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流光》西府藏海

2、第一章

　　“放学有空吗？”解雨臣鬼魅般飘到吴邪桌前，后者惊得一哆嗦，手机差点掉地上。

　　“靠！”吴邪愤怒地骂了声，“你他娘的走路不会出点声啊，学什么不好学陈皮老头儿，老子还以为放学又要被请喝茶。”
　　“这叫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再说不就一手机吗，”解雨臣鄙夷道，“大不了我送你一个。”
　　“少爷你以为谁家没事都摆三十多个手机吗，还他娘都是粉红的，”吴邪嗤笑，“大老爷们儿还保有一颗少女心。”
　　“那也是拜你所赐，”解雨臣悠闲道，“我的青春期可是生不如死，你要对我负责。”
　　“切，”吴邪不以为然，“想嫁给老子的多的去了，为毛要选个带把的。”
　　“咱俩要真在一起你才像那个不带把的...说正事儿，”解雨臣干脆斜坐在桌上，“凑个数，放学打群架。”
　　吴邪听了一愣，做这种事不像这家伙的风格。

　　“王八邱琉璃孙他们，”解雨臣平静道，“骂我师父。”
　　吴邪登时恍然大悟。

　　解雨臣是吴邪的发小，两家也算世交。小时候他拜入京城名角二月红门下学戏，艺名解语花，吴邪就叫他小花。小花年幼失去双亲，由叔叔解连环养大。解连环忙于家族生意，自然疏于照料，因而从小他就形成了坚定果决的个性。吴邪的三叔吴三省是解连环很好的朋友，这导致了两人从小就厮混在一块儿，有福一起享，有祸一起闯。

　　吴邪很明白发小的个性，表面云淡风轻宠辱不惊的，其实最忌讳别人说他师父不好，哪怕一丁点，就足以黑脸。甚至自二月红去世后，小花再不唱戏。

　　吴邪有点犯难，以他的身手不帮倒忙就不错了，打群架什么的简直就是拉低队伍的平均水平。

　　解雨臣看出他心中所想:“不会是真枪实弹，就看哪边人多，壮壮士气而已。万一来真的，还有潘子和瞎子撑着，再不济还有胖子。”

　　吴邪有点放心了。潘子的命是三叔救的，从小练就一身好武艺，最见不得谁和三爷抬杠，自然也就十分护着小三爷；瞎子姓齐，因为眼睛受过刺激见不得太亮，总戴副墨镜才有了这个外号，吴邪认识他也是小花介绍的，这两人的相遇吴邪至今也没弄明白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小花总说是一段孽缘；至于胖子，吴邪想到就发笑，这人老不正经满嘴荤段子，关键时刻却很是可靠，可酒肉可刎颈，总之是很重要的朋友。

　　这几个人，可以说从小玩到大，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因为彼此性格格外投缘所以相约上了同一高中，正巧还被分在了同一个班。用胖子的话来说是同床共枕几百年也换不到的缘分。

　　这些人打起架来都是不要命的神存在，再加上小花自幼唱戏，身体的灵活度和敏捷度更是无话可说。虽然相比这几个人自己确实弱鸡了点，但吴邪自认对付一般混混不成问题。

　　“那好，”解雨臣跳下桌，“下午五点，校外小树林，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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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捱过了最后一节课，在陈文锦一声又一声地“明天听写记得复习”的高呼中，吴邪默默地收拾东西准备开溜。

　　“都高二了陈阿姨还这么唧唧歪歪，”同桌王盟打了个哈欠，显然刚被下课铃从睡梦中拽醒，脸上的印子和口水干涸的痕迹交错纵横让吴邪都不忍直视，“老大，明天的听写就靠你了。”

　　“知道知道，”吴邪敷衍道，“先走了，明天见。”

　　“这么急，投胎呢。”王盟嘟囔着。

　　吴邪叹了口气，这家伙永远一副迷糊样，“天真无邪”这外号转送给他才对。

　　他飞速赶往小树林，远远就望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哟小三爷，才来呢。”黑眼镜叼着根烟，看到吴邪就将扔给他一件厚外套，“穿上，待会儿被砍伤了回去不好交代，指不定给你三叔闹得满城风雨。”

