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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脏污的嫁衣 ...

  •   光,驱散黑暗,点亮迷途。
      光,妆饰真相,缀点丑恶。
      你手中的这盏灯,准备要照在何方?
      红绢抱着灯火,伴着持拿它们的手腕,一摇,一摇。亮红光团跟着节奏,一晃,一晃。像一对穿过黑暗的炬眼,朝着礼堂的方向,慢慢行来。
      突然,安静的夜中,响起炮竹的爆鸣,声声不断,震耳欲聋。
      “快瞧,新娘子来啰!”
      鲍昀的喉咙不弱炮仗,冲着门外头大声叫喊,将万众期待的人迎进了门中。
      打前的,就是那对炽亮的灯笼,由一双少女提拿,新娘子随行在后,被六个婢女团团簇拥。她缓缓走上红毯,好像一朵朱莲霎然绽放。
      “哈哈哈,这就是滕家的闺女了吧!”鲍昀拍掌大笑,兴致高昂,“嘿,滕家的小闺女,我可是你江湖上的鲍叔父,你认不认得我啊?”
      “人家是柳家的闺女,滕家的义女!这都分不清,就自称上叔了……”沈碧涛翻着白眼嘀咕,低低的话语被炮仗一瞬淹没。
      所以,没有人听到这一句,所有人都在看着今夜最美的花。
      柳孜妹精绣的嫁衣,翻滚着金线祥云,一只巨大的腾云神凤,从她的后肩覆至裙尾,金线明珠,勾出一整身华丽富贵。
      只是,这神凤本该灿灿的尾羽,却不知为何晦光哑色,呈现着不该有的暗淡光泽。而它身周的红绸,也蒙了灰灰一片。
      沈碧涛细细一看,发现那处的缎上,好像沾上了什么污渍,显得极是难看。心中想,崭新的嫁衣,从哪染来的脏污?如此重要的日子,连华堂的新娘子会不会过于轻漫了?
      这时,席间细细碎碎响起一阵轻语,他一圈环视,发觉宾客们都将眼目打在了那处。全厅的焦注点,瞬间从她变作了它。
      “哎呦呦,这是什么呢?”
      不知哪一个没有管住嘴,突然咋呼起来。
      沈画郎一瞥,原来就是那管天昌,只见他离开座椅,哧溜站到新娘身后,弓下身子怪叫道:“诶呀,都是烂泥巴呢!”
      众客闻言全吸一口气,堂内气氛忽变的古怪,就连鲍昀也破天荒舍下酒坛,大张着嘴吞了一大口惊。
      嘴还来不及合上,便听旁边有人重重咳嗽几声,一个尖利嗓音说道:“管天昌,你一个大老爷们,贴在人姑娘身后成何体统!”
      沈碧涛移目看去,原是红稚堂堂主潘芝苗。此人平日里为人正儿八百,正经的死板。现下,见管天昌不合礼数,一张鹅蛋脸拉的更长,细长的眼眸正向着他飞针乱射。
      刘玢与她同桌,听了哈哈笑起,道:“管大侠眼神儿就是尖,看的就是细呢。”
      “可不是么。”
      和他背靠背的柯巧,也回过头来附言说:“怎么我就没发现呢?”
      刘玢道:“嗨二哥,你我粗拙,可比不上管大侠心细如发。”
      “嘿嘿嘿,对对!不过啊,就是不知道那眼睛啊……光往哪儿放了呢?”
      他这话一讲完,堂中炸起一阵哄笑,全都往管天昌一人扑去。管天昌一张鬼脸,霎时间又红又白,气道:“你说个什么屁话,不信自己来看,可不就是脏了么!”
      柯巧阴阳怪气的说:“再脏你也不好贴人新娘如此近,这可像话么?知道的晓你来喝喜酒,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姘夫抢人呢。”
      他一个“人”字刚说了一半,面前的八宝甲鱼汤中,忽的飞出来一块背甲,狠准的击撞在他还未闭合的嘴上。
      咔!
      一颗门牙应声而断,血色瞬间染红了唇舌。
      柯巧痛叫着低头一瞧,那甲鱼汤盆中,斜插着一支竹筷,忙的朝管天昌看去,后者正抓着一支筷子,向着他摇了一摇。
      “他娘的管天昌!”
      吐出一口夹血唾沫,柯巧右手按上腰间银刀,破口大骂:“你猖狂的很嘛,连老子的脸都敢拍,不给你还点颜色,你就不知道谁是爷爷!”
      管天昌冷哼一声,道:“嘴巴不干净,就得吃点教训!”
      “你……妈的!”
      柯巧头顶的火焰,又怒高了一丈,还管什么时机场合,抽出银刀,就冲着对方的脑袋直直劈去。
      不好!
