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金乌玉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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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怀曼拉了他一下，他忙收回视线，跟着来到哨岗之前。出示了门牌，顺利通过查验，两人进到门内。
陡长的通道为人工开凿，每过一段台阶，便设有一个平台做以缓冲，但造的全都不精工，只草草做出了样子，用粗糙的砾石修葺。每方平台上，都竖有一柱瞭望台塔，由一个兵丁看守。这整一路上，持刀寨徒来往不断，守卫的与门口一样森严。
终于登上了道尾，顾屏水朝前一望，只见山腹內极是旷阔。抢先入目的是个大型校场，场中有很多练功的木桩、武架。而后方为一片屋宇院落，其中一幢最为高大，应该就是主寨的位置。
他刚要往那儿去，却被龙怀曼一把拉住，“错啦，不是这边，而是那边。”
视野立马调了个方向，跟着这句话转到了侧面，锁定在那条栈道之上。
龙怀曼指指脚下，“这里叫金头峰，为双蝎寨的要心。”又点点对面，“那里叫银尾峰，才是‘游园春’所在。”
顾屏水点点头，与他踏上栈道。这凌空之路，宽不足六尺，左右各有两条粗链做扶。走在上边，晃抖不停，好像每一脚都踩在空中，饶是他这样的武林高手，都不免心有戚戚。
直到足底踏上了实，心跳才缓缓落稳，但刚一抬首，呼吸却猛然窒住。先前，他读“游园春”三个字，以为起名者不外乎两个原因，一为隐喻，二为掩人耳目。但此刻才明白，大错特错。
原来，这绝崖当中有个自然形成的山谷，经过人为改造，已成了个数顷花园。谁能想到，那碧流交带，竟是囚人的锁镣，而岑岑林荫，做了最天然的牢栏。他望在眼里，不禁的叹绝。
离崖口最近的建筑，匾额上写着：比肩楼。他们进入，走到一个长条柜台前。其内的一个寨徒，立刻递来一本册子，示意二人签字。
顾屏水蹙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忘了？”
龙怀曼执起笔说：“此地的客人都有来路，就没有来历不明的。不论是谁想进园，都需经过身份核实。一人对一牌，不多不少，都是有名有姓的。所以啊这每一趟，都得画个押。”
顾屏水闻言，觉得心中好不踏实，可事到临头又不好反悔，只得写下了名。放下笔时又重新打量室内，发现柜台内放了很多册子，想来全是客人的资料。
从比肩楼出来，迂绕了几条□□、泉池，到达一幢大宅，名叫“百兽居”。走到前厅，看见两边墙上挂满半副脸的面具，龙怀曼叫他随便取一个戴上，然后步入正堂。
一进到堂内，才恍悟楼名的意思。原来，这大堂中全是戴面具的人，不是恶兽就是恶鬼，一眼掠去好似行在地狱邪林。
厅子十分之大，却不作惯常的摆设，如在室外一般，当做园子来装扮。因此，水池、盆栽、样样不缺。各种景设的边上，还摆了许多桌椅矮凳，上面放有茶水点心，像是供人游玩的一座花园。
他俩也选了一桌坐下，顾屏水压不住好奇，低声道：“诶，你也不给说说，这怎么回事呢？”
“嗨，都是和你我一样的客人，闲空之际在此休息品饮。”龙怀曼眼目飞游，“今天人还不少，挺是热闹呢。”
顾屏水指指自己的脸，“等就等了，戴这玩意儿做什么？”
“不开窍！”龙怀曼歪歪嘴，摆一副嫌弃模样，“能到这儿耍玩的，哪个没点名头？哪个又缺心缺肺，愿意抛露了头脸？”
顾屏水顿悟。看来，这双蝎寨为了客人私密，倒是做的尽心尽力，方才签名带来的不安，立时淡去了几分。
心里刚放了放，耳朵却被一个声音，猛的提了一下。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这个声音甚是爽亮，在本就不嘈杂的厅中格外显耳，正抑扬顿挫的念着一首诗。
目光跟着声音流动，一瞬落在前方的月型浅池，那儿摆着很多青翠松竹，其中一盆的边上站着一个人。
这人穿一身白，脸上的面具与众不同，既不是兽头，也不是鬼面，竟然是一只兔子，一只赤眼雪白的兔子。
这时候，一个厮役捧着几壶酒从那人身旁经过，他伸手取走一瓶，仰头喝了两口，向着这边走来。
边走边念，“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他的步子，跟着吐字一摇一晃，好像真的已经闷醉。两边的“鬼兽”纷纷调首注目，看着这一只小“兔儿”，穿行在这片险恶森林。
