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5 ...
-
“不去。”年长些的唐门弟子抱着千机匣靠在门框上,一脸“你奈我何”的表情。
“你吃了这么大一个亏难道就不想讨个说法?”唐歧无奈,他已经对着唐旅山说了一个时辰大道理,但这师兄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就咬死了一个不去,让他几乎没了辙。在生意场上再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毕竟是对着外人,用手段也用的心安理得,但唐旅山是自家师兄,手段往自家兄弟上用那叫手足相残,他只好说车轱辘话来软磨硬泡,希望唐旅山能看在他苦口婆心的份上快快地跟他去扬州,让他好灭一灭明教最近愈发嚣张的势焰,也省得门中高层几次来催。
“我也说了几百回了,我没吃亏。”唐旅山翻了个白眼,“要吃亏也是他们吃。”
“你这话上头不信啊,你说他们吃亏,吃在哪儿?是折了人手还是丢了物件?你好歹得有个证据啊?”
“我活蹦乱跳地从对家的地盘上跑出来了,还不算是他们吃亏?”
“那你倒不说你是怎么进去的?!感情是你自己绑了自己滚进去的?”
“你大可以跟上头说我是主动去对面探听虚实的,你也说了,最近明教嚣张得紧。”
“我求你动动脑子啊师兄!莫说是老太太,门主和几位堂主,你这鬼话就连我都不信好吗?”唐歧快崩溃了,他只好使出了杀手锏:“上头说了,你要是不去,就回堡里去教新入门小弟子,连长安也不要呆了。”
唐旅山呆滞地看他:“真这么说了?”
“真的。”
“……我去可以,那你得帮我个忙。”生平最烦小孩子,声称靠近他三尺以内掐死一个算一个的唐门刺客,上面抓他的软肋抓的一向很准。
“你说,只要不是让我易容替你去什么都行。”
“让蓝师弟易容替我去行么?”
“……”
“好吧是这样,我呢这次被抓到明教,其实不是明教那边故意示威。”唐旅山语气有点尴尬,“是那个明教弟子——我总觉得他脑子有点不大对,非说……非说什么看上了老子,一定要老子陪他回大漠,你说这不是有病是什么,我就瞅了个机会打伤了他跑出来了。”
“你说这个事儿吧,说着多尴尬,人家其实也没有把我怎么样,吃的也不错,还有海椒,我是为了脱身不得不给他一刀,但是这心里吧,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你过意不去个铲铲。”这回轮到唐歧翻白眼,“你是瓜的吗?他不声不响抓了你,到了也没有要放你的意思,指不定你要跑不出来就打算关你一辈子,你还对他过意不去?你怎么不对辛苦救了你半天的师弟我过意不去呢?嗯?师弟我还不如一个明教弟子?”
唐歧一番话说得痛快,唐旅山听着听着感觉有点回过味来:“是啊,老子过意不去个铲铲?明明全是他的错,一刀算便宜他的!幺儿走!哥跟你去扬州!”
