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傻子》rice0milk

1、盒子

　　“盒子，今天住在我这吧。”结实的手臂突然搭在肩上，熟悉的气息附在耳边，俊秀的脸伸到舒和面前，漆黑的眼像豹子盯着他。舒和翻书的手一顿，不带迟疑快速握拳重重往后敲在忽然压在身上那个重物的额头上，淡淡吐出一句，“您那张单人床摆自己的手脚都不够，大冬天我睡地板？”
　　被甩到身后的许正宇揉着后脑勺炸毛的头发，站起来，又一次粘上去，双臂环在舒和的脖子上，“有什么关系……”
　　“敢情不是你许大爷睡。”舒和朝后翻个白眼。
　　“嘿！我睡就我睡咯。你舒少爷不是细皮嫩肉吗，大爷我只好宠宠你了。”说着用手指捏住舒和的下巴，将他的头转向自己，一个劲儿笑。“改天爷给你换个双人床呗，上次被我压着硌着了？”
　　“傻子。”舒和看着他漆黑的眸子，淡淡一笑骂。
　　“留下来吧，就这么决定了，”许正宇一拍舒和的肩，起身在衣橱里找衣服，“过会儿和阿齐他们打球，一起？”他套上t恤转过头询问，舒和低头翻书页，回，“不去。”
　　“走！”
　　“不去。”
　　“走！”
　　“……”

　　当舒和坐在球场边，无奈看着一群热血少年在初夏燥热的下午挥热汗的时候，他看向场上那个早早就脱了上衣打赤膊，长着年轻健硕的肌肉，一直出风头的人，苦笑。总是抵不过他三次央求。从认识开始到现在，两人的身高都长了，体重也增了，他对付我的秘技一直在增加，对他无赖招数的抵抗却没有练成……
　　球场上的那个人看到他，朝他挥臂，看唇形他在喊，盒，子，过，来，比，一，场。舒和笑笑脱下外套跑过去，举起拳头和许正宇朝他举起的拳头碰了一下，来吧。舒和瘦弱，力气不大是他打球时一大弱点，但因为常年陪着许正宇，技巧练得极好，配合着打倒是不输。但这一次，阿齐一把环住他喊道，不行！你们俩这次不在一队，盒子跟我们一队。
　　许正宇摆摆手，来来来，盒子让给你。说完朝舒和一挑眉，盒子别放水啊。
　　舒和一直都只和许正宇配合着才打球，现在和许正宇分在两个队里，他兴趣缺缺地跟着队伍跑动，他们队靠阿齐撑着，被许正宇压着打有些吃力。许正宇却在兴头上，越打越兴奋，直到比赛结束最后一球，想飞跳起来耍帅猛投一球，球弹开击中了路过球场的一个身影。倒地不起。一行人飞奔过去瞧，许正宇低下头看捂着鼻子被撞倒的人，“兄弟，没事吧。“
　　被撞到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男生，捂着鼻子抬起头来，眼睛泛了光像小鹿一样无辜而澄澈，盯着许正宇，含糊地说，“没，没事。”然后指缝间渗出鼻血来。画面太过喜感，众人哄笑。阿齐学他捂着鼻子，“没，没事。嘶—”最后还夸张地鬼叫。许正宇也笑，然后一拍阿齐的头，背对着蹲在他面前，“小孩上来。哥哥背你去找医务室大妈。”
　　小男生慢吞吞站起来趴在许正宇背上，嘀咕道，“不是小孩。我就比你小一岁，许正宇。”
　　男生虽然娇小，但也有一米七几，许正宇轻松站起来，“哟呵，你还知道哥哥我的名号。”然后一手锁住男生的手，让他不至于往下滑，另一只手一拉舒和，“盒子一起去。”