　　吴三省的雷厉风行与解连环的老谋深算是众所周知的，黑眼镜这么做也是不想让事情闹大，但吴邪怎么想都觉得别扭:都是纯爷们儿，可总感觉自己像是被保护的弱者，这种念头让他很不舒服。

　　“黑爷，都多大人了，用不着这么护着，”胖子一搂肩，吴邪就感到身上蓦然一沉，“你说呢，天真无邪小同志？”

　　吴邪骂了句滚，顺手将外套扔回给黑眼镜，“保护好花儿爷就行。”

　　黑眼镜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倒是小花啪地合上手机盖懒洋洋道:“吴邪你这话什么意思。”

　　吴邪正要取笑一番，就被潘子一拍肩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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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是隔壁班的琉璃孙和王八邱——这当然是吴邪他们私底下的称呼。这俩人都不是善茬，照理说应该是分分钟可以撂倒的对象，却偏偏有跨越黑白两道的势力，更何况和解吴两家有生意上的往来，自然不是很好对付。想到这里，吴邪不禁又在犹豫到底该不该撕破脸皮。

　　“花儿爷，看你这阵势，啧，离家道中落不远了啊，”王八邱痞里痞气地走近解雨臣，“知道群架是什么意思吗？”

　　吴邪看了看对方近一个连的人数，再看看自己这边，也觉得解雨臣这次真的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才会忘记留后手。

　　“前走三后走四，你爸没教过你吗？”王八邱拍了拍解雨臣的肩膀，“哦我忘了，你压根儿就没有爸。”

　　吴邪心说完了，这简直就是嫌死得不够快。果不其然解雨臣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抓起王八邱的手反手一扭，对方直接给拧了个向。只听得“咔嚓”一声，王八邱还没来得及惨叫整只胳膊就给他拉脱臼了。

　　一旁的琉璃孙脸都绿了，直接一个手势，后面一群人乌乌泱泱地就冲了上来。

　　这下胖子不贫了，黑眼镜也没工夫玩风流倜傥了。潘子抓起身边的实心木直接抡了过去，前面一排就势倒地。黑眼镜也不弱，拳拳直击要害。胖子举起一块石板泰山压顶地扔过去，吴邪则回忆着初中老师教的格斗术手脚并用地解决几个。

　　但说到底，几个人也是十几岁的高中生，武力值再强也拼不过这么多人的轮番轰炸。胖子已经有些扛不住，小花也略显吃力，单靠潘子和瞎子实在撑不了太久，吴邪更不用多说。他心急如焚地看着这些浪潮搬的打手一波接一波地涌过来，心想这次要是输了小花在这俩人渣面前可真就抬不起头了，怎么着也要拼一把，想着就两眼一闭就冲上去了。

　　一旁的胖子惊得嘴巴大张，“我靠这什么情况，小天真开始走硬汉路线了？”

　　黑眼镜似笑非笑道:“人家这是英雄救美。”

　　小花不耐烦地啧了声:“有贫嘴的空当不如救人去，我发小要有个三长两短拿你是问。”

　　吴邪的耳边净是风声:对方拳头招呼来的、自己行动带过的、利刃划过空气的...各种声音杂糅在一起，最终汇成了一种无形的力量，在他体内慢慢积聚，突然就什么也不怕了。

　　他感觉越来越多的人逼上来，也明白自己快到极限了，但骨子里的倔强却仍守着最后的底线。他突然想起三叔对自己的评价:乖、贱、呆。自己曾一度认为很准确，却也忽略了身为一个男人本该具有的品质。或许这种不给自己留情的狠厉本就是他与生俱来的，只有在今天这种逼近绝路的情况下才得以发现。

