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的眼泪》满楼花吹雪

3、第二章

　　在田蕾和温玲的强迫下，吃了药，楚思桐沉沉地睡了下去。田蕾和温玲各自躺在床上，安静地看着书。
　　时钟敲响了十点，大家都在昏昏欲睡之时，门被粗鲁地撞了开。
　　力道之大，让整间寝室震动了片刻。
　　田蕾从床上探出头，发现来人是同寝室的张可欣，大嗓门般地吼道，“干吗呀？制造地震呀？”
　　张可欣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气呼呼地盯着还在熟睡中的楚思桐。
　　“可欣，”温玲温柔地拉住她，“怎么了？思桐病了，正在休息呢，别吵了她。”
　　张可欣甩开她，冲到楚思桐床前。抓起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扯离了床铺。
　　楚思桐还在朦胧中，从床上翻下未能站稳，扑通一下摔倒在地。
　　她“哎哟”了一声，迷迷糊糊地问着，“怎么了？”
　　张可欣粗暴地扯起她，“你说呢？”
　　楚思桐缓了缓神，“可欣，我好累。”
　　“你说，你今天对贺彦俊是什么态度，简直太不给他面子了。”
　　“贺彦俊？”楚思桐楞了楞，“谁是贺彦俊？”
　　“你还装傻。”
　　“好了，好了。”温玲过来拉住情绪激动的张可欣，“到底怎么了？”
　　张可欣冷哼了一声，“她今天居然给贺彦俊脸色看，态度极端恶劣粗鲁。”
　　“那怎么了？”田蕾从上铺跳了下来，“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们这么不知廉耻，拿热脸贴冷屁股啊。”
　　“你？”张可欣气得脸通红。
　　“你，你，你，你什么你？”田蕾扶起歪斜在一边的楚思桐，“贺彦俊又怎样？他是国家领导，还是哪国的王子啊？用得着你们这么瞎起劲么，人家给过你好脸色看么？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搞得自己是他代言人似的。有本事，你叫贺彦俊自己来，要你在这里乱嚷嚷。”
　　“你，你……”张可欣气得直跺脚，转身跑出寝室。
　　“可欣……”温玲追出去时，她已经跑得没影了。
　　温玲回到寝室，嗔怪地骂田蕾，“你做什么这么说她，多伤人啊。”
　　田蕾正替楚思桐盖被子，嘴里嘟囔道，“说她怎么了？我说的都是事实，什么时候起连言论自由都没有啦。”
　　“真是……”温玲摇着头回到了床上。
　　一场闹剧结束，而楚思桐却浑然不觉，一直睡到第二天午间。
　　楚思桐舒服地翻了个身，整个人精神气爽了许多。寝室里安安静静，只剩下她一人。
　　突然，枕头底下的手机，聒噪地响了起来。
　　她在枕头下摸索了一番，掏出手机说道，“喂，谁啊？”
　　“思桐。”电话的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又甜美的声音。
　　“嗯，谁？”
　　“没良心的丫头，居然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你谁啊？再不说我可挂电话了。”
　　“死丫头，我是小曼。”
　　“小曼……”楚思桐拖了一个长音，然后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你是小曼？”
　　“喔唷，我的天，你不会失忆了吧。”小曼咯咯地笑起来。
　　楚思桐摸着额头，“天哪，真的是你。”
　　“除了我，难道还有另外一个小曼不成？”
　　“听到你的声音真好耶。”楚思桐起身，推开窗户。
　　“那怎么不见你打电话给我，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怎么会？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好朋友吗？你不是照样连一声道别都没有，就绝情的走了。我可伤心了好久，还打算不理你了。”
　　楚思桐讨饶地说道，“别这样嘛，我现在向你道歉啦。”
　　“电话里道歉有什么用，道歉得当面说才有诚意嘛？”小曼恩哼了一声。
　　“你知道，我……我是不会回去的。”楚思桐怔怔地望着窗外高高的梧桐树，嗫嚅地说道。
　　“笨蛋，谁要你回去了。我就不能来么？”
　　楚思桐立刻笑道，“是，是，是，你来，我一定诚心诚意地向你道歉。”
　　“那可不能赖。”
　　“当然。”
　　“好吧。”小曼神秘兮兮地一顿，“那……你到你校门口来道歉吧。”
　　“什么？”楚思桐不解地问。
　　小曼又咯咯地笑道，“还不懂呀，我就在你学校门口呢。”
　　“真的？”楚思桐笑着跳起来，“等我，我马上来。”
　　匆匆挂了电话，梳洗一遍。戴上隐形眼镜，破天荒地梳了梳顺直的长发。对着镜子笑了笑，镜中的自己如此陌生，仿佛多年未见的朋友。
　　“欢迎你回来，楚思桐。”冲着镜子自言自语了一句，便欢天喜地地冲了出去。
　　一路奔跑在小道上，阳光从梧桐树茂密的树叶中穿透而出，照耀着她喜悦欢快的心。黑色如瀑的长发，悠扬地飞舞在风中。
　　前方转角再转一个弯，就可以到校门口了。突然可以见到久别的朋友，那种心情迫切地连楚思桐自己都感到震惊。
　　如果，如果是他来了，那她会如何呢？会比现在更迫不及待吧，恨不能立刻飞奔进他的怀抱，去感受那种深刻在心中的那种幸福。
　　可是，他……不会来。