　　小男生叫夏生。身子骨很弱被篮球一撞还摔在地上磕坏了手肘。上了药以后许正宇潇洒地让他跟着回家，说哥哥请你吃好吃的。夏生亮着眼睛用力一点头说，好！
　　然后舒和又一次觉得自己认识了许正宇一定是上辈子的罪孽太重。他一叹气，围上许正宇之前买来的粉红色的围裙，开始熟练地切胡萝卜。厨房的门被打开，许正宇大大咧咧走进来，环住舒和的腰，在脸颊亲了一口，而后手移到他肩上作欣慰状拍了拍，“辛苦了，盒子。我就知道娶了你没错的。”舒和啪啪在菜板上剁了两下，一截手指那么长的胡萝卜被塞进许正宇的嘴里，然后捂住他的嘴，看着他吃屎一样的表情冷笑道，“许大爷，你一定很爱吃这个吧。我真的超级贤惠是不是？”死死捂住他的嘴。直到看到许正宇嚼了几口，才放开手，许正宇朝着垃圾桶一阵“呸”。
　　“下次再说’老婆’什么的试试，”舒和咬牙说。
　　许正宇又粘上来，环住腰，嬉皮笑脸地说，“不敢不敢。”
　　舒和睨了他一眼，继续切菜，不冷不热地说，“夏生呢。”
　　“在外面看电视呢。让他打电话回家他说不用。我还怕家长以为绑架呢。多漂亮一小孩。”又听咚咚两声刀面和菜板相触的声音，许正宇转头一看舒和的表情，捏住他的下巴转过来，“吃醋啊。”
　　舒和又冷冷睨了他一眼，“有什么好吃醋的，不怕犯猥亵未成年人罪许大爷你尽管提裤子上。”
　　“哈哈哈哈。“许正宇捏紧他的下巴，凑过去狠狠吻了他的薄唇，搅动得整个厨房热气沸腾，舒和觉得喘不过气时，他松了唇，歪着嘴角笑，说，“错过我这个好男人，我怕你后悔啊盒子。”舒和看着他漆黑的眼，没有说话。许正宇又低头轻吻一下，然后松开手往厨房外走去，“鸡翅要椒盐的，老，婆。”说完立马关门溜了出去。
　　舒和听着外面夏生的喊叫声和他的大笑，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切菜。

　　高三那个热暑天是回忆避不过的一坎。
　　“盒子，大学考得离家近些吧。”许正宇在书页上涂鸦，看了看左手边一脸平静专注地做着数学题的舒和。
　　“恩。”舒和应了声，抬起头看了眼他，“你也是吧。”
　　“呃我啊，我不上大学了。”瞅了眼盯着他的舒和，许正宇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读大学没什么用的。”
　　舒和不说话。
　　“盒子，盒子。”许正宇搬了椅子坐近舒和，扳正他的身子面对自己。“盒子，你听我说。你知道的啊，我对读书一直不上心的。我爸妈也不会管我，以后我就去老爸厂里实习着，早点熟悉业务啊。”
　　“不是说要一起去上海看看的。毕业再回来，来得及。”舒和说。
　　“诶呀我不是烦嘛。读书这种事情就是你这种人去做就好了啊。我何必去颓了那些日子呢。”许正宇揉揉头发。
　　“那你何必现在天天看书看到十二点。”
　　许正宇一把扯过自己刚刚涂鸦的书，“这是我今天的作品，”翻了一页说，“这是昨天的。”又翻一页，“这是……”
　　“行了行了。”舒和扯过书来白了他一眼，“没出息吧你就。”
　　“我这熬到十二点不睡不是陪着你呢嘛！还没出息了……”舒和刚一心软，又听他理直气壮地说到，“疼老婆有错么？！”举起书狠狠砸在他的头上，瞪着他。
　　许正宇伸出一双长臂膀抱住舒和，“盒子，盒子，盒子……”
　　舒和听他念叨自己的名字，微斜头靠在他耳畔，轻轻呢喃说，“傻子。”

