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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九章 翠屏山 ...

  •   依稀的胡琴调弦声,自未开戏的前台传来,丝丝缕缕,断断续续,仿佛一段未定的心事。
      妃红坐在扮戏房镜子前,细细描画眉眼。她的容貌,本已十分秀美,化妆勒头之后,更是勾人魂魄。旦而不媚非良才,妃红最了不得的,就在这个“媚”字,她有着天生带来的一股子风流气韵,能用淡淡一瞥,轻轻一指,缓缓一个转身,演绎出千般娇美万种温柔,那个媚劲儿,是深入在她骨子里。
      当年刚开始学戏时候,第一次扮上,就教科班里老教师们都直了眼:“这孩子,将来了不得呀!”
      科班老板娘,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太太,揣着毛皮筒子坐在旁边,喃喃说了几个字:
      “冤孽,冤孽。”
      小小的妃红,不知道这是不是好话,她只知道,自己在台上,有本事搅得台下翻江倒海,满园生春。十几岁在梆子班唱花旦时候,多少人迷她迷得失心疯一样,叮叮当当的现大洋往台上扔。后来到京城来改唱皮黄,也仍是一枝独秀,到哪儿都是头牌。梨园行本是男旦的天下,坤旦根本不是同一个级数,但妃红凭着这一身本事,硬是在这男人堆儿里站稳了脚跟。
      男人堆儿里争强,又有什么用呢。名旦筱妃红,年已足足二十岁,婚姻大事,仍是茫然无着。闯荡江湖也有十几年,台上台下,各式各样的男人,妃红的眼里,着实见得太多:戏班子里的爷们儿,功利心太重,为了台上一个位置,能想法子剥掉同仁一层皮;台下捧角的爷们儿,那都是取乐儿来的,她在戏台上卖命,他们在底下翘个腿儿喝茶,她在台上唱着,听着他们怪声怪气叫着,一双双眼睛,钩子似的,恨不得把她扒光……
      时日久了,妃红早已拿男人只当手底下的玩意儿,恣意挑逗着,戏弄着,让他们为自己神魂颠倒,丑态百出,就是别想得到她的心。早已不指望能出现一个真正让自己倾心的男人,谁知道,还会遇上靳天青?刚搭喜成社时候,已经对他的出众仪表留了神,天长日久,渐渐发现,跟他的心地相比,那相貌上的英俊,简直都不值一提!他的好,不是演的,不是唱的,不是扮出来的,他那刚勇,良善,纯真,热诚,是真心真意,真刀真枪,一点不搀假的,比戏台上所有大英雄,武松,石秀,马超,赵云,都更让人钟情!
      再好的人,不是自己的,也是枉然啊。
      梳头桌的师傅,已经为她刮好了片子。一绺绺真人头发,用榆树皮汁液泡好,刮通,两个大绺,七个小弯,整整齐齐备在桌上。妃红轻轻拎起,对着镜子,贴上自己的脸。小弯贴额头,大绺贴鬓角,水润黑亮的一圈,勾出一个完美的脸型。旦角的化妆,是多么能骗人啊,就算头角峥嵘的大老爷们儿,在这样装扮下,都能拥有一张漂亮的小鸭蛋脸。可她筱妃红的鸭蛋脸,是天生的呢,她本人的美,丝毫不比台上的扮相逊色半分。
      妃红看着镜中的自己,曼声吟了几句:
      “闲中习刺绣,寂寞困春愁。
      心事难出口,见人面带羞。”
      她今天贴的是《拾玉镯》,闺中待嫁的孙玉姣。女人爱一个男人,是有多难?两情相悦,玉镯为媒,费了那么大周折,最后也只做了人家的妾。妃红想要的,也不过只是一个可靠的男人啊,爱惜她,保护她,能让她过上安稳的好日子,不用孤孤单单在这戏台上谋生活。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靳天青的影子,那宽厚的肩背,雄健的臂膀,台上满坑满谷的碰头彩,台下解危济困、傲视群雄的气概……没错,妃红看准了,他就是那个最可依靠的男人!
      梳头师傅为她戴上大簪、发垫,梳起大发,包好水纱,一个可以乱真的假发髻,活现面前。全套水钻头面,一一插戴:泡子、顶花、偏凤、串蝴蝶……这都是筱妃红购置的私房,最时新的水晶玻璃镶嵌,灯下闪烁着耀眼的亮光。戏台上的一切,都各有各规矩,像这头面,小家碧玉就只能用水钻,大家闺秀只能用点翠,苦守寒窑的王宝钏呢,只能用银钉。人生如果也有这样的规矩,倒也省心,可是,人生没这规矩啊,你这辈子,戴银钉还是戴点翠,要靠自己的修行得来。
      环珮叮当的妃红,含着一丝浅笑,向上场门走去。戏要稳住了唱,她自己心里认定了的那出戏,才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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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九章 翠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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