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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辞旧迎新 ...

  •   赤城之乱四个月后,风州纲纪也已恢复正常。那时恰逢西北魔支蛮族耶托、罕屈来犯,谋反的兵士都被发配去戍关。同时,煌帝风睿巷昭告天下,恢复异族黑校身份,同时科选天下能人异士,无论种族群类能者为先。
      科选那日,真邺城中人头攒动,仙妖灵魔穿街过巷,热闹非凡。原本心有芥蒂的风州人经历银荘台一事后,对黑校极为崇敬,对妖族也渐渐放开胸怀。因而新政颁布之时,非但未有大肆抗议反而推崇至极。
      幽天宫东殿乌朔宫中,少年伏案批文。
      “右相大人已经批好了楚州那边的文定。”沈钩玄躬身说道。
      风睿巷面无他色地点点头,“沈卿可还有事?”
      沈钩玄略一停顿,“方才齐总管询问,西殿夷晦宫那边要如何收拾?”
      风睿巷放下朱笔,抬头望望窗外,原来早已到了春天,“放那儿吧,不用收拾,就放在那儿。”
      “那臣这就去吩咐,依时打扫就好。”
      风睿巷知道沈钩玄会错了自己的意思,微微一笑,“不必打扫了,反正也没人会回来,该落灰就落灰,该糟朽就糟朽,原封不动留在那儿就好。”
      沈钩玄神色灰暗,沉声应道:“是。那关于幽天神众——”
      风睿巷眼转锋利,“送书函给钧天界,让他们自己处理。顺便警告他们,若再有仙扰之事,那么与天界为敌的可就不只有楚州这么简单了!”
      看到这样的王,汤司卿应该会高兴吧。沈钩玄默默走出宫室,新春的景色果真迷人,高高的红墙拦不住墙外的绿柳,也拦不住街市上的鼎沸。今年开春似乎都是好消息,辞旧迎新也当真是好兆头。虽说,又一次自己被留在原地,留在这深深宫墙中,不过也有些好消息还是传到了自己的身边。
      拿出藏在袖中的书信。青怀轸,这封不是寄给自己的信还是被人寄给了自己。字体秀丽娟小,写信的应该是个可爱的女子吧?
      “师兄,那些怒浆喷薄时让曾经沉底的江河又现了出来,如今怒浆也冷了,成了红色的静河,我和阿音也终于到了吴儿道涵江台。我想起这是师兄的故乡,对不对?这里的景色当真很美,那时便想着与师兄一起回故乡,只可惜一直没能如愿。曾经要告诉师兄的秘密也没来得及说,这次就一并讲了吧!
      “师兄,韵儿喜欢你,大概比喜欢师父更喜欢!虽然五百年,师兄已经不认得韵儿,但韵儿还依稀记得和师兄诺言。涵江台,韵儿已经走过了,接下来要和阿音去其他美丽的地方。或许有一天,阿音和我都走不动了,那么我们就依山结庐,共此一生。
      “师兄身居朝堂,前路漫远,望君珍重。”
      沈钩玄摩挲着最后的“韵”字,心中慢慢充盈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情。青怀轸,一个陌生的名字,但却让自己觉得这封信应该没有寄错,带着女孩的话语带着丢失了数百年情谊在这一刻重新回到了自己身边。
      风州西北边关,主将翟暖营中此刻倒也算欢愉,绵延数里战线,也就这里连打了五场胜仗。
      “嘿,我跟你们说,皇上不久就要大婚了,娶的是人家楚州的小公主!”一个聒噪小兵坐在篝火边给大家讲着城里的消息。
      “真的假的!楚州的公主,那不是小魔女了!”
      “真的真的,我媳妇信上说的。喏,你看!”
      “冤家!你媳妇这信写的可够生动的啊!来我读给大家听哈!”
      “诶!让你看皇上大婚呢,你瞎看其他地方做什么,拿来拿来!”
      翟暖悄悄凑到一旁,拍拍正跟着小兵们嬉笑打闹的阮流矢,“大哥——”
      阮流矢见是翟暖收敛了笑意,向他点点头径自走到了营寨角落。“耶托他们躲到狼牙口了?”
      “嗯,大哥真是用兵如神,早让阿四堵在那儿,现在估计可以一锅端了!”翟暖乐呵呵地憨笑着。
      阮流矢勾勾嘴角,转开话题,“皇城那边还好吧?”