　　“盒子，盒子……”舒和脑子里还留着那天他柔柔的声音喃自己名字的恰到好处的音调。“盒子，到大学以后要找个漂亮的女朋友啊。到时候兄弟给你把关！”舒和猛一睁眼，直愣愣从床上坐起，夜班宿舍窗外微弱的黄色路灯亮着，清冷的风透进，汗湿的后背更凉了。舒和甩甩头，听上铺有人梦呓左边又有磨牙声。刚刚起身太猛像有后劲，头一沉，撑着床的手臂一松，重重跌回床上。
　　“舒和睡觉！吵什么！”上铺被吵醒了朝下吼了一句。
　　舒和试着闭了闭眼，半晌又睁开，眼睛清明地看着夜幕。窗玻璃在扑扇，嚓嚓声扰得他头愈发疼了。舒和抬手揉揉太阳穴，心底恶狠狠地想，许大爷你有种。明天。等我考完试回老家踹了你的窝。想左拥右抱的时候就“老婆”“老婆”的跟狗皮膏药似的。玩厌了你想甩手，没门！许正宇。舒和在心里恶狠狠地骂着骂累了才不自觉睡了过去。
　　第二天考完试舒和就拖着行李去火车站。同寝交好的林成拉住他，舒和你干嘛，脸色很不好啊，改明天的车吧。今天别走了。
　　“成哥我家里有事，明天得到。”舒和睁开林成的手。
　　林成也是大方性子，和谁都处得好，舒和平时冷淡林成总照顾着。他看看舒和的脸色不放心，扯过行李箱，说，我送你。走。
　　“成哥，不……”舒和想拒绝，却眼看着林成大步子已经迈出了门口，没接着说，也疾步跟了上去。
　　好在林成本来就是舒和老乡，顺路，舒和才安心下来没有过多内疚和羞赧。夜间车上的卧铺硬邦邦的床板让舒和辗转反侧，被子也混着一股子汗臭和霉味，一向爱干净的舒和觉得憋气憋得头发晕，眼前模模糊糊的。有手机短讯，舒和侧过身掏出手机，是许正宇问什么时候到。
　　舒和回：明早5点。太早了别来。然后关机睡觉。

　　“盒子，盒子……”舒和觉得头很重，眼皮也很重。听到这个呼唤声后更重，却吃力地想睁开眼看看。许正宇看到舒和眯着眼迷迷瞪瞪的，笑着说，盒子你可真行，烧成这样也不怕死在路上，晚一天回来怎么着了。调笑完又说，好些没啊盒子。头还疼么。
　　舒和躺在枕头上歪着脸看他笑听他说着，眼神里没有光，也不说话。
　　“烧傻了啊。”许正宇用中指一弹他的脑门。
　　“你才……”舒和一出口才发觉喉咙干涩，出声尴尬，清了清喉。许正宇拿起手边的水杯，凑在他唇边，喝。舒和觉得自己跟还珠格格里瞎了眼的紫薇一样，弱得就差在他怀里嘤嘤地哭。事实上，他心里很想哭，在半年没见又负了心的男人怀里还倍觉感动，可不是瞎了眼的又傻又笨又蠢又钝的贱女人才干得出的事么。
　　这回他清了清喉才开口，“你为什……”说到一半却被许正宇打断，“盒子跟你一起回来的那哥们叫啥呀，人挺不错的。人给你送医院去住着，坐了一整夜车还照顾了你一个早上呢。你可得好好感谢一下。看着也挺义气的。大学多交个朋友挺好的啊盒子。我就说嘛你别冷情冷脸地给人看，人家都愿意跟你好呢。你再看不上别人也得学着交朋友懂不盒子。”许正宇边撕冲剂边拿药倒水，一脸无谓。
　　舒和想问的话也被这一段教育给憋了回去，“恩。”
　　叮咚。舒和奇怪，许正宇家的门铃从不听它响，他那群狐朋狗友用脚踹拿拳头捶已经算斯文举动了。难道他这半年里还交了个斯文朋友。
　　许正宇走出去开门，不一会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舒和偏头看去，“盒子哥，好点了么。”
　　是夏生。
　　“夏生。好久不见。”舒和朝他笑笑。
　　夏生走近床边，“盒子哥好点了么。”许正宇走来结实的手臂重重搭上夏生的肩，调笑说，他啊，好得不得了。从小就是金刚不坏之身，什么病都扛着不用吃药，可神了。他肚子里可有一泉什么毒都能解的仙水呢。盒子，是吧。
　　夏生轻轻地笑，眼睛还是跟鹿一样澄净明晰。真是漂亮的男孩啊。
　　舒和没觉得好笑只淡淡扯了下嘴角。听他轻快的语气，兄弟重聚的场面热闹温馨，但这画面在眼里怎么看都觉得刺。原来你的兄弟无论少了谁你都不会寂寞。前仆后继的有人给你搭，没有人嫌你重。我把你当最宝贝的放心里别的杂草都看不上，你倒好左拥右抱从来都不愧疚地干得得心应手。
　　夏生待了一会又转头对许正宇说，宇哥，等会和齐哥他们出去么。今天好像齐哥请客呢！
　　许正宇削着苹果，说，“哎哟，阿齐铁公鸡也拔毛了啊。小孩你去吧吃个够本，我得看着盒子。”夏生眼里闪闪光有些失落。舒和刚想逞强开口说你去吧，我一个人没事。许正宇电话响了，他把苹果塞在舒和嘴里，朝他一笑，接了电话，“阿齐，怎么着啊。”
　　“不去。盒子病着呢。”
　　“我说了不去。盒子病着呢。”
　　“……好，”许正宇挂了电话，“盒子，阿齐说订婚了呢。兄弟这么些年……”
　　“订婚了？哪家姑娘这么不长眼啊看上我们阿齐了。”舒和笑笑，“去吧去吧，和夏生去把份子钱吃回来。我改天去找他，帮我带个好吧。今天是真的晕得很起不来了。”
　　“那你一个人能行啊？”
　　“去吧！啰嗦啥啊许大爷，半年不见雌性激素见长啊。”许正宇听到这话使劲揉乱了舒和的头发，嘴里骂骂咧咧道半年不见长能耐了啊对大爷大呼小叫的啊。
　　然后他搭上夏生的肩，环着夏生白皙又细致的脖颈，转身，“走，小孩。哥哥带你吃满汉全席去了。”他又向后瞟了一眼，“让雄性激素泛滥装大爷的某人独守空房吧。”
　　舒和听到夏生轻柔地问独守空房是这么用的吗，关了门，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夜深，舒和听到吵闹声稍稍拉开帘子，看到楼下。夏生搀着喝醉的许正宇，许正宇手臂搭在他肩上，整个身子都依着他，他的小身板显得格外吃力。许正宇放开他招招手，似乎在赶他回家，夏生挣扎地想继续扶他上楼。他轻佻地一勾夏生的下巴，夏生的脸在路灯下不明显，但舒和觉得他一定脸红了。然后夏生吻上许正宇，许正宇背向着舒和，舒和看不到许正宇的表情，拉上帘子不再看。

