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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秦子矜十七岁时,就已经是西南第一号才子,加上谈吐优雅相貌不凡,很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他家是书香世家,也有从商的亲戚,多的还是当官,品阶都不算高,关系网却发达。
      秦子矜颇得家人疼爱,从小习文尚武,好结交朋友,贫富不拘,西南那一片都知道有个侠义的秦公子。那一年换来个新太守,早听说了秦矜之名,自己身下有一双儿女,就让大儿子柳棋霖和他结交。
      秦子矜好朋友,柳棋霖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两人身世相当玩得就近。
      那日柳棋霖听说班安发了洪灾,就拿去与秦矜说。
      秦子矜少年心性,就想着救助灾民重建家园。两人商量着带了些钱物,赶了两辆马车粮食带了三四个贴身小厮,硬是没弄出半点声响悄悄就往班安去。
      班安不是什么大地方,离黄河近,只要雨下得大夏天是必涨水的。
      秦子矜就想着那里的人怕是故做如此,年年有官府的救济,不劳作白得多好。却不知那一带山多土瘠,还有山贼乱民,偏偏淹过的土地肥沃,百姓自然是赌命一样住在河畔。
      一路向西去,渐渐就看见流民往南来,一家拖儿带女的、独门独户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是一脸的菜色,骨瘦如柴衣衫褴褛。路上有官兵看着,保持着歪扭的队行前进。
      秦子矜棋霖都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年少心软,一路上见谁要饭就给,还好有官兵拦着,走了一路还剩半车粮。那带兵的也认出柳大公子了,一个劲求着回去。
      柳棋霖看秦子矜没有回去的意思,虽然觉得路上清苦,也不好说回去。只默许了总兵派的十来个小兵护着,依旧往西行。
      秦矜不甚喜欢跟着的尾巴,不过也没说什么。
      越往西走越看得见灾民的困苦。
      今年的雨特别大,一连下了大半个月,班安到钱夏一带挨着河的都淹完了,又引发了泥石流,不知又死了多少人埋了多少庄稼。
      一路过来,路上都是插着草标卖儿卖女的人家。
      贴身小厮和几个当兵的都红了眼圈,怕是想起什么来了。
      到了寒阳边上,那边救灾的总兵无论如何不让再走了,一来是两家家里都知道了这事,急着催回去;二来是前面真是灾区,瘟疫多。秦矜和柳棋霖早看得心酸,也没了心思再往前走,也不敢往前走,谁知道前头是什么样的惨况?看了更难过,又没有办法。
      那日要回转的时候,秦子矜在路上走,他一身钱财早已送光,还写了条子叫人去家里批钱。如今他看着一路疮痍,心里酸着痛着,年轻的脸上是不可名状的悲伤和无力。
      走到一个布蓬边上,他看见了一个孩子。那孩子跪在泥巴里,双手撑在地上,破烂的衣衫后插着一根枯草。
      秦子矜看多了买卖孩子的,也见怪不怪了。虽然心里还是难受,却也不会偏激地去劝说阻拦,毕竟这命都没有了的时候,孩子还有什么用?
