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漱斋奇谈》慕容离琴

4、紫禁之巅

　　我仿佛……做了一个梦。
　　梦醒之后，却将过往所有，都忘得干干净净。
　　“我、我是谁啊……”
　　迷蒙间有一双冰冷的手将我搂在怀中，脚下空荡荡一片，似在空中飞行。
　　我努力睁开双眼，只觉得头重脚轻，晕晕乎乎，心中很是忧郁，反正……哼，就是不开心啊！
　　带着我飞行的那个人忽然间停了下来，他低下头来看我，似天上雪筑的容颜上竟带着些许关怀，语声温和道：“你怎么了？”

　　原本虽然难受，却也不是不能忍耐，可不知是怎么了，听他这样一问，心中竟涌上来无尽的委屈，只闷闷道：“难受……不开心！”
　　那人二话不说，便、便吻了上来，我不由得愣住了，一时间又羞又恼，他、他怎么能这样呢？分明、分明我二人都是男子啊？难不成，难不成……他竟是个断袖不成？唉，倒真可惜了他这副样貌！
　　他又问我：“现在呢？”
　　咦，我的头好像没有那么晕了，似乎……从心底涌上来一股莫名的幸福感，我竟然、我竟然有些喜欢这样的感觉了……
　　“好多了……”

　　“等等，我到底是谁啊？”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一身银白色的古装，头上玉冠似乎掉了，头发凌乱的披散下来，胸前还有大片血迹。
　　“你是……算了，等我们到了，我再告诉你。”那人神秘的笑了笑，继续用轻功带着我飞行。
　　我仍然是有些晕晕乎乎的，便由着他道：“哦，好吧。”

　　满山遍野飘落的梅花，纷纷扬扬的红色花瓣落在雪地中，不知为何更令我心中一痛，无限的悲伤与哀愁填满了我的心房，我不再纠结自己是谁，也不想知道他是谁，只慢慢的、慢慢的往前走，蹲下身来，捧起满地积雪，带着那片片落花，我脑海中忽然浮现了这样一个画面：在一把金色龙椅前，我将一张血帕缓缓地盖在一个少女的脸上，我问她：“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少女洋溢着笑脸，眸中泪光隐隐：“当然愿意！我爱你。”
　　她是谁，为何一想到她，我的心便仿佛要裂开一般的痛？
　　我爱她吗？大约不是的，但我觉得愧疚，此生此世，我都永远辜负了她！
　　可我偏偏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可恨！为什么、为什么我是这样的无用呢？
　　我不由得用手狠狠地锤自己的头，期盼自己能够想起一切。

　　西门吹雪阻止了我，他抓住我的手，道：“够了！不要再想了，你难道想一直痛下去吗？”
　　我迷茫的看着他，“可是，比起痛苦，我更不想忘记！”我也不该忘记。
　　西门吹雪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他面色苍白，眸光凛冽，似剑锋一般扫过我的双眼，道：“你不过是想知道自己是谁罢了，我这便告诉你！”
　　他顿了顿，才道：“你是……叶孤城，白云城主叶孤城！”
　　我是……叶孤城？
　　叶孤城……又是什么人呢？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呵，我想起来了。
　　我曾经在太和殿前，用剑气刻下一行字：“九月十五，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我带着大批人马，以如此轰动的方式，高调的邀约西门吹雪与我决战，吓得皇帝险些以为我要逼宫造反。
　　其实皇帝是个聪明人，造反么，也不过是或早或晚罢了。

　　多年不见，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也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活泼可爱，我实在想不到她竟然还记得我，不过……这倒也是个不错的棋子，她是个天真单纯、正直善良的女孩，想必就连皇帝也是极信任她的，那么利用她的爱慕，适时的透露些许假消息，不也是水到渠成的吗？
　　阴冷黑暗的山洞里，我运功调息，却气血上涌，吐出一口鲜血。
　　有人在洞外窥看，我知道那是谁，只是装作不知罢了。
　　那人静静的看了片刻，踌躇着，似乎不敢进来。
　　我看了看掌心的血，是唐勇的刀，划破了我的掌心，那把刀上抹了剧毒。
　　我扬手一翻，将这口毒血打入前方石块之中，“嗤嗤”声响，那坚硬的石块瞬间融化成一堆粉末。
　　那人心中一惊，脚下踩断了几根树枝。
　　我仿佛这时才知晓她的存在，睁开紧闭的双目，冷斥一声道：“出来！”

