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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第四章
      宽敞的院子里寂静无声仿似黑夜,院子里的奴仆隐身在各个角落,不说动作连呼吸都放轻了,唯恐发出一丝声响扰了小郡主的安眠,正房内室,金丝楠木打造的拔步床上放着一红一蓝两个襁褓,蓝襁褓内虎头虎脑的男娃正在安睡,如白雪般透亮的脸颊上泛着熟睡时的红光,嘴角泛着做美梦时的甜笑,一看就让人甜到心里,旁边的红襁褓里包裹的女娃也正睡着,但从脸形上看明显要比男娃小些,脸上犹然挂着泪痕,脸色也泛着不正常的红,偶尔还发出一两声抽噎。长公主身穿雪缎做的中衣斜靠在床头,定国公握着她的左手坐在床外,两人的脸上并未如外界所料那般志得意满,也不像普通新父母般满怀着对新生命到来的喜悦笑意,反而眉头紧蹙,忧心忡忡。嘉泰从未觉得如此时这般心酸难受以及自责,她生来高贵而骄傲,从未有人能让她经受如此精神上的磨难,即使之前的十年不孕也未能使她低下骄傲的头颅,可是此时她除了心酸自责,更痛恨的自己在面对小女儿所受的煎熬时的无力感,她甚至日日受到梦靥所苦的是自己,而不是自己刚满四十天的女儿。同样被无力感和挫败感还有更深的对女儿的痛惜所折磨的还有定国公郑世涛,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在奶娘发现小女儿日日梦靥时是他吩咐下去瞒住妻子,日日守在小女儿的床头希望作为父亲的陪伴能使女儿安睡,最后由于小女儿的问题实在严重而无法继续隐瞒,此时在无法可想的情况下,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杀孽太重才使得女儿受此磨难。
      低沉而悲伤的气氛弥漫了整间房间,身着天青色官袍的周太医默默站在门帘边上,他行医多年,遇到的类似的病人都是些心思不正、做下恶事的人,害人之后惶惶不可终日,因此遭梦靥缠身,俗称“鬼压身”,实则不过是忧思过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开几剂安神汤即可,可是小郡主才四十天,又带着几分生来的弱症,若是强行用药,反而会坏了小郡主的身体,就是让乳娘喝下后产下药乳喂给小郡主也只能用上几次。十几日来他与几位擅长儿科的同僚日夜钻研,但始终一无所得,再不找出有效的治疗方案,他的小命怕是不保了。边上四位乳娘身着一色的服装低头不语,她们同是伺候小主子的乳娘,通过重重筛选被挑选进府,本来是天大的体面,谁知小郡主却患了这梦靥之症,想起前几天因被怀疑谋害小主子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心里不禁打了个颤,头低的更低了。
      乳娘秦氏低着头,脑袋里千头万绪交杂着,手心紧握,不知是哪来的勇气,竟是迈出一步伏跪在地,压着从心里蔓延出来的惧意,轻声道:“禀公主,禀国公爷,奴有话要禀。” 皇家的乳娘多是除了内务府在登记在册的宫女及女官中挑选,还会在民间挑选合适的女子调教后送到贵人身边服侍,这些女子除了容貌要端庄秀雅,身无隐疾瑕疵外,还要举止有度,粗通文墨。这样的女子普通农家是教养不出来的,挑选出来的多是一些地方上略有资产的富户或者小官家的娘子,她们来做乳娘倒不是为了财,像她们这种被挑选出来的多是难得的贤良女子,只要能入了京伺候贵人几年,不管是对夫家的名声、子女的婚事大有裨益,甚至娘家也会被高看一眼,而且京里富贵,若是能得贵人的青眼,说不上能一家从此青云直上,总归也是前途光明。当然,多大的好处就多大的风险,秦氏几人此时便遇上了,若是一个不好,小郡主真的去了,那她们这几人怕是要陪葬的,更别提可能给家人带来的祸患。
      嘉泰瞧了一眼又回过头继续照看小女儿,她现在就像是那些护犊的母狼,一分钟也不错眼的护着她的子女。定国公松开握着妻子的手,又抚了抚女儿的襁褓,确定她安好后才转过身去,低眼审视眼前伏跪在地的秦氏,从知道小女儿连日梦靥后,他将小女儿身边所有下人都清理了一遍,这几个乳娘自然是重点对象,不说祖宗八代,至少三代以内都彻查了一遍,夫家、娘家具查了个底朝天,结果这几个乳娘没问题,侍候的人里倒是查出一两个包藏祸心的,只是也还没来得及动手,这秦氏虽说门户不如其他几个,听管家回禀是个举止妥帖的,他也就留下了,现今跳出来又是为了什么?