      不过还是停下脚步。
      那孩子有一张极出众的脸。
      脸上的泥巴被清洗干净了好给客人看,清秀的眉眼微翘的唇,年纪不过十岁左右,却已能见日后风采。她看见秦矜走过来,便露出哀求的目光。
      “这孩子……”秦子矜上前替她捻下头上几块泥巴,犹豫着。
      “客官,行行好吧。这孩子给点钱就归您了。您看您看,长得是很好的。牙也生得整齐,没病没痛的。现在就可以当小丫头使唤,再吃您几年饭长点个子,什么都可以做她。”孩子身后的妇人急切地道。
      秦子矜看那妇人饿得形容枯槁,这孩子也饿得没力,叹了口气道:“好了,你们跟我去吃点东西吧。”
      妇人忙挣扎着站起来,她四肢实在是没有力,还得靠在孩子身上才站得稳。秦子矜见了便伸手要来搀她,吓得她差点又坐下地:“公子爷不要,您一身干净得……别叫拙家脏污了。小七撑着我就好。”
      秦子矜默默点个头,领着两人往前走。到了住的地方,要了点冷饭泡开水,递给两人。
      那孩子鞠了个躬才抱着碗吃起来。秦子矜看着想:这言语不多倒是老实,教养也好,要不真的买下来算了,回去也不多她一个。
      又抬眼看看妇人,想着总不好分开两人吧,带了一个丢一个,不是硬生生的骨肉分离吗?可是那妇人……因她要卖自己女儿,子矜不是很看得起,并不想买她。
      待两人吃了一碗还要添,秦子矜拦住了:“这时就算了,多日不吃就不能吃急了。等着晚上和我一起吃吧。”
      那妇人忙按着孩子的头往下压:“七子,还不磕头?往后这就是你主子了。”
      孩子规矩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秦子矜看着,想拦的时候已来不及了,听着砰砰的响声,想这孩子如此可怜,买就买了吧。
      于是叫了个士兵带两人去洗个澡。那妇人想不到自己也被认同了,一时惊喜激动,差点背过气去。
      秦子矜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多事,走了一路没想多事的,偏偏这会出手。他整理衣衫,去找棋霖讲这件事。
      棋霖年纪比子矜大一岁多,是个出挑的人,就是较好美色,这一路上他也买了两个貌美的少女,说是带回去做侍女,实则是收为己用。这几日有空,他就耗在两女的房中。
      子矜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不好色的少,何况柳棋霖无论从哪方面都是极好的朋友,自己也不好说。那两个女子不跟了他,恐怕日后的境遇要更差些。
      棋霖一听倒比子矜感兴趣多了,闹着要去看看连子矜都青眼相加的人,拦都拦不住。
      那母女洗罢,换了套干净衣裳,就被带来见过另一个少爷。
      坐在上首的少年也是淡淡稚气,身子瘦弱却已见青年的决断气魄。他一身白衣,端着茶杯慢慢地吹着茶沫,似笑非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孩子。许久才施恩般地问:“叫什么?”
      那孩子睁着圆圆的眼睛往身边的妇人靠,无缘无故地她就害怕这个人。
      “小女没有大名,都唤她小七。”妇人见女儿瑟缩,忙代为答话。
      “多大了?”
      “来年就十岁了,什么都能做。”
      少年站起来走来,半蹲着,含着点儿笑勾起孩子的下巴:“是挺好看的。不如跟了我?”
      妇人就一个头磕在地上:“拙家不敢,只有出钱的那位公子发话才算数。”
      少年站起来拍拍手:“知道了,起来吧,沾一身灰。”
      两人相携着站起来,畏缩地望着他。
      “下去吧,直接搬我这院子来。”
      母女两迟疑着离开了,留下一屋阴冷。柳棋霖站到窗边上看外面凄风绿雨,心下也是惆怅。正看着出神门被推开了,另一个喜穿白衣的少年大步走过来,揶揄:“看过了?怎么样?”
      棋霖浮起笑:“看过了,好眼光啊。”说着凑上前,“我说呢,是男人还能坐怀不乱?”
      子矜撩衫子坐下,端起棋霖喝的茶一口喝下:“又在胡说,我不像你。那家子可怜,接来带回去,要是自己能谋生就放出去,我家又不缺那个人。”
      棋霖便道:“不如送给我,我买你这个人情。”
      子矜就放下杯子正色道:“这孩子才几岁,赶紧不要打她的主意。”
      棋霖凑到他身边,劝道:“我将养几年不行?这等标致人物放出去也过不好寻常日子,说不定就要惹祸。还是,秦少爷舍不得?”
