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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刀疤男子 ...

  •   高高的院墙内,伸出来一支枇杷树杆。粗长枝干越过墙头,向外延展了一个臂长的距离。久违的日光,恰好全打在它上头,使其看着比起院中的枝叶,颜色要淡上几分。
      当阳光蒸干它叶上最后一滴水珠时,突然间重重的摇摆起来。
      一只用篾青编织成的竹球,被推出围墙,落到院外,滚动了几下,被一双小手捧起。小手的主人,穿着件轻粉花袄,抬起白脂般的小脸望向墙内。
      墙头枇杷枝边露出一个小脑袋,冲那穿花袄的小女孩灿烂一笑,翻上围墙朝院外爬来。
      又围过来几个孩童。个子较高的那个跑到墙边站好,挂在墙上的孩子见他来了,就将攀着栏墙的手一松,轻轻落在他的肩头。另外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凑上去把人扶好,等到高个的慢慢蹲下将人放稳落地,才双双放开了手。
      他们围在一起低低笑成一团,然后比个了噤声的手势,朝着街头一溜烟跑远去了。
      街头酒馆食铺四立,在这接近饭点的时刻热闹非常。
      西头的包子铺,从清晨起就没得过闲,现又再度忙碌了起来。老板忙活了半日,肚子里头也觉了虚,空档间抓过个灌浆馒头,一口一口吞下去。喷喷香的浆汁流了满手也不管,使干净的另一只,熟稔的用油纸裹好了包子递给买客。
      旁边的小酒馆,已没剩几个空位,全被酒客占满。吃酒扯天的,对饮倾谈的,也有不少打酒的,排了小小一尾子队伍。酒香诱人,引得路人、食客纷纷吊长脖子,禁不住嗅了又嗅
      自然也有些冷清的,比方说对面的阿贵面摊,就不过两三食客,在安静的吃食。老板阿贵,正将一碗面放在一个客人面前。
      “客官,您的面!”
      放下大碗的香泼鸡丝面,不忘用抹布把已擦了三次的桌子又擦拭了一遍,才放下了心。
      在这大城中买卖营生的,多少都见过些场面,懂得点省人度事的本领。什么样的人需慎言,什么样的人不可轻待,心里都细细拿捏。否则,像他这般小本经营的生意人,说不准哪天一不留神,就连人带铺子都无声的丢进钱塘江了。
      阿贵在杭州城十年,见过的各色人等,比他做过的面还要多。方才,打从那个食客迈进铺子,他就一眼认定了,这人绝不好惹!
      他陪着小心道:“爷,小的这儿小门小面,手艺不精,爷您凑活着吃,若是咸了淡了或是不香了,尽管责备。”
      大份的面,顶着小山般白嫩嫩的鸡肉,喷香扑鼻的浓汤,浮着繁星点灿的油花,碧绿惹眼的葱花缀撒于上,着实的好闻好看。
      那食客低下头吸了满鼻子香味,道:“老板,你这面看着就馋,嗅着就香,这味道肯定是不会差了的。”
      他话说着,抬起头来。
      这人的面庞挂着笑,眼里没有一丝恶气,如同任何一个普通的食客,简单的做出评论。然而,阿贵一瞧见这张脸,肝胆就颤了一颤,脚下有些绵软。
      这张脸,论不了好看,品不得五官。因为,任何人在看到它的瞬间,都会不禁模糊掉所有其它,只将视线胶黏于一处。那处,是一道斜贯了整张面庞,丑陋扭曲着的狰狞伤疤!