　　“好久没吃你做的菜了，”许正宇拉开椅子在桌子前坐下，拿起筷子夹起土豆，放进嘴里，被烫得呼哧呼哧的叫唤，“好吃！半年没下厨手艺没退步啊盒子。不过放这么多青椒胡萝卜的，专挑我不喜欢的炒……”
　　“嗯。”舒和解下围裙，拉开椅子也坐下。
　　“盒子，”许正宇吃着菜嬉皮笑脸地说，“我说，阿齐找的对象还真不错，这小子真行。那身材，脸蛋说不上漂亮但是也挺顺眼的。你说这姑娘是不是眼睛被鸟屎糊上了，哈哈。”
　　“恩。”舒和淡淡地回，挑了青椒放在嘴里。
　　“……”许正宇看了眼舒和，“怎么了盒子。”
　　舒和抬头看他一眼，一笑说，“没事啊，怎么了。”
　　“你怪怪的……”说完低下头又欢快吃起来。舒和看他快垂到碗里的头发，不由得心里骂自己，舒和你他妈的太不爷们了，亲个嘴怎么了，兄弟间玩玩不行啊。随他去呗，你摆脸色给谁看呢舒和。
　　舒和想完笑笑，伸手把他前额的发撩上去，“许大爷饭不够你吃的拿自己头发加餐啊。”
　　许正宇用手指将头发往上一撩，头发细细碎碎地又散下来几缕，“管它呢。”许正宇觉得舒和情绪变得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对自己冷脸，他又自行暖了起来。

　　“盒子，你怎么了。”吃完饭许正宇窝在沙发上看球赛，瞅了一眼在旁边翻书的舒和，“你情绪转得这么快。”
　　“为什么叫我找女朋友。”舒和没抬眼看他，也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淡淡问了一句。
　　“啧，”许正宇灌了口啤酒，“大爷我不瞅着不能耽误你么。”
　　“放屁。”舒和这回转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又转身背对他说道，“指不定是出现个漂亮女孩子你不想跟我耗着了想好好过日子呗。”
　　“啧，”许正宇又啧声，对着他背影笑笑，“盒子你真神，这都知道。说真的，你是不是特难过。是不是晚上睡不着，吃饭没胃口，天天想我呢。”
　　“你也神,这都知道。”
　　“嘿！”许正宇走过去，从后伸手臂环住了舒和。
　　“我什么事都没有。”舒和看着书页说，“我只是觉得，自己在你身上下了大赌注了。你却没让我好好赢一把。”
　　“放屁！”许正宇抓着舒和的下巴，让他转向面对自己，激动地说，喷了他一脸口水。“大爷我天天想你的事，算没让你赢吗。盒子你别瞎想些不存在的事情行么。都是爷们……”许正宇说着音调减低，因为他感觉到舒和的脊背变得僵硬。他啧一声，松开手臂，“烦。”一脚踹在沙发上。
　　舒和转头看他进了浴室，没有说话。