      沈碧涛坐在对面,见状不由得焦急。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两人闹事也不挑挑时间,若真打了起来,可如何是好?
      然他远水救不了近火,思绪纠闪间,柯巧的刀光已杀气烈烈的,照亮了管天昌的脑门。
      吭当——!
      电光火石间,又有一道白光亮起,截住了银光去路,将它拦截下来。刀锋对上刀锋,溅出点点火星。
      啊,还好还好……
      火星四溅中,沈画郎松了气,望向另把刀的主人,茅青。
      茅青、柯巧、刘玢,这三人在江湖中,并称为“魑魅三刀”,老大“青鬼刀”,老二“赤鬼刀”,老三“黑鬼刀”。
      茅青道:“二弟,现在是动刀的时候吗?”
      “唾!”
      柯巧吐出口血沫,道:“大哥,你莫拦我,这牙的仇,我一定要报!”
      茅青见他听不进,走过去按住他肩头,另一手去取他手中钢刀,“仇当然要报,但不是今天。二弟,你的仇也是我的仇,我会帮你一起记着。”
      “大哥!”
      “二弟,当年蒲堂主曾救我们兄弟于危难之中。如今,咱们岂好在这吉日触他霉头?”
      “这……”
      柯巧此前气怒交加,冲昏了头脑,此下被茅青一句话点醒,暗幸未有失手造成过错。握刀的手臂,与心头的忿怒,便一道松卸了不少。
      然而,嘴上仍就不愿服软,咄咄的道:“蒲堂主的面子当然要给,但管天昌这般嚣张,难道就算了?不行!是他动手在前,叫他给柯爷认个错,我才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他这次!”
      “呸!”
      管天昌道:“你柯大爷,嚷着一个理字,吐着一筐脏字,紫金山庄大小姐堂堂高贵的身份,清清白白的名声,叫你这样污言碎语的诋毁,又要怎样算账呢?”
      柯巧被他这一说,脸上不由一黄,想起方才自己确实说了些“姘夫”“抢人”的辞言,不禁心头发虚,但仍狡辩说:“明明是你先不知礼数,却反扣我头上了?谁不知你鬼斧头平时欺良霸女,今天倒好,做起正人君子来了!”
      其实他并没说错,鬼斧子管天昌在江湖上,从不算良善之辈。是以,方才他那举动,换作别人还好,但由他做来,谁人都觉得是故意越礼,认定是轻浮的行为。
      但偏偏今天的管斧头,不知为何好像换了个人,一派正气仿佛换了魂一般。
      沈碧涛心想,你俩半斤八两,谁也别嫌谁黑,赶紧各退一步,还此地一个天空海阔。然而,姓管的不让,姓柯的不馁,眼见这场对峙要僵到日出天明,忽然一个天降的声音拨开了云雾。
      “叔叔伯伯们不要心烦,莫要心燥!”
      这个声音,没有海夫人娇,但比海夫人俏,脆亮甜美,青春明媚,就是那个新娘儿。
      只听她婉婉的说:“今日之事,因我而起,耽误各位叔伯喝汤吃酒,是我的过错在先。这样好了,我来将这些泥巴花儿除去,二位叔父的误会呢,也如污秽一样消踪灭影,好不好呀?”
      沈碧涛听的清楚,却想不明白,嘴巴一个不留神,就问道:“去掉,是什么意思?”
      “嘻,当然是洗干净的意思。”
      洗干净……现在?
      绿水画郎沈碧涛,自十七岁那年,别师下山,在江湖上流走已有四载。
      四年时间不长,但也看过了许多恩怨颠覆,尝过了不少人世冷暖。然而此刻,在这平常的婚殿礼堂,面对眼前发生的事时,还是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连华堂的新娘子,从桌上端下一只茶碗,手腕轻灵一翻,将茶水泼在脏污的裙摆上,而后拽着打湿的位置,一本正经的搓揉起来。
      所有人瞧着这一幕,脸上五色纷杂,便是刚刚还争执激恼的两个人,也瞬间忘了不快。好像这柳小姐濯洗着的,不单单是衣服,也是他们的气火。
      但没有一个人出言阻止,任由这个今日的主角,做着一件不合场合,又啼笑皆非的事情。
      不过,总得有人去阻止她,阻止这一个笑话。
      蒲一斩脚踢开地上倒干的茶碗,走到她的身后,居高临下的道:“柳小姐,你该拜堂了。”
      他浑重的嗓音,震的众宾客耳膜嗡嗡作响,也叫停了新娘手中的动作,一把捏住她的手臂,将人从地上猛的提起,一言不发朝堂首而去。
      “吉时已到,你该拜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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