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谖袂》砚莲

5、第二章——遗忘（第一节）

　　一
　　天空中闪过一道闪电。
　　芸苕一脸的淡定，现在这个时候下雨，太正常了，根本不需要大惊小怪。然而文苒很希望自己可以不要这么无聊，所以很努力地在寻找话题。
　　其实一开始芸苕还是很希望能够多说几句话的，但是慢慢地就发现，其实自己更加喜欢独自一人的感觉。这样的雨天，还是很适合安安静静地忘却一切沉入书海的，更别说其实芸苕始终是一个很爱读书的人。而芸苕尤其喜欢《诗经》，因为《诗经》可以被人解读出无数种的心意，或许是美好的，或许是残酷的，但是最终所读的，就只是那短短的几句。
　　或许很多时候，看书，不是为了读懂。
　　“芸苕……”文苒实在受不了了，她可不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
　　芸苕没有放下书，但是心思已经走了：“怎么了？”
　　文苒看了看芸苕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你们，为什么只有这种衣服？这……是什么衣服？”
　　芸苕其实根本不想解释，她穿着衣服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家真的只有这种衣服，而起母亲也从来不提起这世界上还有别的什么衣服。其实很小的时候，她一直都以为，这世界上只有这一种衣服。因为这个宅子很大，所以她也从来没有出过门，不过也从来没有觉得被闷得难受。她小时候没有接触过任何现代的东西，就像一个古代人一样生活——一直都是如此，从来没有变过。
　　其实她还是很佩服自己的父母的，因为他们的信念，已经打败了所有的困难，就算他们仅仅只是在自己创造的世界中游荡。
　　想到这里，芸苕不禁有几分难受。
　　幻觉，永远比真实的世界，来得和人的心意，因为它是由你所创造出来的。然而若是浸在了幻觉里，恐怕就很难再出来了吧……它是泥潭，把你拖入深渊，然后根本出不来，甚至让你最终忘记了挣扎。
　　文苒虽然是个马虎大意的人，但是芸苕这么明显的表情她还是看出来了——她在想着什么，或者是在回忆着什么。
　　肯定不是自己问的，而是因为自己问的而勾起的。
　　于是她慢慢地等着，并且她也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还是有点儿耐心的。
　　最终她听见芸苕的一声叹息，放下了手中的书籍。
　　“文苒。”芸苕第一次喊她的名字，“这世上，不应该被人忘记但却最终还是被忘记了的，是不是太多了。”
　　文苒一愣一愣的，其实她很早便不把芸苕当做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了，因为真得不像。只不过听到这句话，文苒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所能说出的话。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呢？仅仅十几的年岁。
　　文苒不知应该怎么回答，但是她还是回应了：“也许是很多，但是既然忘记了，又怎么会有人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呢？”
　　芸苕突然愣住了。
　　是啊。就像失忆的人，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到底忘了什么呢？如果一样东西被所有人忘记了，那么人们便不会知道自己已经忘记了什么啊。
　　“也许最可怕的，并不是遗忘，而是没有遗忘吧。”芸苕轻轻地说，声音仿佛已经被雨声盖去，“如果记得别人都遗忘了的东西，一定很痛苦，对不对？”
　　文苒不知道，她沉默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搭不上别人的话。
　　“就像如果你参加了一场战役。”芸苕微微眯了眯眼睛，夜已经很深了，她觉得有几分睡意，但是那样子仿佛是又在回忆着什么东西，“所有人都死去了，除了你。”
　　文苒是坐在她斜对面的一张红木椅子上的，她抬头看了看芸苕。
　　光线很昏暗，在这样一个厅里，反而很昏暗。灯并没有几盏，少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你会很痛苦，很痛苦。你会想……”芸苕的声音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飘过来，“为什么，你会例外。”
　　文苒不知所言。她没有想起什么，因为她并没有经历过什么。她发现自己这样多年，竟然是空白一片。
　　“很迟了。”芸苕忽然话锋一转，眼睛睁大了些，看了看墙上的一面仿佛很老旧了的钟，这钟到底有多少年头，文苒看不清，但是明显是西方的东西——除此之外文苒没有见到任何别的西方的东西了，所以印象极其深刻。
　　文苒点了点头：“已经……午夜了。”文苒习惯性地四舍五入，而实际上，离午夜，还有将近十分钟。
　　“我带你去我已经安排好的屋子吧。”芸苕站起身来，“你身上的衣服，已经是睡衣了。”
　　文苒点了点头，忽然发现，好像芸苕还没有告诉自己，最初那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