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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文 ...

  •   谭剑和高远是一个大院玩到大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跟人介绍起来都玩说:“我俩是一条开裆裤的交情!”这倒也是实话,谭剑的父亲一直高副军长的政委。同一年有的娃,那年大院里就添了他俩新丁,赶上部队整编,俩男人几乎不着家,于是俩夫人一合计,两小子就混到一处养了…这里说件趣事儿,还不认人的时候,高远特不待见自己老子,他一抱就哭,而谭岷一抱就乐,气得高建军牙疼,直嚷嚷不是自己的种,挨高夫人一顿胖揍。
      高远属于那种三天不大上房揭瓦的孩子,谭剑跟他比起来简直就是乖宝宝,是他老妈用来教育他的榜样,为此有一阵,高远恨他恨得牙痒,不过到底是大咧咧的男孩子,这股劲儿也没闹多久。
      剑者,君子之兵也,人如其名,也是这名儿的由来。
      任高远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这小子会一声不吭报了海军,与自己背道而驰,万分气愤谭剑破坏了关于两兄弟驰骋“沙场”的美好憧憬,那个时候他还是个成天蹦跶的新兵蛋子,那时候他还未解情为何物…
      隶属不同军种,见面的机会微乎其微。发现自己动了那种旖念,不可谓不吃惊,甚至可以说晴天霹雳,小青年认定是待男人堆里太久了,于是不自觉YY了同性,而对象是自己最熟悉的人也没啥大惊小怪的了,压下念头,全身心投入到训练中,疯了一般,指导员找了他谈话,被他嗷嗷向上的士气感染了,于是全连的训练任务增了半层…过了两年,他从小班长升到了排长,人谭剑肩上已经多了一颗星星,这让高远心理很不平衡。
      某次年末和一帮玩伴聚会时大家起哄,俩人刚开始纯属玩玩比试比试,后来竟较了真,谭剑也是后知后觉不对劲,最终稍逊一筹,毕竟格斗技能他确实不如高远,输得也算心服口服,可高远那是什么态度,让他半点摸不着头脑,他并不觉得是因由嫉妒。原来此后,高远有意无意疏远着他。甚至在家庭聚会上,也再没了儿时的亲密无间。
      之后的日子各自在部队风生水起,都是从第三者口中得知对方的消息。
      联合大军演上匆匆的一次照面,让高远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于万军之中,自己能一眼认出他来,不知那人能否同自己一样。如此患得患失文人哀怨调调并不适合他,收拾心绪投入演习。
      “嘿,我哪里得罪你了?”
      高远在心里骂了声他娘,寻思着这人也忒没眼力劲儿,巴巴凑上来让人嫌弃干嘛!会演结束的研讨会上,谭剑特意坐到他边上。不耐烦给了一记白眼:“胡咧咧什么呢?”
      “那你躲着我干嘛?”
      干脆不搭理了。
      谭剑这回是铁了心要弄明白这小伙伴是咋回事,于是晚上自由活动的时间一直跟着高远,后者有苦难言,最终一咬牙:“老子教你明白,到时候可别后悔!”
      被他这恨得牙痒痒的恐吓唬得愣了愣,骨子里那执拗不服软的劲头也出来了。
      可当他被高远推进阴暗的角落,吻随之落到唇上的时候,脑袋全空了,待回过魂,已将那人狠狠推开,兀自不可思议。
      自嘲笑笑,侧过头不去看那双瞪大了的眸子:“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了吧?”
      谭剑一直看着那人慢慢走远,依旧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事情发生得太过诡异,超乎他所有认知,他一直视为兄弟的人啊…
      冷静下来的谭剑找了很多关于同性的资料,分析筛选再分析,他发现他能想到的高远肯定已经想到了,自己能怎么帮他呢?
      情不知所以起,一往而情深。
      离开——做出这个决定,太低估他的这份情了!得知谭剑请调的要求后,高远这么想着。他也不是非巴着这份情不放,只是多次尝试后未果放任顺其自然了。
      而那厢,谭剑始终抱着一个信念:时间,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他说:“高远,会好的!”他不知道当时高远在狠狠拥抱和给他一拳二者间斟酌了许久,最终只是默默立着…

      谭剑从南京调回来那年,高远已经离开部队了。
      “哎呦喂,又蹭这么多灰回来,你属猴的呀,个泥猴子!”
      已经被高老夫人念叨惯了,咧咧嘴还没回话已失了声。
      “好久不见,高远!”
      “哟——中校,回来了啊!这位美女就是弟妹吧?可比照片上漂亮多了!”
      刚说完就被他妈揉搡一把:“奔三的人了,说话愈发不着四六!赶紧去洗个澡,多失礼啊!”
      “没关系的,阿姨!高远,你好,我是罗謦!”
      相互介绍又寒喧几句,说到自己为抓个不要命的小偷弄得灰头土脸,高远才顿觉自己身上的汗臭实在不好闻,于是借机离开冲澡。
      上楼那刻,不经意的一眼,那两人坐到一处,还真他妈登对!
      是了,他退伍一年多了,因为任务重伤愈后虽与正常人无异,却再也不能从事任何高负荷的活动,转业成了名片警,咱照样穿军装!
      而谭剑的婚姻也持续一年了,罗謦是个小提琴手,两人于某次慰问演出碰上的,他们的结合人人称颂,羡煞了旁人。
      餐桌上,高远照例成为其母亲大人攻击的对象:“小謦,你们团还有没合适的姑娘,帮高远介绍一个,这愣头青可愁死阿姨咯!”从若干年前她就张罗儿子的亲事,可那臭小子丝毫不上心,眼瞅着老伙伴们一个一个都抱上孙子了,哪儿能不着急上火?
      “我说妈,你上回说的张叔家的表侄女还没见着面,咋又打听上了?”
      “这是双管齐下,咱得两手抓!那姑娘你这周末必须给我抽出时间见上一面,我都跟人说好了!”
      无语问苍天,于是缄口。
      “小剑啊,你回来得正好,也给这小子做做思想工作…”