      “嗯嗯,好着呢!左仲大人下了令,估摸不久黑校整顿好了就来支援,到时候管他耶托、罕屈都得见鬼去!”翟暖兴高采烈的,“还有待我们班师回朝,就差不多赶上皇上大婚,虽是联姻,不过楚州那边特意召来了自己的小公主,据说美若天仙。”
      阮流矢咧咧嘴,低声喃道:“楚州,这么说那个楚戌和刘玉果真是那二人了。”
      “啊?大哥你说啥?”翟暖凑过头也未听清阮流矢的话,“大哥,我说你也和那群兔崽子一样写写信啊,我帮您送,八百里加急都成!”
      阮流矢笑着擂他一拳,“我写信谁看啊!还八百里加急!”
      “千小姐啊!”翟暖话音还未落突觉自己说错了话,慌忙改口,“那,那个不是还有世子,您送信给世子报个平安也好。”
      阮流矢摸摸怀里,含糊道:“到时候再说吧,你还有事没,没事忙你的去。”说着转身又回了那群小兵当中。
      “诶,我就是没事才来找大哥的,怎么现在要赶我走了就!”翟暖抓抓脑袋,歪着脖子便回了主帐。
      是夜,阮流矢一人坐在帐外,靠着石堆写着信。火头军的一个新兵恰巧路过,“嘿,路哥写信呢!”
      阮流矢笑着点点头,摸出水囊痛饮一口,旁人却不知其中灌着的其实是烈酒,“没事写写画画,不当真的。”风一过,体内的血液便开始沸腾,咳嗽不止到整片肺叶都战栗着。
      “身体都这样了还来打仗?不回家陪嫂子?”这些兵们都晓得他的毛病,常里不说但私下聊起都知他是不长的命。
      阮流矢闻言笑笑不再言语,写好信小心翼翼地折进信封,仔细想想又怕纸薄被挤皱了压破了,摸索了一会儿从怀中拿出一方新的帕子,在上面仔细书写着。
      “哟!这帕子好看,还绣着这红彤彤的,什么鸟来着?”这新兵眼尖得很。
      阮流矢眉头一皱,“这是凤凰,火凤凰。”吹干墨迹,小心翼翼地叠起来。
      小兵兴冲冲地抢过信封,“来来,我去送到传信的帐子里,你早点回去歇着。”
      阮流矢猛一挤眼,狠下心点点头,便回了自己的帐子。一夜无眠,想着送信给她她应该是高兴的,但估摸着她又该气自己诈死骗她。心中念念,若自己能活着回去,虽入不得真邺,但也可以在真邺城外盖间屋子,等她出城门就能遇上一眼。自己这般也算没违与小皇帝的约,想他也不能奈我何。
      一营帐大汉的打鼾声压着他的咳血声,倒显得不那么刺耳。但是自己的生死只有自己掂得清,左翻身思死右翻身念生,鸡叫了五更,他忽地坐起身披上衣匆匆跑到信使的营帐,忍着咳嗽急冲冲地问道:“信呢?”
      “信?”那人先是茫然,后了然道。“将军那儿有个急件,就一同在三更送了。摸黑走的,估摸着也走不太远。”话音还未落,他人便奔出了营帐,从马厩里牵出青腾,不等寨子开门,策马踏着石堆就越过了栅栏。
      马从头越,着实吓坏了守门的哨卫。翟暖披着斗篷迈出主帐,“吵什么呢!”
      管传信的兵将回道:“路遥,他去追传信兵去了,门都没开,骑着马就越过去了,乖乖,这还是我第一次见有这么厉害的马!将军,追不?”
      翟暖闻言浓眉一拧,叹声气,“随他吧。”
      晌午,阮流矢一身单衣回了营寨,他面色青白,嘴角还有些血迹。翟暖迎上去,看他一身单衣还湿答答的,“你,这是——”
      阮流矢垂头这才发觉自己身上半湿半结冰晶,“露水打湿的吧。”
      翟暖心下一急,解开自己的斗篷就给他披了上去,“大哥,春寒料峭,这西北边关别说春天了,连根草还没发芽呢!你这样伤自己又为谁呢!”
      阮流矢推开他的斗篷,神情肃穆道:“今天抄近道夜袭罕屈,在东林那边设火栅把他们全逼到澄河边上。”
      “诶?”翟暖一愣,“这么急?”
