沉默代表了回答。

　　周围想起了窃窃私语声，我听到一个离我很近的上仙低声道：“怎么可能……二皇子才三千岁，就有出入东南禁地的本事了，这往后，谁还可制他？”

　　我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了然的笑，垂下眼帘站在神女身后。

　　仙界之人，大都常年闭关，不谙世事，看不出这个二皇子其实也是个心思深沉之辈——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只是他为了达到目的，用的手段有些特别。

　　他以展露实力的方式来保护自己，告诉别人他无心君位，同时也昭告天下，瑶仙沉拥有无人可欺的的能力。

　　黑色的小盒子打开，一只庞然大物自其中飞出。此兽，马身，鸟翼，人面，蛇尾。它站在大殿中央，仰天长鸣，声震云霄。两翼展开，长达百丈，若不是大殿之内自成一界，恐怕都无法容纳它的躯体。

　　看到众仙被惊的齐齐后退，二皇子慢条斯理的召回神兽，恭敬的将礼物交给帝君。

　　转身的那一瞬，我看到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微不可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