　　大概这就是青春吧，为了友情，为了兄弟，为了信念，为了一腔热血而沸腾燃烧的激情。他这么想着，更加不要命地冲了上去。

　　琉璃孙那帮人都给吓傻了，谁都没想到这些人里最文弱的那个会成为最不要命的打手。打架嘛，比的就是谁更加不要命。群架中赢的那一方未必是最强的，却往往是最拼命的。

　　当然琉璃孙也不是吃素的，心说你不要命算什么呢，我们胜在人多，人一多气势自然就显露出来了。说着更卖力地招呼打手们上前。

　　正当吴邪觉得自己快顶不住时，救命天神空降般地来到他身边。只是这天神带来的不是祥云，而是钢管。

　　很久以后，吴邪回想这一幕，怎么想怎么觉得狗血。
　　——怎么这种事偏偏发生在我身上，怎么偏偏就是这个人？

　　但现在的他还不懂命中注定这一说，只是凭一个理科生直来直往的思维想这实在很巧，非常巧。

　　琉璃孙大概永远也想不明白，那根钢管是如何从四十米外飞出准确地打到他的脑袋上的。

　　吴邪登时瞠目结舌，还没看清那人的脸就感觉一阵劲风从身前划过，接着就是砰地一声巨响
　　。那家伙捏住高速落下的钢管，手腕一翻顺势照着面前人的脑门来了一下，那人直接就给砸蒙了。那人同伙见势不妙，立即从前后夹击，企图攻击他的后脑，谁知“天神”仿佛后面长了眼睛似的，看都不看肘部就一个猛击，生生打在那人的胃上，那人瞬间扑街。

　　后面的人立刻拥了上来。这人不慌不忙抬腿一个横扫，瞬间撂倒一片，武力值堪比□□。

　　王八邱一看阵势不对，立刻叫停喊撤，带着一帮乌合之众狼狈地逃离现场。这场斗殴以小花胜利告终。

　　吴邪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身上有几处都挂了彩。刚才打架正在兴头上没有察觉，现在一碰伤口就疼得直咧嘴。

　　那小哥见状走过来，在他身边蹲下仔细查看他伤势。长长的额发挡住了眼睛，吴邪只看得到他的下半脸:薄唇紧抿，下颌尖尖。手指触碰到皮肤有种微凉的感觉。

　　怎么跟个姑娘似的，吴邪心说。正想着，那人抬起头来道:“只是些皮外伤，回去消毒后简单处理下就行。”

　　这下吴邪彻底看清了这人的长相。

　　身为一个各方面发育正常的青春期男生，他对于同性外貌的理解只停留在“看得过去”和“看不下去”这两个阶段。即使像小花这种俊秀堪称班花的级别，吴邪也只是觉得“还行”。

　　但眼前这个人，吴邪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觉。除了刘海比较长以外，他的头发还是很清爽的。透过乌黑的发丝吴邪能清晰地看到他那双墨如点漆的眼睛，就像穿过重重森林最终看到的那汪深不见底的湖水，却泛不起一丝波澜。这个人的身材很好，吴邪大概目测了下，用女生的话来说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总而言之，这人给他的整体感觉就是:好看。
　　但吴邪觉得这些都不重要，最关键的是他身上有种超凡脱俗的清冷气质，莫名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关山远隔之感。

　　一边的小花轻咳了声，吴邪如梦初醒，觉得自己刚刚的样子简直像个痴汉，忙道:“多谢这位小哥出手相救，请问....尊姓大名？”说完这句话他感到耳根发烫，自己从来没有和这么高冷的人说过话。

　　身边一阵寂静，九月的夕阳不温不火地包裹着他们，四周飘来的桂花香让空气都沾上了微甜的气味，树叶因微风被摇曳得沙沙作响，好似恋人耳鬓厮磨的絮语，不远处依稀可以听到周董独特的嗓音透过音响轻哼着独属于他们这个年代的r&b曲调。三三两两的学生嬉闹着走出校门，男生别有用心地惹恼身边的女生，女孩满目缱绻地望着远处的男孩。因为青春的缘故，整个世界都染上了温柔的色彩。

　　“我叫张起灵。”那人淡淡道，简短有力地完成了自我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