　　金燕子捂住心口，忍住忐忑，鼓起勇气，正准备出来，忽然间来了许多黑衣蒙面的杀手，吓得她立刻又躲进黑暗里。
　　但见叶孤城一袭白衣，手持长剑，上下翻飞，腾移之间，便连连斩下那诸多黑衣人的头颅，银光一闪，一截正在燃烧的红烛稳稳的停在剑尖，只见他微微一笑，左右围绕着的黑衣人便纷纷倒下，一片黑暗中，仿佛只有他那隐隐约约的烛光，和那抹温柔的笑。
　　他回过头来，又道：“出来！”

　　烛光闪动，映照出金燕子羞涩的少女面庞，她笑容甜美，目光中似带着无限的情意。
　　“你受伤了，伤得不重吧？”
　　“如果你可以保守秘密，你可以不用死。”
　　少女笑了笑，道：“你要我不说，我当然不说啦~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剑尖一转，那截红烛飞回它原本的所在，只是这一放松，伤势便控制不住起来，我以剑拄地，忍不住咳嗽起来。
　　“你快走吧，这里很危险。记着，不要把我受伤的秘密说出去，不然会被人有机可乘。”
　　“我、我给你去找天山雪莲好不好，它可以解百毒！”她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片刻间又转了回来。
　　“哎，不行，你藏得太好了，我要怎么找你呀？”
　　我舀出一枚叶子，交给她。
　　“叶子？”
　　“听到吹叶子的声音，我就会出来见你。”
　　金燕子好奇道：“叶子怎么会发出声音呢？”
　　我拿起叶子，给她吹奏了一段乐声，她激动的面色通红，跃跃欲试道：“嘿，让我来！”
　　试了好几次她才学会，高高兴兴的跑了出去，“叶孤城，我一定会找到天山雪莲给你解毒。”
　　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由得笑了起来，这姑娘实在是可爱得很，可我的伤，其实远没有那么严重，我不过是在欺骗她，利用她罢了。

　　太和殿殿顶上。
　　大雪纷飞，金燕子穿着雪白的狐皮大衣，一脸惆怅，“叶孤城，你在哪里呀，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千万别遭了谁的毒手……”
　　她朝掌心里呵了一口气，取出叶孤城给她的那片叶子，小心翼翼的吹了起来。
　　叶孤城在她背后出现，反常的穿了一席黑衣，长发依旧如过去一般用玉冠束了起来，看上去失了几分冷冽冰寒，却多了几分尊贵优雅。
　　金燕子又惊又喜，“叶孤城？你怎么会在这里？”
　　下一刻，她又道：“我找到天山雪莲了，你赶快吃了吧！”
　　我看着她，眸光一软，道：“为了你，我一定要早日复原，早一点准备，才可以百战百胜。”
　　其实对我来说，胜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
　　如果这次比不成的话，我想这辈子就没机会了。

　　看着她闭上双眼，微带红晕，青涩而娇羞的面庞，我明知她的心意，却不能回应，只是装作不知道：“你怎么啦？”
　　金燕子尴尬的笑了笑，道：“没什么。”

　　我们坐在屋顶上，我为她吹了一夜的曲子。
　　“叶孤城，无论你是生还是死，是胜还是败，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不得不说，这句话确实打动了我。
　　可我知道，我们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我和她，立场不同，是天生的敌人。

　　我与当今圣上血脉相连，论才干，我比他优越百倍；论武功，我更是天下无敌！为何我父庶出，远调平南王，我庶出，更连爵位都没有，还要跟随母姓？
　　事不均平，一何至此？
　　如果我当上皇帝，一定会内兴社稷，外扩版图，到时候人才兴旺，追唐抄汉，令中土比成吉思汗之时更为强大。

　　我唯一所愧欠的，只有那名女子。
　　所以当她含着泪质问我，“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真心地爱过我？”
　　我告诉她：“有。”

　　我输了。
　　我步步钻营，拼上一切，竟还是输了？
　　多么可笑啊！
　　我扔掉染血的长袍，捂住伤口，挺直脊背，一步一步，朝那金灿灿的龙椅走去……
　　身后有人跟来，我阻止了她：“别管我！”
　　我勉强走了几步，便双腿一软，倒在台阶上。
　　我抬头看那王座，那迷离的金光，它象征着无上的权势、财富和地位，是我一生的梦啊！
　　我伸手向前，想要抓住那道金色的光，却不由自主的从台阶上滚落。

　　金燕子来到我身边，将我扶起，我终于能够……坐到这梦寐以求的王座之上。
　　我取出一方染血的白帕，将它盖在少女脸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金燕子闻言便笑了起来，一行泪却从眼眶滚落，“当然愿意啊，我爱你！”
　　我笑了笑，低头吻她。

　　我这一生，拥有的太少。
　　从来没有人爱我，我也从未爱过什么人，可我知道，这世间唯有真情难能可贵，所以我不能再辜负她。

　　西门吹雪问我：“你可曾后悔？”
　　“我知道你想救我，可是我不后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