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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如果能就这样一辈子,多好…… ...

  •   入夜,晚风袭来,屋子里的凉意渐渐地变浓。我度到窗前,呵,好一轮明月啊!漆黑的夜空里星子绚烂。
      有香气幽幽飘来。
      香气?我使劲吸吸鼻。有多久没问到过香气了呢?五年还是十年?一切美好的在这里都是触不到的。说不定又是谁在种毒物。只不过这一次种的东西有了香气。愈是香就愈是毒……我仿佛已经可以想象它们在黑夜中绽放时妖艳妩媚的样子。一定很美。
      垂眸。又是这么一天过去了,我几乎已经忘了日子是怎么流逝的了。如果没有昼夜交替,那么每时每刻于我都是一样的。
      床边帷幔柔和地轻摆,像是在召唤我。我看着它,依稀是点点的灯瓦琉璃,一闪一闪。
      好寂静的夜。

      壹
      阳光穿过云层喷薄而出,直接射到我的房里。我醒来已有好一会儿了,看着整间屋子一点一点变亮。山上的清晨,总是格外早一些的。
      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沉稳有力的步子。多少年了,我始终只听得这属于一个人的声音。
      预期中的,房门“吱呀”一声开启。
      他放缓脚步,走到我面前。我看见自己早已清醒的眼映入他的眼。他微笑,坚毅的脸庞有了柔和的线条。
      “这么早就醒了?”他坐到床沿,声音是生硬的,但是经过十几年的磨练,已经温柔得多。
      我也笑,“不知怎么,睡不着了。”
      他的手覆上我半边脸颊,手上突起的硬茧有了温度。
      “再睡会儿吧,还早。”
      “恩。”我顺从地闭上眼,一只手贴上他的。
      他就这么坐着,看着我。看了许久,终于起身离去。我伸出一手抓住他的外衣下摆。
      “怎么了?”他微侧头,问我。
      “昨晚我闻到异香,是什么?”
      “是恋奴新种的花,叫百里香,昨夜刚刚出芽。”
      “怎么,终于开始喜欢花了么?”
      “不是,百里香有毒,无药可解。”
      我安心地看了他一眼,再次睡去。他的眼,好像幽深的潭水。

      我一醒来就往后山去,百里香一定在那里。
      这是座荒山,长着各式怪异嶙峋的树,他和恋奴在山顶用两年造了这个“庄园”。“庄园”里没有花没有草,即使有,也早在他的命令下被恋奴清除干净了。飞虫走兽有,鸟语花香没有。他不喜爱这些,怕这些美丽的东西带走了我的心。因为我和他,名不正言不顺。这个傻瓜,他哪里会懂得欲盖弥彰的道理,越是摸不着的就越是想念。若是换了别人,死也要逃跑了,怎么呆得下去。
      后山有一片菜地,种了些时令蔬菜,他和恋奴两个人打理。在离菜地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抹蓝色。走了很久,蓝色才渐渐清晰起来。是几十株花芽。白天这些花芽有点蔫,一株一株都低低地垂着,只有那妖艳的幽蓝色,在太阳底下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花田里有个矮小佝偻的身影正忙碌着,是恋奴。毒花都不易存活,需精心照料。不过有恋奴在,我定能夜夜都闻到奇香,并且一天胜似一天。
      恋奴偶一抬头看见我,忙踏着高低不平的步子赶过来。
      “夫人。”他恭敬地叫。我早与他说过不必这么叫我,因为我与他主人并未成亲,在他主人看来,这些都只是流于表面的东西。既然是这样,那就无所谓叫与不叫了。不过惟独在这件事上恋奴很固执,十几年叫下来,我也惯了。
      “他为何要种这些东西?”我看着花,问他。
      “主人说是为了预防外敌,以防万一。”
      是么?那就是了。这些年他和我两人隐居在此,无人打扰。只有恋奴,是他最忠心的下人。在他的生命里,未曾有过这么安定的日子,因此也疏于练武,他终是不想一生与武为伴呵。大概这些日子,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武艺日渐退步,所以想到了种毒物吧?
      也好。我们在这里风平浪静了太久,上天不会真如此眷顾我们的。真到那时,有百里香助力也好。

      贰
      荒凉了许久,如今连鸟儿也不常飞过了。偶有只送信的鸽子经过我就会将其截下然后问他:  “要不要拆开看看?不知道近来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他只是轻蔑地瞥瞥那一小段纸,便不做声。我只好再将鸽子放走。在他看来,那些刀光剑影早与他无关了,看了也是无用。他只想安心呆在这里,与身边这个女子长相厮守。无妨,反正我对山下的事也不甚在意。有他相陪,我更安心。
      头顶有一丝微风,风力有些凌乱,过不久便平息了。
      是我太敏感了么?我抬头看看天,碧蓝的天空没有一点尘埃。
      应该是我多虑了,我叹息着收回目光。一低头却猛地触到他炙热的眼眸,定定的。
      这次是真的乱了……