　　隔天阿齐又约两人去ktv唱歌，舒和觉得情绪很乱没心情，但是抵不了和阿齐这么多年交情，还是跟着许正宇进了包厢。
　　刚一进包厢，就看到夏生笑着朝他们招手。许正宇面无表情走过去坐在夏生身边，将手臂搭在他肩上，笑了笑说，给哥点首陈奕迅。说罢拿起夏生面前的酒杯一口饮尽被剩下的半杯。夏生看了他一会，柔柔笑了拍拍旁边的人，点了一首《爱情转移》。
　　舒和垂下眼皮就近坐在门口的位置。阿齐端着酒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看着已经被人灌了很多，舒和接过酒，喝了一口，笑着对他说，“千杯不醉阿齐今天打算为单身夜醉一次了啊。”
　　“哈哈，来，你迟到了，得罚几杯。”阿齐又抓过酒瓶子整个塞给舒和。
　　舒和瞟了一眼调笑中的许正宇和夏生，拿过酒瓶子就对着嘴灌。阿齐眯着眼抿着酒杯里的酒，看着舒和灌下小半瓶，伸手夺过，“盒子，和正宇吵架了？”
　　“没有。”舒和面色平淡地靠在椅背上。
　　“呵，怎么了。你们这七年之痒也早过了吧。模范夫妻也吵架，让我这个新婚的人怎么相信爱情啊。”阿齐看着他，包厢里很吵，他凑近舒和耳边调笑地说。
　　“夫妻个屁……”舒和的酒量很小，平常酒席上都是许正宇帮他挡着。
　　“一杯倒的人也敢接一瓶子酒。”阿齐笑着说，仰起头把刚才夺过的酒一口气喝下，“嗬，不错。”
　　“……”舒和觉得酒劲上来。轮到许正宇唱歌，舒和满眼都是许正宇在黑暗里被屏幕照亮的眼睛。舒和再看到夏生一样一眼不眨的视线，泛起苦笑。你喜欢在别人眼里当偶像，忠实的信奉者对你来说永远不缺吧。
　　歌唱到高潮，忽然感觉耳边一热，是阿齐凑得更近在说话，“盒子，你如果愿意……跟着我的话，这婚老子不结了。”
　　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舒和眼前模模糊糊地只看见许正宇直直地疾走过来，扯着阿齐的领口，一拳打在阿齐的左脸颊上。阿齐随即还了一拳。全场在爱情转移的音乐背景下寂静了几秒，立马骚动了起来，在场的哥们全部冲过来拉开缠斗着的两人。夏生在一旁焦急地看着。舒和想站起来拦一把，一站起来酒劲却上头，眼前一黑，又摊在沙发上，只能捂着头嘶吼一声，“许正宇住手！”他睁开眼睛，看见许正宇猩红着眼停了手，走过来看了他一眼，舒和伸手想拉住他，他甩开舒和，拉开门走了出去。
　　夏生随后追了出去。

　　阿齐拍拍舒和的脸，“盒子，盒子。”
　　“嗯，阿齐……”舒和头晕得没力气抬眼皮。
　　“今晚睡我那儿？”
　　“不去。”舒和挥挥手，脑袋重得不行。
　　“啧，你醉成这样还想上哪儿？”阿齐不由分说，把舒和的手臂架在自己脖子上，“走，废什么话。”
　　舒和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喃喃说，“不去，我回家。”
　　“回家？哪个家？”阿齐停下动作看他。
　　“许正宇家”舒和睁开眼睛迷迷瞪瞪地说，眼睛在黑暗里被包厢里的彩灯照得眼底一片细碎的光，温润又妖艳。阿齐看着像玻璃一样易碎的眼睛，静止了一会儿，叹口气，咬牙说“好，送你回家、回家。”