“嗝～”等他走到顾龙的桌前，一壶酒已被喝干，抬臂倒了两下，将空瓶子咚一下放上他们的桌，顺便又拐走了一瓶。
“诶兄弟，你喝醉啦。”龙怀曼觉得有趣，笑了一笑，与他说道。
“嗯？我醉了吗？”白兔男点点自己，又摇了摇手指，“不不，我没有醉，醉的是你，是他，是他们。”
他的手指，从龙怀曼点到顾屏水，再划了一个大圈，说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莫到明日再难醉。各位，这一口我代你们喝啦。”
酒水顺着他嘴角流下，顾屏水发现这人衣白，面具白，肤色竟也皙白，配着一张樱红薄唇，倒与白兔脸谱极为合衬。
也不知是谁，与他一般做想，突然说道：“小兔儿，你是不是跑错林子啦，来这里发酒疯，小心被虎兽豺狼生吞活剥哦！”
这一言砸下，激起几声隐耐的笑。顾屏水也忍不住弯弯嘴角，转眼去看说话的人。
一丈远的桌子上，坐着三个鬼面脸谱的男子，一个黑，一个青，还有一个红，正挨着头笑在一起。
黑脸的道：“你们看他唇红齿白的，怕是比这园里最美的小倌都要好看，难怪做了兔儿打扮。”
他一说，赤脸鬼便笑，“嘿嘿不错不错，小兔儿兔儿爷，我说呀怕不就是从哪个笼里逃出来的。”
“二哥，瞧你说的，逃出来又怎样？你什么时候也有这喜好了？难不成……嘿嘿。”
“啧，你懂个什么。”
红面鬼眺眺两面，说：“我不爱，也有别个爷爱，这兔儿入了百兽居，哪还能完皮完骨的出去呢。”
“对对！”黑鬼抚掌笑起，“兔入兽口，脱魂销骨，得了爽哪还记得今夕何夕，此处何处？哈哈哈！”
“今夕何夕？”
他话讲到这儿，兔儿男忽然接话说：“今夕是此生最后一乐，何夕是他年坟上一草。哎，先敬一杯吧。”
他手里酒瓶，随着话倾斜，酒水连线被他优雅泼在地上。末了，甩甩空瓶子道：“节哀啰。”
顾屏水眉一皱，心想这人虽似在自言自语，但每一句都话里有话，难倒不是在咒对方死么？
果然，红面男也听出来，拍着桌子道：“喂，臭小子，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嘿嘿。”
兔儿男摇晃着走上两步，“我在劝你呀，乘着红日未落，赶紧再喝一杯，省的黄泉路上舌燥口干。”
“妈的！不用别的爷办你，老子我亲自办你！”
赤鬼大吼着站起，就要往前扑去，却被青鬼一下拖住，“二弟不可鲁莽，莫要无事生事。”
“怎么了大哥，你还怕只小兔子？”
“是啊大哥，这兔儿都要给咱们上坟了，你还给他端面子呢？”
一红一黑，一人一句，都逆着老大的意思，青鬼刚要再说点什么，一个陌生话音及时抢在了他前头。
就听有人道：“鬼老爷们许是地底下待久了，不知道这人世间最不该招惹的是什么。”
三人闻声转首，看见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这无声出现的男人，一身漆黑，戴的乌鸦面具也是黑，只有那一对金色鸟目，在炯炯发亮。
“嘿，有意思，来了只乌鸦。”
“呦，今天除了兔儿，还有鸟儿，稀奇了嘿。”
“喂，你什么人？”
三个鬼说了三句话，但乌鸦男一个不答，只自管自说：“世人都知虎爪猛、狼心狠，却很少有人晓得兔子牙利。要知道，越寻常的东西往往越不可小觑，那最软弱可欺的，说不定呀才是阎罗真君。”
“你说什么？哈哈哈！”
赤鬼大笑，“他若是阎王爷，那我就是天皇老子！你给瞧着，爷爷现在就去亲亲他小嘴，看看那牙儿锋利不锋利！”
话没说完，人已拔地跃去直扑向兔儿男。他本想，这种白皮软男，定是哪个贵家公子，根本不懂武艺，自己随手便可欺来。就算他家中有些权势，戴着面具谁又识得谁，又向哪里报仇讨恨，这便宜肯定赚了。
岂料，右手刚搭上他肩膀，肘骨却好像被什么叮咬一下，酸麻之感顿时袭来。手臂瞬间发软，啪一下滑落。与此同时，两个膝弯处也一前一后受到两记点力，穴位被制，力量仿佛被抽取，哪还能稳立不倒？嗵的便跪在地上，直接给白兔男行了个大礼。
一出手就现了个丑，自然招到了众人侧目。但却有五双眼睛例外，这时候看着的却非是他，而是那个乌鸦男人。
男人大笑起来，说道：“哈哈如何啊，我没有说错吧？兔儿看着好欺，实际不可招惹。不过看你这样子，现在应该也是明白了，速速磕头给兔爷爷认错吧。”
赤脸鬼低下头，在地上拈起一枚东西，纤细翠绿似乎是一段青竹的茎枝。他怔了怔，回头看向说话的人。
那乌鸦男人正口叼一截竹枝，对他笑的欢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