      子矜立刻给他一拳,骂道:“你这个好色的。”扭头想了想道:“罢了,随你吧。”
      棋霖哈哈笑起来:“多谢兄弟了,为兄现在是相信了,子矜果然是个要兄弟不要美人的角。为兄记下了。”
      子矜只道:“别看人是买来的就不珍惜,我看你买的两个都是清白姑娘,好好待人家是正道。”
      棋霖搂着他的肩膀:“好好好,就你讲究多。我不会走邪魔歪道。”
      子矜一哼:“怕是难,你这么好色的。”
      两人一同走出门,又商议明日回家事宜。
      一路往南走,行了不到两日,就听前方的官兵说山贼肆虐,前方的路怕是不安全。要等前面派兵来接才敢让走。
      子矜一听就犯愁了。来的时候他义无返顾,万事不能扰他兴致;回去的时候就归心似箭,思家似煎。棋霖看他竟露出些孩子情态,笑得合不拢嘴,笑过了拉住他,劝他不用担心,最多耽搁几日,家里人自然要想办法。
      子矜一时露出那样姿态,过后自然又恢复原样。
      一行人落脚在一座小山村,半边村子被泥石流毁了,另半边挤着一村的人。依子矜的意思是不想往回走,就留此处等消息得了。棋霖就默许了。
      几个女子住到一间小屋里,小厮士兵露宿在外,子矜和棋霖就挤那辆小篷车。总兵坚持要给两位少爷安排民居,子矜是坚决不扰民的,让这几个女子打扰民众已觉不安了,再多就不能了。棋霖一脸无所谓,说了声就住车里吧,事情就定了。
      好在这几天虽然还阴郁却不下雨。两人头挨头脚抵脚躺在一起,睁眼看天闲适聊天,十分有趣。子矜半趴在棋霖身上听他讲京城里的故事。
      子矜少有游历,长大后家里却不让出远门,又怕土匪又怕急病的,圈养在锦绣的家园里。他对外面的事极有兴趣,尤其是京城的事。棋霖老家就在京城,背后根基深,跟皇上皇妃都是沾亲带故,更别说朝中错综复杂的权利亲家。这回父亲来这偏僻地方当太守是前阵子惹的是非,为服众才下放的,不过回去也是迟早的事,那时怕是少不了皇家的慰劳。
      听棋霖讲京城的王爷胡同,聚德居的美食,碧芝泉的甜水,巍峨的宫城……子矜慢慢就坠进梦里,梦里盘旋其舞的好象就是北边的美景美食。
      棋霖听着他呼吸转粗转匀,不自禁咽了口口水,慢慢掉转头去看子矜的脸:黎色的健康脸色,粗眉挺鼻,唇微微有些厚,一圈绒毛。睫毛翘深却不妩媚,只增添了些男儿稚气。
      棋霖轻轻唤:“子矜,子矜……”
      无人应答。
      “子矜啊……”棋霖凑上前,闭上眼深深吸进他呼出来的气息。慢慢睁眼,看着眼前俊美英气的少年,满心是满足的快慰,着魔一般亲吻他的额头脸颊,最后流连一下,又不敢多留惊醒了他,嘴唇慢慢挨到他的嘴角,浅浅一下即走:“子矜,我只怕玷污了你啊。”
      无月的夜,风灌在车里。棋霖把被子搭在子矜身上,一夜无眠。
      次日子矜是被身下硬邦邦的木板硌醒的。他哼哼唧唧,不情不愿地睁眼,一眼就看见身边脸庞红红的柳棋霖,奇怪地问:“你睡得倒好,满面红光啊。”
      棋霖微微一笑,表情透着古怪。
      子矜看看他,问:“你怎么啦?”眉一皱,伸手探他的额头:“呀,发烧了你。”
      小厮跑去叫军医,买的几个女人围前围后的照料他。子矜在人堆外关心了几句,便袖着手出去询问这一带看守的士兵最近的情况。
      棋霖看着他跑掉,无可奈何地笑笑。
      他买的两个少女都是豆蔻年华,原来的名字都叫他改了,一个叫柳思衣一个叫柳念衣。这名字还叫子矜取笑,追着问谁是衣衣。
      棋霖那时抵死不答,硬说没这人。可实际上……他叹了口气:这真是做戏给人看的。
      旁边瑟缩着端药的孩子,眼里是既害怕又渴望的光。棋霖给她取名叫七灵,这孩子天生丽质,穿了好衣服更见秀丽,棋霖是见惯了美女的,也没什么多的想法,可是对子矜……他只怕子矜那单纯的孩子为谁着了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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