      入秋,庄园四周日益萧索,泛黄的叶子被风儿一吹便摇摇晃晃地落下来,没有一点声响,日子过得愈发寂静了。
      不过对恋奴来说,这或许是个好时节。他辛勤栽培的百里香就要盛开了,这几日花香越来越甚,光闻其香就能让人醉死在花丛里。果真是很毒的花。
      我们过着相同的日子,所不同的是落叶多了打扫的事也多了起来。我看着他拿着扫把低头安心扫地的样子,想着山下那些人即使看见他也决认不出来的。他们决对不会想到昔日那样的他会是现在这样,竟然拿着一把扫帚,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人。
      西门楣啊西门楣,我在心里默念自己的名字,你何其幸运?他眼里心里的人是你。
      今年的秋天好象特别清冷,连野兽的嚎叫也听不见。真正像是一座荒山了。

      叁
      清早我正一个人对镜梳头,他走进来悄无声息地俯身将下巴抵在我的发上,“恋奴说百里香明日就能开花,到时那就是名副其实的‘百里香’了,杀人于无形。你要去看它开花么?”
      “有什么可看的,美则美矣,却是个蛇蝎美人。”我将最后一缕头发绾起。他开始问我这种问题,果真是一点杀气都没有了。
      “可是若我们都不去,那恋奴不是种得太寂寞了么?”
      我看着他柔和的脸,叹息一声,他真的变了。不过,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他。
      “什么时候?”
      “亥时。”
      外面的天压得很低,连一丝风都没有。
      却并不似往日般平静。

      从昨天开始天色就异常昏暗,空气中隐隐能嗅出蠢蠢欲动的气息。虽然是辰时却乌云蔽日,伸手勉强能见到五指,因此大清早的只能在屋里点灯。天也闷热异常。没有一丝风桌上的烛火却不停跳跃,整间房也随烛光一起忽明忽灭,恍若幽冥。在山上这种天气并不少见,但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怪异。
      今日百里香开花,他约我亥时一起去看。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花开的模样,几乎都忘记了。
      不过只要他在我身边,都无所谓了。
      狂风开始大作,看来暴雨就快来了。窗外,风里跌跌撞撞跑来一个人,但是没走几步便被呼啸的劲风吹倒了,爬起,再倒地,如此几番,最后终于连滚带爬的冲进了我的屋子。
      “夫人!夫人!山下有大队人马向山上来,杀气腾腾。主人已经出去迎战了!”恋奴说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出现少有的惊慌。
      “在哪里?!”
      “四面都有,全向着一个方向来!”
      我倏地越过恋奴,掠出房门。
      漫天卷着沙土的狂风硬生生地像要将人割裂,天漆黑一片。我耳边什么都听不见,我眼里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拼命压抑住体内狂跳的心。向陵,你不可以有事!你要等我!
      倾盆大雨突然狂泻而下,每奔跑一步都要竭尽全力。
      天色开始发亮,只是很微弱的亮光。

      终于在山的北面看见刀光,我连忙加快脚力。只听见杀声震天,有人呼喊道:“大魔头作恶多端,如今落到我们手里,我们除掉他,也算替江湖除害!”
      应和声四起,一阵光影起落。
      “不!!!”我撕心呐喊,奋力向上跃起。这么多人,这么多人围着他,他们就像铁桶般围住他,像是在看一只困兽作最后的挣扎。
      我越过他们的头顶落在铁桶里,朝他飞奔而去。他还站着,一腿向下倒,但他以极大的力量支撑着它,身躯在大雨中仍稳稳屹立。
      听见我的声音他回过头来,一道血从他的额际经过眼角向下流淌。在看见我的一瞬间他的眼神已转为温柔。
      有人惊喜地喊:“楣儿!”不过我全没听见。
      我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奔到他身边。
      “还有六个时辰百里香就开了……”他想抬手,可是已经提不起任何力气。“我强把你留在这荒山野岭十二年,希望你没有恨我……”
      我凝视着他,目中含泪,“若是我想走,你怎么会拦得住我?我情愿在这荒山野岭呆上一辈子,永远不见这些疯子。”
      他身躯跌落,眼里却含着笑。“这样……那我没有白来这一遭……”他的眼化作一汪潭水,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便闭上了。
      雨仍是下个不停,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映亮我深爱的脸。
      忽然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大魔头死啦!向家从此不复存在啦!大魔头死啦!死啦!”
      一个执剑的人影从中走出,身躯微微颤抖。人影走到我面前,用又喜又悲的声音说道:“楣儿,你,你还活着……”
      我抬头看他,这张脸在我的记忆中已经模糊不清,但是我还认得,是刘钦。
      “楣儿,如今我找到你,就再也不会让你凭空消失,你……跟我回去吧!”
      一阵寂静。冰冷的雨点打下来,我却仿佛丝毫不觉。
      良久。“好,我跟你回去。”我开口答应他,声音平淡无波。
      “我们一把火烧了这里,永远不再让你回忆起这场噩梦。”
      “好,烧吧,要烧得干干净净。”
      是夜,山上火光冲天,染红了整个天际。他和恋奴在山上,灰飞烟灭。

