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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四章 金钱豹 ...

  •   天青站在鸿发车铺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字排开的洋车。

      爹每日拉的车子都是从车行赁来的旧车,从棚子到轮子,全都灰扑扑的,就是个拉脚的家伙什儿而已,绝不会让人想多看一眼,但是这里的车不同,这里的车,新得闪亮,新得气派,新得耀武扬威。厚实的雨布大帘,闪亮的黑漆把手,车灯和喇叭都是地道的黄铜,上面锃亮地映着天青的影子。天青小心地伸出手来,摸了一下,霎时留下一个指印,他连忙用袄袖子使劲揩干净。

      “这位爷,买车啊?”车铺的伙计殷勤地跑出来了,和车子一样通身新崭崭的,这样的大夏天,也整齐地戴着瓜皮小帽,长衫翻出雪白的袖口。凭借多年站铺面的经验,他先从头到脚瞄了一眼面前的客人:嚯,好个精神的小伙子!高高的个头儿,宽肩细腰,浓密的黑发剃得精短,脸上轮廓分明,笔直的浓眉,高挺的鼻梁,尤其一双眼中的神采,让人过目难忘。站在那里的样子,无意之中,也带着挺胸拔背的工架,自有一份迫人气势。

      这人绝不是拉车的!不像个照顾主儿。伙计迅速做出了判断。但是,做生意嘛,上门都是客。他堆出满脸的笑容,照例卖力地展示他的车:

      “您来看,过来看!要说咱这车,满京城里,您就找不着更好的了!瞧这弓子,多软!这钢条,铮铮儿的!您拉一圈试试看……”

      天青盯着车子:“这辆车,多儿钱?”

      “一百五!实诚价儿!咱不费那个劲嘎噔价钱。”

      “便宜点儿的呢?”

      “最少也得一百。”

      天青沉默了。

      他现在,每唱一出大戏,只挣一块大洋。

      伶人唱戏,收入分两种,早先都是拿包银,按月或是按年给;近些年流行拿戏份,按唱戏的场次给。每场的戏份呢,又按伶人的级数,各有差异:头路角儿如白喜祥,一出戏可拿六十到一百大洋;最末路的龙套,只拿几吊钱的也有。天青刚刚搭班喜成社没多久,早前一直跑龙套,最近才开始“站当间儿”,唱一出大戏给一块大洋,相当多了。他爹爹靳采银拉一整天的车,都挣不上几个铜元。

      “爹,我拿着戏份子了!”还记得第一次拿到戏份儿,天青不歇气儿地直接奔了回家,郑重地将红纸包呈给爹爹。

      “好,好,我这是得了济了!”靳采银抹着眼角,不住地念叨:“我儿子成人了,挣钱养我了。苦日子可算出头了!唉,孩儿他妈要是还在,该多好啊……”

      不是亲身经历,难以想象车夫的苦。“车夫哭,车夫哭,骨瘦如柴容貌枯。可怜终日勤奔走,衣衫褴褛食不足”,这首歌谣就是像靳采银这样车夫的生活写照。北京车夫,数以万计,多数都极困苦,成年到头起早摸黑,用脚板心丈量京城的每一寸土,收入却极低极廉,维持生活都勉强。靳采银年纪大了,体力已经不足,日日挣命一样地拉车出门,晚上回家的时候,那精疲力尽的模样,让天青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爹,我会好好唱下去,等我成角儿了,您就不用拉车了,我让您整日躺在家里享福。”天青蹲在爹爹膝前,年轻的脸上,满是向往。

      靳采银笑了,爱怜地拍拍儿子的肩:

      “你呀,要是真成角儿了,给爹买一辆自己的车子拉就好了。这整天租车行的车子,挣那几大枚都不够交租的。我就是想要一辆自己的车子,就算将来不拉车了,也买一辆放在家里头,瞅着爽快!”

      站在鸿发车铺门前,天青悄悄地盘算着。一百大洋。不吃不喝的话,一百场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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