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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再会(1) ...

  •   店内的喧热,依旧在哗响。来往的人们,一刻未断停。但那些声音瞬然模糊,而清晰的人影,也顿化为横七竖八的彩条。独有一个人的样子,定格在他目中,好像只一眼,就已看了许多年。
      这个年轻男子,一身翠绿罗衫在外,一件缨粉里衣在内,粉色袖边镶饰浅绿袖口,映衬腰间一条同色精编细带。长身玉立,仿若当季桃树一株。
      他在楼梯口站定,琉璃目游盼左右,桃色唇微微上勾。飞红翠舞的衣装,本极之鲜艳,但配着秀澈容颜,却柔下了三分亮艳,反染出一份独有的灵隽,竟是恰到好处。
      展昭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张脸。但头回见时,她还是一清靚少女,没想重逢之日,却已成翩翩一儿郎。不禁的,心中倏有一沉。
      他定定望着他,发现三年间,他窜高了一个头,也长开不少。淡去了青涩稚气,这焕彩少年,蜕变的丰采无双。他下沉的心,不知怎的又腾一下跳起。
      耳畔模糊的音嗡嗡,跟着起落的心,在忽远忽近,其间还伴着几声尖锐,似乎在叫着:
      “客官!”
      “客官!”
      ……
      他一震,听觉和视觉猛然复原。头一低,发现酒杯已被倒的满溢,赶忙放下酒壶。
      “客官,您没事吧?”
      小二奇怪看他,眼中七分狐疑,三分担忧,拿下肩上抹布,擦拭溢出的酒水。
      展昭微的尴尬,一边应说无事,一边身子后倾,让于他清理。待得桌面重新干爽,再朝前看时,那楼梯口的人,早不见了影。心里略略犯急,忙环视两旁,眼掠至对面,瞧见那人竟与邱林二位共了桌。
      那边,邱兴生刚说了个趣,逗的林采波大乐,筷子敲着盘沿嗤嗤发笑。白瓷碟碗上,突然映上一抹碧调,这无枝无叶的室内,竟莫名长出来一块绿荫。
      两人齐齐一愣,同时偏目一边,见一杆颀直翠影,飒然插在桌边。白玉堂瞧他们看来,泉眼藏笑,拉开椅子大咧咧坐下。
      林采波笑容敛下,道:“喂,你何人来的?”
      邱兴生拿眼环扫大厅,说:“空桌还有呢,挤这儿做甚?”
      白玉堂不答,只侧身扬手,招呼伙计道:“小二呀,这儿加副碗筷!”
      “放肆!”
      邱兴生拍在桌上,“谁容你坐了?”
      食器一跳,白玉堂一笑,道:“公子恼从何来?这朋友会面,理当觞咏言欢,岂好拒人千里,可不有伤情谊。”
      林采波冷笑,“我们素不相识,何谈‘友’字?你厚颜无耻攀亲,意欲何为!”
      白玉堂拔出腰间纸扇,呼啦打开,摇头晃脑念道:“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
      邱林两人,自小厌书倦读,但富家子弟还是进过学堂,背过诗章文辞。知他诵的乃一首咏春诗歌,却不懂这突然吟来何意?
      诗念完,折扇仍呼呼的扇。上头画的一副春山百花图,倒是应了这一首词。
      白玉堂瞄了瞄二人,道:“我今踏春过此,而两位将游春向园,既同是恋春之人,该当是同好之友。不是么?”
      他的话初听,并无甚特别,若进到别个人耳中,更翻不出什么深意。但送入这二人耳内,再打一个弯,却双双变了脸色。
      他说,他们将要游春向园。这意思,难倒不是讲他们要去“游园春”?那地方,并非为普罗大众所知,然这人却如何得晓,甚而还知道他们也是客中之一?
      林采波满脸的厌憎,立化为一色戒防,肃声道:“你到底是谁,怎知那个地方!”
      或许因为紧张,这句说的高了一分。小二整好取食具过来,被惊的一跳,偷偷瞄他黑沉脸色,小心翼翼摆碗放杯。
      白玉堂笑颜大绽,说:“小二呀,你家菜味道不错呀。我看呐,这生意定会蒸蒸日上呢!”
      “爷过奖,爷过奖!”
      小二眉开眼笑,丢开方才的紧张,爽利摆好东西,道:“三位爷,请慢用。”而后乐颠颠离开。
      白玉堂见他走远,忙把扇子一合,凑近桌子低声道:“嗨,二位公子,你们和我都知道,那地方那事绝不好声张,可记得谨言慎行呐!嘘。”
      他以指敲了敲唇,邱兴生也被这话敲了个迷糊。原以为这人来路不明,内里定然有诈,心内早警钟大振。然此刻听他这样说,似乎却也是同道中人,可谓怪哉。
      便道:“你究竟何人?目的何在?有话就直说,别要故弄玄虚。”
      白玉堂撤身摇扇,道:“二位莫紧张,我是个生意人,来此只为买卖,不管其他。”
      林采波道:“怎么说?”
      “嘻,就如诗中所言,万紫千红尽在园中争春,然而人却才思如絮,浮薄无力,编不出一曲花舞芳歌。”
      白玉堂道:“我懂浩河难渡之苦,这不自荐送来了舟。”
      说着伸手入怀,捞出一叠丝绢,“好本才有好戏,好戏方可尽兴。二位,不瞧一瞧吗?”
      邱林二者先是一怔,随后互视一眼,各自抽了张绢,细细阅览。原来,这些布上写的全是香艳故事,个个奇思巧想,份份靡淫魂销。仅是读着文字,也足令人心骨发痒。不就是,他们苦思不得的戏本?
      邱兴生放下绢布,愕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白玉堂笑,“邱公子明知故问,凡游园之人,都需要这个。”
      林采波听他叫出邱兴生的姓,大为震骇,道:“你知我俩是谁?你是有备而来!到底所图为何?”
      “哈哈哈,林公子多虑啦!”
      见他几乎跳起,白玉堂的笑也跃然一动,说道:“不才只是贩卖字章的生意人,客官爷需要什么,咱就写什么,不值当公子为此忧惧。若真说图什么?”
      他嘻笑一声,“不过是钱财银两。于二位而言,算个什么呢。”
      对方沉默,过了会儿,邱兴生道:“关于这些,你都从哪得知?”
      “嗨,龙有龙径,鼠有鼠道,我做此行道,自有通晓的门路,并不出奇。”
      白玉堂展开折扇,遮住一边面颊,压近身与二人说:“自夸一句,不才的文章,虽不至于烫手,然也炽火。那抚州的曹大人,寿州府杨大人,还有绿林豪杰‘独行三刀’的三位,全是我的熟客。”
      说着,又退回椅背,悠悠道:“春光虽好,总有晚时,二位公子过了这村,便无这店啦。”
      邱林两个,四目对视。均想,原来真是个打抽丰的。这人既为求财而来,便不足为惧,历来可用钱打发的,皆是鸡毛小事。遂慢慢安下心来。
      展昭一壶酒喝完一半,但桌上的菜,还一口未动。今天的酒,配的是对面的人,可对酒的味道,却无心去尝个好坏。
      那三年前的老友,背着他而坐,潇洒举止可视,但神色却不见,声话更难闻,也不知与那二者,打着什么商量。
      唯瞧着,邱兴生忽怒,林采波忽惊。两人一会儿齐生愠容,一会间又各挂疑色,最后邱兴生掏出银两,林采波挑了白绢一张。他那一身春装的老友,才携银离座,轻步下楼,消失在他眼中。
      展昭忙摸出碎银,置于桌上,踩着白玉堂离去的尾影,也跟着走出了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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