　　贺彦俊一身休闲装扮，和死党冷冽刚从校外的网球场回来。回到学校，自然又成了众多女生注目的焦点。那些目光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就像是被监视的囚犯，连一点自由都没有。
　　他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身边的冷冽不自觉地笑着，勾住他肩膀讥讽道，“彦，这么多女生爱慕你，你还叹气，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呢。”
　　“滚开。”贺彦俊推开他，“留给你吧，我无福消受。”
　　冷冽哈哈一笑，青春灿烂的脸如同阳光一样闪耀。他和贺彦俊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他的性格热情如火，而贺彦俊冷漠如冰。遇到火大的事情他一向温文随和的处理，而一向冷漠的贺彦俊却像火药桶一样暴烈。
　　若不是他们的父母从小是朋友，他们两人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要好。
　　“你呀。”冷冽挑眉道，“总有一天，会有个人来收拾你，叫你痛不欲生才好，否则你还真不知道福分是什么东西呢？”
　　贺彦俊转身冲他冷哼一声，冷冽看见他身后有个女孩飞奔了过来，急忙提醒道，“彦，后面。”
　　“什么？”贺彦俊转过身，只见一道身影向自己扑了过来。
　　柔软的身体撞入他的怀中，他惯性地向后退了一步，而那个身影却被反弹了出去，摔倒在青青的绿草地上。
　　“走路不长眼啊。”
　　“走路不长眼啊。”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贺彦俊先是一楞，随即看向摔倒在地的女孩。
　　她漂亮的眼瞳炯炯有神地望着自己，然后好像发现了什么，瑟缩地避了开去，神色惊惶失措。她偷偷扒了扒额前的刘海，右手挡着脸颊。
　　眼熟。非常的眼熟。
　　可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
　　冷冽笑起来，“彦，和你一个脾气呢。”
　　贺彦俊瞪了他一眼，“少罗嗦。”
　　冷冽也不生气，走到女孩身边，伸出右手，“你没事吧？”
　　那女孩仍是低着头，从容地自己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竟毫不理睬他。她轻轻地推开了冷冽的手，冷冷地说道，“借过。”
　　她从贺彦俊身边默默地走过，那种神情，还有她身上那股特有的青草味，让贺彦俊忍不住皱起眉头。
　　难道是她？
　　可是，为什么却那么不同？
　　“彦，居然有人不甩你。”冷冽在一旁冷嘲热讽地说着。
　　“好像她不甩的人是你。”
　　是她，一定是她。
　　忍不住勾起嘴角，有意思，他突然对她隐藏自己真实性格和外貌的原因感起兴趣来。
　　或许，这个学期，不会那么无聊和烦闷了。
　　正要举步跟上冷冽，却看见，草丛中有一个粉色的事物。他弯身，拨开草丛，躺在那里的是一部女用的手机。
　　他捡了起来，在手机的吊链上刻着“楚思桐”三个字。
　　转身，心情愉悦地笑起来。

