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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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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嘀嗒,时钟秒钟很是尽责的走着,我睁开眼睛望着黑糊糊的天花板,丝毫没有睡意。这滴滴答答的声音,真是像极了生命的流逝。
伸手按在心脏跳动的地方,多么奇妙,直到一个月前我才知道,这里早已经不是活生生的心脏,原来,早在五年前的那场手术中,我就已经拥有了一颗世界顶端的人工心脏。可笑,我竟一直以为自己也是有感情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简单的心脏搭桥手术最后变成了一场换心手术,也不知道世界罕见的人工心脏应该花费多少,更加不知道,这是否由梁寅受意?
我只知道,做完手术后,在我面前晃荡的都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与护士,任我渴望的盯着病房门口,仍是没有见到想见的那人;手术后的第一个月,我准备去监狱探访爸爸,却被穿着凛冽制服的狱警告知爸爸拒绝见我;我向着监狱门口扣了一个头,便孤身离开这个本该称作家乡的地方。
直到一个月前,我重新回到了阔别五年的故乡,带着一颗冷冰冰的心脏。
离开的时候仅有不到一万块,回来的时候依然不超过一万块。
这五年,飘飘荡荡,遇到喜欢的地方,我会多呆一段时间,打点散工,赚点旅途吃喝的费用,现在想想倒是真正经过了许多孤单的时刻,我却是不在意的,因为拖着残破的身体,不知道哪天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只想在那一刻来临的时候能够圆了那么多年躺在床上时许下的愿望,能够多看些风景,哪怕是重复的山山水水,也好过方寸之间的病床。只是看到些让人目瞪口呆的美景时,还是会有些遗憾,毕竟,在我年幼无知的幻想中,应该是两人的旅途。虽然,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不过是痴心妄想。
我从未想过回到故乡,可能就这么孤孤单单的死在某一个无人知晓也无人关注的角落,我想,这便是我的结局。
只是不久前突然晕倒,被好心人送到了医院,又得知了那颗莫名其妙的心脏,一瞬间,我竟是想极了故乡的点滴,也许,死在熟悉的地方也是一种幸福。
不过五年的时间,故乡的变化不可谓不大,以至于刚刚到达的时候,竟是比其他的地方还要陌生。最终,在老城区找了个破旧的一室一厅,又托中介找了个护工的工作。
大学时候无聊至极考了个不咸不淡的护工执照,也算是养活自己的一个本领,只是大多时候,我并不乐意做这份工作,这份工作总是少不得要多方许多心思甚至多多少少要放些感情,而这些对我来说着实是件奢侈的事情。
你又何必要求一个拥有人工心脏的人谈论感情这种东西呢?
反而是各类餐饮企业突然缺人时,我很乐意补上,无论是咖啡厅的服务员,还是餐馆的洗碗工,机械的工作,累的只是体力。
滴答滴答,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已经指向凌晨三点,我却还是没有丝毫睡意。即使再不想承认,两个星期前那声熟悉的呼唤还是时不时的影响到了我的心情。
不过,多半只是幻听,待我回头的时候,只不过是一片熟悉又陌生的街道,随后加快脚步离开了这片曾经度过大半时光的地方,将身后的那片喧哗留下。
辗转反侧,胸口的疼痛又一次袭来,我不得不起身翻了翻瓶瓶罐罐,找出了几片药片,吞下之后,终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只是,梦中,却也是不安稳的,那人的声音缠缠绕绕,带了恨意的叫着我。我不明白,他对我的恨意为何这般浓烈?
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和人约好的时间已经快要过了。急急忙忙的起床,洗漱,更加顾不得喝水吃早餐,据中介说,这次要看的主顾是前不久出了车祸,眼睛不方便的人,脾气有些古怪。
其实,本来我是不准备接这个活的,只是好巧不巧,地址竟就是我十岁之后住的那栋房子,和梁寅,以及爸爸共同住了十三年,爸爸进了监狱之后,这房子也随后被查封了,只是不知道现下住的又会是什么样的人?
