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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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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它依依不舍的和我分别,我回到了家中。
我爹还算体谅他儿子,并没有责怪我,也没有翻旧账,吩咐潘婶做了一桌好菜,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到船上去,睡在自己家里,反倒觉得没有船上舒服,虽然我早就和惜朝打好了招呼,但我还是失眠了,我脑子里全都是它,各种各样的它,第二天一早,我洗了把脸就要回船上,却被我爹叫住了。
他把玩着一只香炉,对我道:“小子,你也不小了,二十六了,也该懂点事情了。”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这句话是他教训我的开场白。
“有件事。”老爷子转过身对上我的脸,严肃认真地说:“警察署的息署长你还记得不记得?你小时候经常和他女儿一起玩的,他前几天,托人上门提亲,难得人家官家,还记得你小子……”
我听着,父亲说了下去:“上次王家的事,我不再提了,那女孩子本来也不是什么本分的人,但是息家的姑娘,能文能武,长得也好,这次,当爹的就给你们做了主了,你这几天去息家看看息姑娘。”
我顿时起急,“您开什么玩笑?就算我小时候和她一起玩过,也不代表她长大了,我就必须要娶她啊,你要我娶她,有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
“一个女孩子家,有什么愿不愿意,婚姻这件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强硬地道:“难不成你这次又要和家里头对着来?”
“我为什么要娶她?我凭什么要娶她?你又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就答应了人家?”
“这件事由不得你!也由不得她!”老爷子瞪圆眼睛,怒视着我,喝道:“你小子,到底是去是不去?”
“我不去。”我翘起二郎腿。
我估摸着,老爷子看我这副德行,该上扫帚戒尺了,他打我,我就挨着,谁叫我是他儿子,但是打归打,打完了,气消了,该不娶我还是不娶。
我不用担心我爹会像别人的爹那样演苦肉计,戚家代代习武,他老人家身子骨壮的像头牛一样,演了也演不像。
“你这个混小子!”我爹冷哼一声,压低了声音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哪里都不太平,东北沦陷了、上海沦陷了,现在就连武汉也沦陷了,就快要到香港了……”
“到不了香港!”我道:“这里是英租界,难不成日本鬼子还敢轰炸英国人的地盘?”
“有什么不敢!”我爹道:“印度也是英占区,不一样开战了?实话告诉你,上头的人已经有消息了,日本人根本不怕英国人,惹急了哪里都敢打!爹已经把这边的生意料理的差不多了,你赶紧娶了息姑娘,我们两家合一家,举家迁往美国,所有的准备爹都做好了,到了美国,我们就算平安了,永远也不用担心哪里打仗,仗会不会打到我们的头上!”
听了我爹的话,我的心陡然沉到了海底。他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他也绝对不是贪生怕死没有胆量的人,这些年中国到处都在打仗,战火的蔓延,几乎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
我们家的人,此刻还能像昨晚那样其乐融融的围坐在一张桌子旁吃饭,明天呢?明天,日本人的飞机没准就来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总之,我不娶,也不会去什么姑娘,我自己的事,要自己说的算。”
“你!你这个混小子!”我爹终于抡起了桌上的戒尺……我边跳脚边喊:“我他娘的就是不娶,你爱怎么骂怎么骂,爱怎么打怎么打!”
“那你小子倒是别逃啊!”我爹的武术架势拉开了,我挨了他好几尺,铁尺抽的我大腿生疼,我怒道:“你打我啊!打得着我就算你的功夫还没退步!”
我一个鹞子翻身,逃出堂子,飞一样的向着码头奔去。
路过守在巷子口的赶车的身边,那几条汉子都冲我摇头叹气,还一边吆喝着:“戚大少爷,你爹就要追上来了,快点跑哦!”
他们看这阵仗,已看了二十年了。
我到了码头的时候,跑出了一身的汗。
我气喘吁吁地回到房间,惜朝立刻从木桶里坐起来。我看着它,那一瞬间百感交集,忍不住把它抱了起来。
我发狂一样的吻住它,把它抱上我的床,拉开领子,把它压得更紧。它似乎喘不过气来了,用手紧紧抓着我的背,可是它一点退却的意思都没有。我想,这就是爱了。
让我们相遇,相守,我这一辈子,注定要爱上他,为他疯狂。
我抚摸着他的鱼尾,他迷茫的看着我。
我一直吻到他的鱼尾,那冰冷的鳞片,也因我的热情而变热,他的整个身体,似乎全都被我感召,为我发热。
他潮湿的头发在枕头上甩成了一片,不停地呼唤着:“大当家的、大当家的……”那一声声呼唤,似乎勾动了我前世的记忆。
我们纠缠着,很久才停下来。我躺在他身边,时不时的低下头吻他的嘴唇,我说:“惜朝,如果你是人,不管是男是女,这辈子,我要定你了。”
他的表情中流露出一种愁苦,我又道:“没关系,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只要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天涯海角,海枯石烂,我也不会离开你。”
那天晚上,穆兄弟在甲板上点亮了红色的灯笼,他憨笑着对我说:“大当家的,到处都不太平,你要是喜欢它,别耽搁,别犹豫,好日子,不多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们现在还是安逸的,但是说不好到了哪一天,战火就要烧到海岸线上。
到了那个时候,全中国再也没有一个安全的角落,我也必须离开香港,只有大海的深处,对于惜朝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一想到这分别,我的心就像被撕裂了一样的痛,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
我头一次如此痛恨战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恨。
我们已经是一对情人了,在这艘船上,无数个日日夜夜中,我们依偎在一起,不论外面的海上风浪多么大,除了惜朝之外,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让我如此幸福,那时候我就知道。
虽然我心里明明知道,我们很有可能无法永远的相守,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几个月,又也许是几天后,我们就必须要分别。
那天夜里的涛声格外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