      饭毕,高远被赶到外头抽烟,罗謦和高夫人说话。
      “咳咳—\"
      谭剑极少抽烟,而自己俨然是个大烟鬼了:“不能抽就甭浪费这烟!”皱着眉瞅了那人一眼,几年的时光,海风把人磨砺得更丰韧了。
      “啥时候这么小气了?”慢慢吐了口烟圈,踱步过去靠在老梧桐的另一侧,“那年,咱偷了高叔的大熊猫,你可是分了大半给我糟蹋!”眉宇间不藏缅怀,无声笑笑,事后被他爸发现揍得不轻。
      高远垂下眼帘不说话,良久,问:“现在挺好的呗?”
      谭剑望着他的侧脸,有些估不准他什么意思。
      勾起嘴角,他说:“我挺好的,真的!”
      谭剑说不上自己那刻是什么情绪,仿佛彷徨在心头滚过,颤颤的麻麻的空落落的,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谭剑是爱罗謦的,真的爱。他为他们的婚姻努力过争取过,可当最熟悉的妻子说出那声饱含遗憾的“对不起”,他知道,是放手的时候了。
      借酒浇愁并非他的本意,宿醉醒来喝着餐桌上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才慢慢记起自己是被小伙伴灌醉的,俩人先天南海北胡侃,到后来互爆各自的糗事,不知不觉酒酣…
      两人的见面依旧不多,偶尔电话联系,也不频繁,话题依旧很多,似乎没有空白那几年的隔阂。
      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很多日子里,高远都觉得这份情几乎将他磨成了文人,可惜生活未能让这种情怀持续多久。
      原来,结婚并没有想象中得难——遇着合适的,结了,也就结了,那年他三十四。
      他的妻子,很好,真的很好,也许算不上漂亮,但智慧,她说:“高远,别人都觉得你大大拉拉不拘小节,我却不认同,你很多时候都是忧郁的,我最喜欢你的眼睛,清透明朗,有时候又幽幽的望不见底,让我着迷。甚至想把它们占为己有,你明白么?”女人笑起来,苍白的脸上有种明媚的美丽,“曾经我以为只要我坚持,肯定能做到的,事与愿违,我败给的是你的那份情,并非你眼里的他!”妻子走的时候很安详,尽管病魔将她折磨得痛苦不堪。他的不舍牵绊未能留住她,才六年啊,不够,一辈子还很远…

      岁月令人老。
      四十五岁那年,谭剑也退了。
      “爸爸,你看谭叔叔的白头发都出来了!”七岁的高菡惊诧地发现。高远抬头,那人走得竟比自己急,依稀地雪白散落在发间。
      被谈及的人回头,见到他有些讶异,还是先对小姑娘展开了明朗的笑意。这些年,时常与高菡玩乐,早已当成自己半个闺女了。反倒与高远没见着几次。
      “我们以后真的能和谭叔叔住在一起么?”亮闪闪的眸子饱含期待,高远笑笑,点了点头。
      原军区大院早已翻新改建过,谭家原来的房子还留着,前庭那棵梧桐,是谭剑爷爷栽下的,也有五六十年了,原来大院里的人搬的搬,走的走,剩下三两户。
      菡菡有些不乐意,撅着小嘴抗议:“叔叔怎么不住我们家?”
      “小傻瓜,叔叔有自己的家啊!我们现在离叔叔家这么近,不跟住在一起没两样么?”
      又做起了邻里,在以后的日子里…

      长大了的高菡有些叛逆,经常跟自己爹爹犯轴。
      “我闺女现在就跟你亲,也不知道是谁亲生的!”高远无聊赖地磨着墨,桌后那人已经无数次临摹颜真卿的这幅字贴,他觉得已经形神兼备了,那人还不满意,于是他连看的欲望都没有。
      “菡菡比我亲闺女还亲!”那人头抬也不抬。
      高菡的婚事还是谭剑拍板的,对象是一穷二白二次创业的小伙,高远死活不同意,担心女儿跟着受苦挨饿。高菡很好奇当时谭叔叔跟爸爸说了什么,让他一下子没了脾气。

      乐乐发现下棋的时候,平时温文持重的谭爷爷比火爆脾气的姥爷无赖多了,俩老头晚饭后经常要在梧桐树下杀上几盘,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跟小孩似的打嘴仗,互相揭短,乐此不疲。
      这年冬天比往年冷,那天,高菡心里隐隐不安,急匆匆抱了孩子催丈夫回娘家,终究没赶上见父亲最后一面,高远走的时候没受太多苦,直到咽了最后一口气,他的手紧紧还抓着谭叔叔的腕子不放。
      接着就是料理父亲的后事,高菡觉得自己像是忽略了什么,因为太过伤心,也没心思深究,后来才发现自己忘了谭叔。她总觉得这位看似平静的老人更需要人宽慰,而且自己心头那种令人恐惧的不安还未消退…
      果不其然,这位温和的老人也没能捱过这个冬天。在收拾遗物的时候,她发现一幅字——“梧桐相待老”,字如其人,谦谦端方,落笔于甲子月甲子日,正是高远走的那天。
      她盯着那幅字很久很久,忽然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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