　　人说，倒起霉来，喝水都会塞牙缝。
　　看来，真的是没有说错。贺彦俊，那个大煞星，怎么走哪都躲不了呢？
　　楚思桐懊丧地摇头，幸亏他没认出她来。否则，她真的不敢想象，她的结局会是怎样的悲惨。那时，她会成为全校女生的公敌，楚思桐可以预见那个可怕的后果。
　　“唉……”长长地叹了口气。
　　“思桐。”
　　听到小曼的叫声，楚思桐从恍惚中回过神，抬头就看见小曼在校门口向自己奋力地挥着手。楚思桐心口一暖，眼泪噗噗地掉了下来。
　　拔腿奔了过去，抱住小曼，“小曼，小曼。”
　　“哎呀，你都快把我勒死了。”小曼拉开两人的距离，仔细地打量了她，“怎么瘦了呢？”
　　“哪有？”楚思桐吸了吸鼻子，“我只是在减肥。”
　　小曼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知她是在硬撑，任谁遇上如此悲痛的往事，都不可能会过得好。哪怕像思桐这样坚强开朗的人，也是要用一定的时间来遗忘的。
　　“你准备在校门口，给人展览么？”小曼凶巴巴地戳了戳她的额头，“找个地方坐会儿吧。”
　　“好。”
　　就近找了一间咖啡屋，宽大的落地窗让阳光肆无忌惮地照来。隐约透入的热气，被室内的冷气吹散了大半。
　　楚思桐咬着吸管，看着冰块在杯中融化。冰凉的橙汁，流入口中，酸酸甜甜的滋味，又让她想起了好多好多的过去。
　　她爱咬吸管的毛病，是他老爱计较的的事情，“老爱咬吸管，这坏习惯就是不改呢，多不卫生。”
　　“是，我的大医生，连下班了都不忘职责呢。”他越说，她就咬得越起劲。
　　他摇头，宠溺地在她的鼻头轻轻地一刮，“拿你没办法。”
　　小曼呆呆地望着她，思桐一直都会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有时，她都会疑惑，这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开朗又冲动的楚思桐么。
　　自从知道她爱上了那个人，小曼竟发现她就没有真正地开心过。难道爱情不应该是快乐的吗？为什么她和他彼此相爱，却又那么痛苦呢？
　　“思桐？”忍不住唤她。
　　“恩？”楚思桐抬起头。
　　“你过得好不好？”
　　楚思桐想了很久，“好。”
　　“我就担心你……想不开，可我又知道你很独立。就是这样矛盾，我是不是太杞人忧天？”
　　楚思桐握住小曼的手，“不，你是因为太关心我。”
　　小曼摇摇头，“可惜，我什么都帮不了你。”
　　“这种事，你又能帮我什么？”
　　“就算站在你身边，握着你的手都好。可是，你偏偏连这种机会都不给我。真不知道，你的那股子坚强劲到底算不算好事？”
　　楚思桐微微一笑，“我现在真的很好，仿佛又重新活了一次。”
　　“我相信你可以的。”
　　“那……”楚思桐转头望向窗外，“那里…….都好吗？”
　　小曼苦涩地笑了笑，“都很好。”
　　“他呢？”楚思桐用了好大的劲，却只能挤出这么两个字。
　　“你在乎么？如果他很幸福，你也想知道么？”
　　“是。”楚思桐笑了，“至少，我知道我没有白白地牺牲这一切。至少，他还是幸福的。”
　　“我不知道他到底幸不幸福，”小曼顿了顿，“不过，我听说秦雨燕怀孕了，我想他应该是幸福的吧。”
　　怀孕！
　　楚思桐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像一颗炸弹刚刚爆炸完毕，把尘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毁灭了。她伸手捂住心口，脸上浮现出一抹凄苦哀怨的笑容。
　　“那就好。”
　　小曼摇摇头，“何必呢？”
　　楚思桐抬头，把眼泪逼回到眼中，“不说这些了，我们久别重逢应该要好好地庆祝。”
　　“你是这里的地头蛇，一切你负责。”小曼也不愿再触及她的伤心之处，立刻附和道。
　　“好啊。”

　　疯狂的节奏，狂躁的人群，飞扬的青春。
　　舞池里，晃动的光影中，是肆意燃烧的灵魂。痛苦，挣扎，折磨，悲伤，怨愤，所有的情感，随着舞动的节奏和挥洒的肢臂，宣泄而出。
　　灵魂是饥渴的，像猛兽，侵吞着青春和未来。
　　一口饮尽杯中的酒，酒液穿透喉咙，是另一种恣意残害身体的方式。
　　可是，人生不就是寻找乐趣，让人活得更快乐吗？
　　贺彦俊笑了笑，看着酒液在杯中旋转。透过杯中的液体，看到的世界是扭曲和怪异的。人原本就是扭曲的动物，千方百计寻找方式让自己痛苦和愤怒。
　　望着舞池里那些晃动的身体，眼神迷离地穿梭在一张张脸上。那些表情丰富得，仿佛看清了人生的喜怒哀乐。
　　突然，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贺彦俊的嘴角勾起，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
　　她像疯魔了般，狂放地舞动着身躯。丝缎般的长发，随着她的舞动在飘扬。古板，冷漠，完全和她不搭界。她究竟是谁，是什么样的性格？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贺彦俊迷糊了，他完全看不懂这个女孩。
　　音乐依然猛烈地咆哮着，然而她却突然停下了摇动的身子，怔怔地站在了舞池中央。她目光游离在眩舞的灯光里，游离在四周疯狂的人潮中。
　　她哭了，悲伤地哭了起来，眼泪疯狂地涌出眼眶，那样地奔腾。
　　她的哭声淹没在音乐里，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悲伤和痛苦。
　　除了……贺彦俊。
　　他从拥挤的人群中挤了过去，走到她跟前，望着她。
　　这次，她没再躲闪，没再掩饰，反而更肆无忌惮地哭着，仿佛想把体内所有的水分都哭完。
　　贺彦俊伸手，温柔地拂去她的眼泪，凑近她耳边，“别哭。”
　　很久很久…….她才停下，眼泪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想找乐子么？”贺彦俊又凑近她问道。
　　她疑惑地看住他，他神采飞扬地一笑。
　　只见他突然转向右边，抬起右脚冲着身旁的一个大胖子踹了过去。那胖子被踢得趴在地上，引起了一阵惊慌的叫声。
　　她张大眼楞楞地看着，贺彦俊立刻抓起她的手，向着门外疯狂地奔了出去。
　　夜晚，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温柔过。
　　路边的梧桐树在身前一棵棵的倒退，他们奔跑着，已经气喘吁吁，却仍然这样跑着。
　　她笑着，那样地快活。
　　他也笑着，那样地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