　　阿齐不知道开了门之后，自己扶着烂醉的舒和，看到客厅沙发上夏生压在许正宇身上吻得火热时，该作何感想。他嘴上不禁吐了一句“我操”，然后没种的条件反射抬手想遮舒和的眼。他一转头，看见方才迷雾盖着的眼，现在清明地盯着沙发上纠缠着重合的身影。又不住在心里补了一句“我操”。
　　房间里满是酒气，夏生注意到他们，立马爬起来，喊了句盒子哥……
　　舒和盯着许正宇，看他手背放在额上，没有动作。舒和身形晃了一下，又一摇一摆地出门去。
　　“盒子，”阿齐匆忙开门追出去。拉住他，被他用力推开，舒和扶着树吐了起来。阿齐走过去拍他的背帮着顺气。“盒子。”
　　“阿齐，还是留我一晚吧。”舒和一抹嘴角转过来，嘴角一抹苦涩的笑。

　　舒和在阿齐家也没有久待，第二天酒醒了便离开了。其实舒和有家，只不过这十几年来习惯和许正宇在小公寓里挤着，他的家太潦倒太落魄。他一回到这个旧址就想起一些旧人旧事，将生活都染得不愉快。但这一次回来，没有许正宇，他意外地在这个破败的小屋里觉得安心。他曾经跟最爱的奶奶在这里抵抗命运抵抗外面的世界，后来是许正宇牵着他走了出去，他欣喜极了。许正宇是全部，跟性别无关，跟所有设定都无关。因为许正宇就是第一个分给他糖的人。但现在他后悔极了。他想起奶奶说的话，“正宇这小子太好玩了，什么人都管不了他，你可看着他以后得找个凶悍的母老虎才能治住。奶奶是看不到了。”舒和想到这笑了。他小学时不爱说话，许正宇缠着他回家，跟奶奶可有话聊了。舒和看他让奶奶这么开心，就随着他天天死皮赖脸地跟着回家。后来……舒和揉揉太阳穴，想不起来了。这世界上的爱情是不是都这样无根无据的。某一天他揪住了你就无处可躲，再卑贱也会倾家荡产地交付出去爱他。
　　其实许正宇那天醉酒了，夏生覆上了，他只当是舒和回应着。舒和心里明白，冷静下来想想满屋的酒味和许正宇醉酒的状态，他再熟悉不过。也正因为熟悉，所以他知道许正宇并不是完全没有对那个漂亮的男孩子动心。夏生机灵清秀，比舒和有胜而不输，这半年里又常伴许正宇身边，动心也难免。舒和当时只是想起自己的全盘倾出也难免惆怅。人人都在衡量付出和回报，谁能不计较得失地去爱呢。即使是舒和这样一生只认一人，或是许正宇那样片叶不沾身。

　　舒和收拾了行李翻手机通讯录，拨电话给林成。站在这个公寓底下想起从很早开始他就让自己多交些朋友多开拓些圈子，自己都未曾理会。他的确在唯一一个人身上投注了太多，感情一旦被孤注一掷了，就覆水难收了。而且容易破碎。电话那头传来接通的声音，喂。
　　“林哥，我上你那待几天可以吗。”
　　那头怔了一下，立即爽快地回到，“好啊，我来接你。”
　　“不用，你跟我说地址就行。”
　　“我来接。你在哪儿？”不容拒绝的语气。
　　舒和无奈报了个交通信号灯处的地址。挂了电话他想从前他觉得自己总是无法拒绝许正宇三次央求。现在想想也许并不是因为许正宇有多特别，只是因为自己太心软，从来没对谁狠过心。也许是太寂寞的缘故，又怎么拒绝那些热情的试探和靠近呢。