      秦氏顶着落在身上有如实质的目光,仿佛一寸一寸钻进她的骨里,把她压得仿佛要低入地里。她原是洛阳边一个镇上的举子的女儿,家中小有薄产,从小父母疼爱,倾心教养,德容女工无人不夸,后来父亲瞧着临县的一个二十出头秀才容貌俊秀,年纪轻轻颇有出息,家中也殷实,就将她许配过去。初时倒是过了几年夫妻恩爱的日子,谁知她的肚子不争气,连着两胎生女,夫家看在父亲的面上,虽有微词但也没撕破脸,等到三年前父亲因病去世,家中兄长也不出息,三十几岁只谋得童生之位,嫂子又是刻薄的,压得母亲兄长不敢出头,夫家便逐渐没了顾忌,婆母给夫君连着纳了两房妾室,夫君两次府试不过,没了上进心,沉迷酒色,渐渐也夫妻离心,后来其中一个妾室生下庶长子,她与两个女儿就更没了地位,年前她又有了身孕,瞧着怕又是个女儿,听到京里来选乳娘,便一狠心报了名,就望着选上之后能伺候贵人,使得夫家不敢亲事,以后女儿们的亲事即使没了家里的助力,也能寻个好。秦氏闭眼想了想家中几个女儿,咬牙顶住压在身上的威压。
      定国公收回审视的目光,回头对着长公主道:“我去去就回。”率先走出内室。秦氏匍匐在地跟着无声的退离,来到了正房中堂,定国公端坐在正位上,两旁的下人低头目不斜视。定国公抿了口茶水,尽管形容憔悴,依然英气不减,放下茶盏,对着堂下的秦氏吩咐道:“说吧。”
      秦氏低着头,两眼只看着定国公脚下板砖,忍着喉咙里的干涩答:“奴在闺中时曾听母亲说过镇上一件旧事,十多年前镇上的一个李姓大户家中产下一个男婴,那个男婴出生时重达六斤六两,很是结实,谁知三个月大时却开始日日梦靥,啼哭不止,李大户家里请遍了附近的郎中大夫,皆束手无策,后来为了给孙子积福,李大户在家门口摆下粥摊,施舍给过路人,后来一个过路的和尚在他家门前歇脚,得了两碗粥,听到了他家的孩子的哭啼声,便入门为这孩子诵了一段经文,留下一道灵符,那小孩竟就大好了。当时镇上的人皆传那是金蝉寺的空闻大师。”秦氏说完便扣头在地。
      定国公听完竟起身便走,对着赶紧跟上的长随有福吩咐下去:“备好车架,去金禅寺。”径自往内室里去。
      有福连忙出门吩咐出府的车架,一时间下人无声的四散出去,准备起出府事宜,留下秦氏瘫软在地,后背不知不觉间已被冷汗浸湿。
      等到有福归来,定国公已携着穿戴整齐披着大红的狐狸毛披肩怀抱着小郡主的长公主出来了,后面的侍女长随亦步亦趋,长公主的乳娘谢嬷嬷也在其中,看到还跪在地上的秦氏,赶紧走了过去,说:“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跟上啊!”说完又追上了长公主。秦氏赶紧起身,不顾还发麻的双腿赶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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