一路紧赶慢赶,等到准备伸手按门铃的时候,心又不自觉的紧了紧,这里的一切我曾那般熟悉,这铁门,这院子,都还是一如从前那般。那时我因为换了别人的心脏,身体差了许多,大多时候都是在这院子里消磨时间,种了大片大片的花花草草。
就连我带着玩意种下的那两颗桃子树都是长得极好的,我在的十三年,外加离开的五年,十八年时间,彼时瘦挑挑的两棵树在小角落早已经郁郁葱葱,长势极好,抬头,树枝甚至遮到了我房间的窗户旁。
以前,总是喜欢站在这里,望着外面,计算着那人回来的时间,数十下,看他从进家门那刻开始会不会抬头看,十下又十下,他会好好打量一下院子,只是从未抬头看过二楼的窗户。
果真人到了一个阶段,总是喜欢回忆些有的没的事,恰好又到了记忆中的地方,免不了唏嘘一番,我摇摇脑袋,试图赶走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正好铁门被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打开,报明了来意,倒是很顺利的走了进去。
一路走过去,进门,上楼梯,跳动的心脏愈发的不安稳,这里里外外竟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直到看到靠椅上那个一动不动躺着的人,一颗心上上下下竟是找不到个妥当的位置,站在曾经的房间门口,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想要转身离开,却又看到他眼睛上缚着的纱布,便保持着抬脚的姿势尴尬的停在了空中。
“先生,您请的护工到了。”那中年妇女说完,只见得躺在椅子上的人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带门离开。
我曾想过千百万种重逢的场景,却没有一种是现下这般,那些刻意遗忘的东西便自然而然的跑到了脑海里,一时搅的我失了分寸。
最后,还是那人冷冰冰的声音穿了,才将我一下子拉回到了这现实之中,冷冷淡淡,倒是他一如既往的性格,“我的禁忌想必已经有人和你说清楚了吧?”
我点了点头,又突然想起,他是看不到的,这才开口说道:“是的。”
开口就发现嗓子有些哑,昨晚没睡好,此时竟哑的有点不像自己的声音,清了清,也不见得好多少,看他眉头紧皱极其不满意的样子,又赶忙名哑着嗓子补充道:“您放心。”
之前从中介处得知这主顾的禁忌,只一笑而过,现下想来,竟有些恍惚,和他认识了许久,却是不知道他竟有这般我从不知道的禁忌。
不喜欢有扰人的杂音,不得探听隐私,房子里得阿姨只是钟点工,护工要负责饭食,不吃鸡蛋,不喝牛奶,不吃海鲜,不吃水果。。。。。所有健康营养的东西他都不吃。
我回想了下单子上列得几十条禁忌,很想直接甩手走人,可正是缺钱的时候,我刚回来,也算是人生地不熟,若不是这般挑剔的主顾也轮不到我。
衣食住行需要钱,更重要的是胸口不安份得心脏貌似又需要许许多多得药品来陪伴,我虽然对这条命不是很在乎,可想着活生生被痛死的感觉,还是有些心有余悸,那种滋味实在不好受。
\"您吃药了吗?\"嗓子想必是发炎了,虽然有些痛,但这声音倒是的的确确帮了我大忙,现在的确还没有到能够坦然面对他的地步,可下一个思绪,又觉得自己现下这般思量实在可笑,当自己这般重要,他竟还能凭着声音认出人来。
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回答,我便又走近了几步,开口重复问道,“先生,你吃药了吗?”
坐在椅子上的人却突然不舒服似的,整个人有些发抖,额头上也渗出了不少细汗,有些慌神的开口问道:“先生,你哪里不舒服吗?”
看他紧咬着嘴唇,痛苦至极的模样,作为一个合格的护工,我拿旁毛巾给他拭了汗,嘴里说了些安慰的话,拿起手机便准备打电话。
却被他开口制止,极其压抑的声音,“不用,你把药拿给我就行。”
“可是,您现在”我话未说完,就被他粗鲁的打断,“不用你管,把桌上的药拿给我。”
我楞了愣,一直都知道梁寅的脾气不好,却不知道竟烂到了这种地步。我抿了抿唇,思考了一下是左手边的手机往他头上敲去还是右手不远处的花瓶向他头上敲去,不过最终证明,有钱的是老大,我乖乖的从桌上端来了瓶瓶罐罐,止痛药的分量不少,旁边还有不少安眠药。
望了望脸色苍白的人,拿药的手都有些不稳当,看他手手脚脚都很正常,只是不知道眼睛伤势到底如何,为什么要吃这么多止痛药?
巡视了一周,又从桌上倒了杯水,连带着药片一起放到了他的手里,明显感到他双手的颤抖,也不知道他到底痛在哪里,照理说作为他的护工还是有资格问一句的,可是小心思作祟,最终也没开口。
那双手冰冰凉凉,明明才刚刚入秋,虽然有些微凉,却也不会这般冻人的。印象中,为数不多的几次皮肤接触,他身上应该是热乎乎的才是。
想到以前,记忆不免就又跑偏了些,那时候啊,腆着脸将人留了下来,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