      阮流矢背对着他,一手捂着自己胸口,本应跳动的心脏只有一滴滴落着血水的声音,“对,我怕自己等不及了。”
      当夜,罕屈营地腹部受敌,突来的风州大军趁夜奇袭。罕屈首领阿甘贾在袭击中重整部队掉头向东林,希望借林地隐蔽解除危机。不料东林早有埋伏,十里火栅相阻,阿甘贾迫不得已只得率兵北上,最终在澄河附近被风州大军追上。
      “呼呼。”阿甘贾爬上岸,抬眼正看见月光下一个男子持刀而立,“你!未死?”
      阮流矢忍住翻涌的血意,朗笑道:“你还没死,我怎好走在你前面?”
      “所以,这都是你领的兵?”阿甘贾面色懊恼,“哼,竟还是我棋差一招,输在了你手上!”
      阮流矢摇摇头,“我能赢你,并非是我比你强。而是我太了解你,包括我料到,在澄河边你定会弃下你的兵将独自遁水而逃。”
      “呵,也对。大家都只道罕屈人都不会游水,却不知我阿甘贾善泳,这一点就是我娘亲也不知晓。”阿甘贾蓦地大笑起来,“你确实了解我,所以你诈死,佯作风州大军主攻耶托,让我放松警戒,再趁此机会突袭罕屈。”
      阮流矢勾勾嘴角,“差不多吧。在我戍边的那些年,我发现你们魔支蛮族的实力相当有趣,在风州境内相较于境外要弱许多。而你不同于以往的罕屈首领,只顾硬拼。你应该也发觉了这些异样,所以后来侵犯风州的大都是耶托。若我猜得不错,应该是你鼓动他们,想要借他们来试探风州究竟有何庇护。”
      “哈哈,我的敌手果真只有你阮流矢!”阿甘贾听闻大笑不止,“不错,后来我才知原来是你们曾经的王设的那什么古脉界。不过,这结界已经不复存在,今日纵使你杀了我,风州也抵挡不住罕屈的骁勇猛将了!”
      阮流矢垂下眼帘,“对,古脉界已经成为历史了,而我作为那个历史中的军士,只要做好这段时代的终结即可。未来之事,自有未来人去筹谋。风州亡灭,至少在你亡时是看不到了。”话罢,乌蚀出刃,漆黑的夜下,刃也是墨色的,融入夜中刀锋悄无声息,一瞬后只留下一地鲜血。
      “咳咳,咕,咳!”阮流矢拄着刀,体内的鲜血开始暴涨涌动,“还好没把信送出去。”心中一丝侥幸欣喜。
      “这时候还有心思想着这些?”是辜立在他的身前,冷冷看着这个即将倒下的男人。
      “这身体——”
      “我不要!”是辜抢过话尾,寒风烈烈,他灰色的眸中带着看不清的情愫,“别死在这里,若把我留在这里,以后只会祸害人世。”
      阮流矢中抹去嘴边的血,勉强站直身体,“好,我尽量。”
      当少年见到这个抱着刀的男人时,他便已是这幅鲜血淋漓的模样。
      “这山涧从没有人来过。”像一只濒死的虎,命在旦夕眼眸却依旧闪着光。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想了许久才想起那个不怎么用的称谓,“阿远。”
      “阿远,你能帮我个忙吗?”阮流矢也不知为何自己要把乌蚀托付给这个看起来傻愣愣的少年,但这时也没有旁人可选了吧!“这把刀叫乌蚀,你能把它送到燕州下的赤刃楼去吗?”
      少年接过这柄还带着血迹的墨色大刀,与自己的柴刀似乎不太一样,十棱立柱的柄,翻卷成波形的刃,似刀又似钩,中刃分明亮丽。
      “请你亲手把它送到赤刃楼迭亥大师手中,迭亥大师会照顾你的。”阮流矢看着抚摸着刀的少年,透过少年又看着他身后那个独立的黑影,这番话也不知是对谁说的。
      “好。”少年木讷地点点头,又抬头看向快死了的那人,却见他一手握着一个小布包,笑着合上了眼,“没什么求的了,我也总算能睡个好觉做个美梦了。”少年只觉得一阵阴冷之气穿过身体,手中的刀震动呜鸣了半晌终没了反应,而那个人也再没有醒来。
      少年将他埋葬在山涧中,那时才发现男人的手中是一包粉碎的玉石,若能拼凑大概是个漂亮的手环吧。因不知晓他的姓名,少年只为他立了一座无字碑,许多年后,少年才知道他的真姓名,思索再三也只在碑上刻了个“遥”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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