      肆
      我回到刘府。又重新看到了许多人,听到了许多声音,又有锦衣玉食,有香车宝马,刘钦为我置备了所有。我自己的爹娘,早在八年前因为我一直音讯全无便离开了这伤心地,至今杳无音讯。众人皆以为我在山上受尽折磨,过着非人的生活,所以最后向陵死的时候我的那种表现也只是因为受创过深,惊吓过度而致。
      向家本是武林中魔教的至尊,凡魔教中人皆为他们马首是瞻。向家的武学本也是独步天下,一代一代向下传授,始终是在□□中人人景仰在白道中人人惧怕。向陵便是向家第七代的独子。
      西门家在武林正派中的地位也是无人匹敌,西门家的女儿西门楣十五岁时初入江湖便技压群雄,十七岁时天下排名第二,排名第一的便是她老爹西门傲。西门楣与武林世家刘家的儿子刘钦指腹为婚,十七岁时应嫁入刘家。但是在成亲当天向陵前来闹事,合众豪杰之力竟然都挡不住他,于是眼睁睁看着新娘子被大魔头掳走,许多年都踪迹全无。十一年后得到消息说有人在山上砍柴时看到罕无人至的山顶竟然有炊烟,于是派人前去打探,策划了一年终于在那个暴风雨之夜攻上山,杀掉向陵,救出了西门楣。武林上人人都称大快人心。
      所以,我本该是刘钦的妻子。
      难怪,那年秋天连野兽的嚎叫也听不见,原来是感觉到了杀气。
      他真的不是原来的向陵了,连山下有埋伏都不知道。但是我想他这十二年应该过得很安心,够了。
      如今刘钦的脸上已有些许沧桑,我也不再是当年的小姑娘,我二十九了。但是刘钦正室的位子始终空着,那是为我留的。现在我回来了,他理所当然要娶我过门。
      虽然这段因缘来得太迟,但始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人人都这么说。恭喜刘大侠。
      刘钦也待我呵护倍至,像是要补偿我十二年来所受的苦。我来者不拒,无论他有什么决定我都答应。
      刘府张灯结彩,“喜”字已贴在窗上,过不久就要办喜事了。
      我对刘钦说,这些年我与世隔绝,山下变成了什么样我丝毫不知,想趁成亲前去四处走走。
      他欣然答应,说,我陪你去。
      我说,人人都知道我将为刘夫人,谁还敢伤我?让我一个人走走吧,也好吐掉些心中积郁。
      他点头同意,只嘱咐我一个人要小心。

      我一去便是一个月。
      一个月后我回来,神清气爽。还带了些丝绸茶叶。虽然府里这些都有,但见我开朗许多他还是非常高兴。
      我拿出在路上买的花茶给他看,他一见便非常欢喜,说颜色漂亮味儿也好闻。
      我说,那不如在婚宴上拿出来以宴宾客?
      他大喜,连忙说好。
      婚期转眼即至,天下各路豪杰齐集。人人红光满面,说江湖上从此又添一桩美事。
      拜堂前下人们将茶杯端上,里面装的是我买的花茶。
      刘钦说,这是楣儿在一小镇购得,请各位慢用。
      热水奉上,转眼间大堂里香气四溢。众人啧啧称奇,纷纷举杯欢饮,饮罢连声说好茶,好茶。
      但是他们刚想喝第二口,杯子却纷纷从手中掉下,只听大堂里清脆的破碎声不绝,满地都是白瓷片。
      刘钦惊异地看着这情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掀开盖头,看着满室呻吟,冷声说道:“这是天下奇毒百里香,众英雄中了这毒,便回家等死吧!”
      他们眼耳口鼻里皆是血,听到这话,都痛苦地看着我。
      我嘴角一扬,慢慢地说:“不过,还有一个法子。”
      我看到他们的眼里有光。
      “那就是,仇敌的血。喝了仇敌的血便能抑制住毒性,使其不再复发。如果两个时辰内还见不到血那就,回天乏术了。”
      转眼间,大堂里的人争先恐后地跑的无影无踪。
      刘钦似乎还不敢相信,他瞪大了眼,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冷冷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向陵?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心甘情愿跟着他去的?你既然杀了他,就要付出代价。”说罢我扔下他,独自走出刘府,下人们纷纷惊恐地避让。

      山上那把火,是等大雨停了之后才放的,那时亥时已过,百里香也已经开花并且具有了毒性,即使被烧了,它的根还深深扎在地里。我离开刘府的那一个月中把所有百里香的紫根全部捣碎,与紫堇一起晒干,准备在婚宴当天拿出来用。听说那天之后江湖上杀戮四起,白道人士互相残杀,刘钦因自责而自刎谢罪。这都是他们应得的。武林正派么?呵,不过如此,同样可以为了活命而痛下杀手。
      后来西门楣的名字便成了魔鬼的化身。
      恶与善,黑与白,不过一线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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