　　舒和已经很久没有下厨了。闻着饭菜香熄了很久的胃口也被调动起来，撺掇着林成去便利店买了几罐啤酒。
　　“舒和你真是……真是太贤惠了！香死大爷了啊！这手艺。你小子真行啊。你走了我会舍不得的！”林成一边夸张地赞美这一桌子菜，一边不停地伸进盘子里。
　　“嗯……其实没什么。不过是从小练出来的，一个人生活再加上还要料理一头猪……”舒和温温地笑着说。
　　“猪？”林成从饭菜里抬起头看他，不解。随即见他脸上柔和的笑，又明白了。他越过关键字问到，“舒和你一直一个人住啊。听着挺厉害。”
　　“厉害？”舒和看向他，觉得这个形容很奇特，“你不觉得很可怜吗。啊，不过对于男人来说没什么可不可怜的。说起来一个人也挺好的，到年纪没人逼你结婚生孩子不是？哈哈。”
　　林成停下筷，直愣愣地看着舒和，“舒和，你长得真他妈好看。”
　　“啊？”舒和觉得有些措手不及。
　　“以前我就想说，你妈妈一定很漂亮吧。你骨节清晰，鼻梁也挺，皮肤白，眼睛也明亮，如果是女孩子……”
　　“成哥……”舒和打断他略微有些尴尬，“我没见过我妈。”
　　“呃，噢噢噢。抱歉抱歉。诶，舒和。”林成放下筷子，“舒和你是和那天来接你的哥们处着吗？那个叫许正宇的。”
　　“没有。”舒和顿了顿，才继续说，“我们是兄弟。一起长大而已。他爸妈可有钱，只是不爱管他。他……”又停了停，“他，可能只是同情我吧。他朋友很多对谁都好的，笑起来也很爽朗，打篮球很厉害，但是太狠了，朋友多看不惯的人也很多的。他现在……”
　　“一说起他就停不下来了？”林成重新拿起筷子打趣道。
　　“没有。”舒和笑笑，“成哥你人缘也好，谁都处得来。”
　　“得了。什么人缘好看不惯的人也多着呢。但是人啊，活到一定时候就不能只顺着自己的意思来了。那不是强大懂吗。”
　　“不懂。”舒和如实回答。
　　“你就是傻，太实诚了。喜欢的就喜欢，不喜欢就摆脸色。你觉得喜欢的人太难遇到了，所以一遇到你就把什么都给了出去，这不是傻吗。没人跟你这么傻，所以再吃亏也是你活该。他们就是教你你要长大了。舒和。”林成说着还敲敲碗。“得，跟你说这么多废话。我罩着你呢。实话说就冲着你这模样，没人会真的放手。”林成说完啧了声，抬眼瞅瞅舒和，“真俊。”
　　豪气的大哥做派在舒和眼里也变了，带了些社会气，看着潇洒自如实际上已经练就得百毒不侵，情啊爱啊的通通都抛在脑后。他觉得这样的男人有些可悲有些老，即使他的手臂和许正宇一样健硕年轻，他也没有许正宇那样明朗到可以暖到心底的光。想到许正宇舒和没了胃口。

　　是，舒和我这一辈子，也许只能在那道光里被拯救，被吞噬。爱他也因为他死在爱里。真他妈矫情。

　　林成又对舒和说，舒和你不想跟我你想去哪里。我送你去行不。舒和说回家，我知道自己家在哪里。成哥你别送了。林成说我送送你吧。舒和说了三次不用。
　　他觉得自己终于修了一颗硬心肠去生活了。他拉着行李发了个短信给许正宇。等了几分钟没回，拦了出租上车走了。

　　舒和回到自己家，简简单单的小平房但是独门独院也算占一席地，有些家产。他进屋卷起袖子开始整理，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舒和没来得及拿手机看信息，门吱呀被推开，熟悉的声音就像以前一样带着温度，“盒子，上哪儿鬼混去了。几千年不用的地方你也能想到来看看。一般人找不到，知道么。”他靠在门上，咧着嘴痞痞地笑。“下次我可不会去什么海边的小木屋，草原的蒙古包，森林里的石板屋里找你去。”
　　舒和朝他笑笑，慢慢走过去，双手环住他的腰，“你怎么知道我想去，什么海边的小木屋，草原的蒙古包，森林里的石板屋。”
　　“嘿，我怎么不知道。从前小盒子想什么我都知道，以后老盒子想什么我也会知道。”
　　“那，”舒和抬头看他年轻的脸，浓密的眉，星眸，高挺鼻梁，还有薄唇。“让我找漂亮女朋友是什么意思。愚人节的玩笑么。”
　　“对。没错”许正宇难得地轻轻笑。
　　“放屁。我心灰意冷了半年呢许大爷。”舒和揪着他的脸颊往两边使劲拉。
　　许正宇看着他脸上许久未见的单纯和愉悦，眼睛湿湿的。把他的头拉下来放在自己胸口，下巴磕在他的头上，“盒子，你说我们的结局是虐心的还是温馨的。”
　　“我不知道啊，”舒和把脸贴在他胸口，矫情得又跟紫薇一样。他偷偷笑了。“你爱我的话就是温馨的。你是我兄弟的话，也是温馨的。我爱你的话，还是温馨的。我是你兄弟的话，也温馨。”他把脸转向，呼吸都埋进他胸口里，闷闷地说，“不对，我心里有你就行。”
　　“盒子，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