      从左边额角,至右面耳廓,这道八寸约长的疤痕,如条手指粗细的血蛭,死死攀扎进面门的肌肤之中,蛮横的与它们长成了一体。
      它已黯哑的颜色,诉说着存在的历史,但它狞恶的形状,依然展示着曾经的惨烈。就像一张无形的鬼面谱,早已摘不下,也无需摘下,就能叫每一个看见它的人,心惊胆落。
      阿贵自然不例外。他无法忽视这样的伤疤,也不能将视线从客人的身上拿开,只得对着这渗人面孔,堆出谄媚的笑容。
      “客……客官谬赞了,您若合口味,就请慢慢品食,另有什么叮嘱也尽管吩咐。”
      那人又展开一笑,疤痕仿若扭动的蚣虫,“那就麻烦老板再给茶里添些水,刚才渴的很,喝的差不多了。”
      “诶,好好!”终于得了喘息的机会,阿贵转身便去。
      男人和善的目光,追在他的背上,直到他弯腰蹲在灶旁,才收回在桌上。他看的出他的恐惧,也知道自己这张脸,有着射伤四方的威力。
      但脸只是脸,就像一个面具、一张脸谱,随时可以替换,改变着善或恶。比方,他今天的这张面容,来自一个叫管天昌的人。
      鬼斧子管天昌,一个稍有名气的江湖人物。这人武功平平,名声不雅,最有名的就是这张脸孔。所以,用他的脸便有两个好处。其一,不会招人骚扰。其二,没人拿他上心。以此隐藏真实的身份,再好不过。
      至于,他真正的名字,真正的面貌,此时此刻并不重要。今天,他只是“管天昌”而已。
      管天昌吃了几口面,忽然抬起头来,将本该放在碗里的注意,投去了不远处的墙尾。那儿的空地上,聚了些孩童玩耍,正兴致勃勃的踢着一只竹球。
      篾青小球,在一群炽烈注目下,滚向对面的墙角。它气势汹汹,一路直前,眼瞧着就能撞进墙上的圈门,却被粒石子拦绊,歪歪扭扭错开方向,在偏离目标许多的地方停下来。
      孩子闪亮的眼睛,弯成一道道月光,噗嗤嗤大笑声像绵连的烟花,止也止不住,直笑得其中一人的脸庞红成了山桃花。
      “这……这次不算!”
      “哈哈还不算吶!这可是第十次了,三狗子你莫要赖哦!”
      “对对,踢不中呢就要学癞皮狗撒尿,说好了的可赖不得哦!”
      “快学来!快学来!”
      那叫三狗子的孩子,腮帮子鼓得高高,将竹球捡回抱在怀里,强言道:“云妞可还没踢呢,你们怎么知道她就不会输?”
      “嘿,云妞什么时候输过。”一个瘦条男孩双手一摊,向着伙伴们摇了摇头,“你们看,我早说了,这小子最没脸皮,哪次不食言。”
      “不管不管,云妞不踢,我就不算作输的!”
      粉衫女孩儿被拉了这一脚,却也不甚介意,大咧咧捋了捋袖子,笑嘻嘻道:“好的呀,那我就来踢,要是我中了看你还赖不赖呢!”
      她边说,边接过小球放在脚边,比比位置,煞有其事拉了个架势,向三狗子道:“吶,你可看好啦!”
      说完飞起一脚,青绿绿的小球,在她足尖,像只翠娇娇的小鸟,振翅急速飞往对墙。
      砰!正中圈心。
      “哈哈,我踢中啦,你快学来!”云妞放下衣袖,拂了拂花袄,叉腰指着三狗子道。
      “是啊是啊,你快学来!”众孩童扶腰抬手,学着云妞俏滴滴的模样。
      三狗子红彤彤的脸蛋,变作了青幽幽的紫米糕,憋了半晌,气咻咻道:“我就不信了!我要再试一次!”
      云妞也不反对,大方的说:“球儿是你的,那就再许你一次机会好啦!”
      她说的话看似大肚,可大家都听的出来,那是对三狗子即将到来的第十一次失败,深信的不疑,于是都点着头附和。
      三狗子知他们所想,暗暗咬了咬牙根,用尽吃奶的力气,出脚如锻锤,誓要用这最后一球,挽回他小小的尊严!
      然而,他气势虽强,力却失了巧,竹球依然不安他心意,砸在了圈门的边缘。因为这一脚踢的极重,小球韧性的身体,在反射力下一弹老远,咕噜噜滚出长长的距离,在钻进一片衣角后,才停止下来。
      “呀,快捡回来!捡回来!”
      孩子们追着球儿,跑到了墙边,却又集体止住了脚步,望着街对面的某个男人,再提不起脚来,好像瞬间中了定身咒一般。
      那个受到注目的男人,正认真吸着一碗面,脸上的伤疤,虽被热气蒸的潮湿,但丝毫不会减去它慑人的气势。
      “哇,他长的好恐怖呀!”三狗子轻轻的说。
      “是呀,比庙里头的黑面神还凶恶呢。”瘦个男孩道。
      “那我们还要不要拿回来?”还有一人问。
      “当然得要回来!”
      云妞一言敲定,也不管吃惊的伙伴,大步一下子迈开,从墙角闪出,冲着对街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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