“你再叫我幺儿试试看?”唐歧在同批受训的唐门弟子中年纪最小,当了许多年老幺,现在兄弟姐妹们各自独当一面了,再让唐旅山这样一叫,顿时有些老脸发红。
“哥错了。”
师兄弟两人轻装快马回了扬州,才刚落了地歇息,却已经有人找上门来。
唐旅山一见那闯进铺子里来的人就皱了眉,他并没取下千机匣,只是从袖管中悄悄滑出一柄匕首,匕首刃上喂着效力极强的迷药,足以令一个成年男人在片刻之间失去知觉。
然而对面不知是没有看到他的动作,还是并不在乎这个,伸手摘下兜帽,露出一头微微打卷的棕发,棕发下灰色的眼睛里有着相当程度的欣喜,还掺杂着许多不敢置信。
唐旅山自然是知道缘由的,他从进了扬州三十里范围就已经觉得不舒服,并没有被跟踪,只是对排斥的事物有本能的敏感,扬州城里他最排斥的是什么不必说,就是站在眼前这个人。
陆晦还带着些狂奔过后的气息不稳,扬州城是商贸重镇,向来屯有重兵把守,青天白日是绝不可能任江湖人士随意高来高去,他从城那头穿过熙攘的人群奔来,欢喜地几乎没岔了气。
然而两人谁也没说话,气氛一时沉默得诡异。
他两人是一个因为太过高兴,一个因为太过尴尬,唐歧则是因为太过惊讶,他怎么也没想到陆晦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跑到唐门地盘上来,瞧这样子,说是来见多年未见的情人也不为过。
其实唐旅山说陆晦绑了他去是因为瞧上他,唐歧并没全信,是个正常人就知道这种行为往好听里说叫占有欲强,往难听里说就叫自己作死。况且唐门和明教虽然是有一点摩擦,但远还没到翻脸的境界,如果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这样一来,唐旅山自然是生气恼火不说,相当于把唐门和明教的关系往悬崖底下推,往后还有什么指望?唐歧想了半日,宁可相信是陆晦另有所谋,绑了唐旅山之后说了两句瞎话骗他,自己这个师兄武功毒术样样出色,唯独这一方面脑筋缺着几根,居然也就这么信了。
谁知今日一看,陆晦这个模样说是装的,也实在有些勉强,以唐歧眼光看去,这的确就是个情窦初开的愣头青,听说心上人终于归家,连脑子都没来得及带就狂奔而来的情形。
若真是这么个情况……还要不要上明教去踢馆?他想象了一下门中高层听到这个消息的神情,觉得有点难以言表,又想象了一下陆明界听到这个消息的神情,觉得比长老的表情还难以言表,忽然就起了一丝玩心,想当面去看看他的反应。
这时唐旅山终于缓过神来了,他也觉得虽然是这个明教有错在先,但他这一副蠢样站在这里,让自己着实有点下不了手,只好清了清嗓子,说了句废话:
“你来干什么?”
陆晦一听见他的声音也忽然惊醒过来,唐旅山被他关着的那段日子,他百般逗他说话玩笑,可惜他的汉话本来就用会说来形容都嫌有点过分,这唐门弟子听不太懂,也懒得听,只当他有病,一概充耳不闻,问得烦了就说一串根本听不懂的川话,两个人鸡同鸭讲,其实正经搭话并没几句,这几句里,饿了算一句,渴了算一句,困了算一句,最后陆晦专门去学了,发得字正腔圆的我喜欢你算一句。
“我,我来找你。”陆晦的灰眼睛亮而温暖,让唐旅山看了觉得有点害怕,他是真不明白这个明教弟子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得了什么病,难道是从路上抓了一个人就说喜欢的症候?可这种喜欢一点也不令人欣喜,简直令人抓狂。
“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我想你了……”
“你是不是有病?”唐旅山快疯了,他从没见过被自己砍过一刀的人兴冲冲跑来跟他说想他,倒是有人跟他说过想杀他,这才对嘛,你关我一次,我砍你一刀,结了梁子江湖见,胜败皆无怨言,怎么这些大家习以为常的事,到了陆晦这里就全走了样子?就算是因为你喜欢我,那你为什么喜欢我?你凭什么喜欢我?你到底喜欢我哪儿?
唐歧听着两个人说的废话,越听越有兴味,越来越想看陆明界应该无比精彩的表情,于是他带着点遗憾止住了两人的对话,对他师兄使了个眼色,然后拱手道:
“陆少侠,我和师兄鞍马劳顿,有些疲倦,天色也晚了,不如请先回转,明日我们必登门拜访。”
他说得客气,陆明界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他是巴望着唐旅山是因为对他有那么一点意思才回到扬州,但也明白这事已经让明教和唐门结下了梁子,最后怎么了局双方谁都难说,不过他天性是个不管不顾的,事情向来是先做了再想,只是眼下唐旅山显然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他也觉得有些沮丧,便只好点头,抱拳告辞离去。
师兄弟对望一眼,唐旅山一摊手:
“他那样,我着实有点揍不下去。”
“不用你揍,你等着明天跟我去,看个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