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景堪墨》浅墨觅阳

2、贰·美酒佳景赠美人

　　【贰】
　　“你是席家的。”秦君墨看着他，平淡的语气不像是询问，倒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席家在京城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家，倒不是说是什么高官厚爵，席家行商。京城乃至整个白泽都知道，席家富可敌国。席家的铺子遍布中原，也是皇商固定的买卖伙伴。彦帝一面需要这种大富商上缴税银，一面又忌惮席家，所以便把席家安置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以席家乃大富商，且输税既不拖欠也不缩水为由，在京城赐了一所府邸。席家当家的是席徽云，是席家独子，姐姐姐夫在战事中意外丧命，席徽云如今已是而立之年，却未成亲，也无儿女，只有一个外甥，是姐姐的独子，因幼年丧父丧母，由席徽云抚养长大，即是弄影。
　　说到底，秦家其实和席家的境地有异曲同工之处，皇帝既需要秦家为白泽拓宽且巩固河山，又担心一品大将军功高盖主，所以即便给了秦家以封地、荣誉，仍将秦家困在京城，看似皇恩浩荡，实则是变相的软禁和看守罢了，如坐针毡。而且这一点，双方心知肚明。
　　“是。”席弄影笑着点了点头，得体优雅，不卑不亢，并未因商不如官而态度卑下。
　　秦君墨看着席弄影，语气仍是没什么起伏，淡淡道：“席少。久仰。”
　　说起席少，除了此人仗义疏财，为人洒脱，广结好友，便也少不了风流才子及闺中佳人的风流韵事。席少放荡不羁，最喜游山玩水，所到之处更是追随仰慕者甚多。然而席少为人正直君子，从不随意玩弄于人，同时也从未有过动心之人。曾有佳人赠上丝绢，上有佳人亲手所绣“花香弄影”四字，爱慕之情溢于言表。然而席少则亲自登上高山，折来那高山上最高枝上的红梅，并在细绢上绣字旁提笔书“影愧不如”，连同那红梅一起送入佳人府上，示自叹不如，配不得佳人。那佳人岁失望遗憾，却也更敬重仰慕他。
　　席弄影听到那句“久仰”，神情有些无奈，摸摸鼻子道：“小王爷见笑了，有些对席某的评论确实是言过其实。小王爷可千万别以为在下是轻浮之人，在下想结交小王爷的心意可是赤诚可见。”
　　秦君墨听到此话也没做什么回应，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之后，秦君墨开口道：“四处走走，很好。”
　　席弄影转头看着秦君墨的侧脸，自己弯了眉眼，似找到了知音，语气轻快道：“在下是个闲人，人生苦短，何不将这大好河山看个遍。原来三少也喜欢。席某冒昧问一句，哪日再启程，在下可否邀请小王爷一同结伴而行？”
　　席弄影微笑着，秦君墨却没有回话，他向来不喜欢随便给人承诺。一来京城难出，二来未来难料，三来，席少难测。
　　席弄影见他沉默，也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两人谈话间便到了大厅外，说是谈话，实则是一人谈笑，一人沉默倾听。在大厅外正好碰见席弄影的小厮在寻自家少爷，说是老爷在找。
　　席弄影听了无奈地摸摸鼻子笑道：“真是不巧了，本想与小王爷多聊会儿，奈何舅父严厉。”席弄影神情似有些不舍，向秦君墨作揖，又道，“希望日后席某能再与小王爷交心谈话。”说完，笑了笑，跟着小厮走了。
　　秦君墨看了眼他的背影，转身便看见自家小厮品茗一路小跑过来。品茗跑至秦君墨身边，喘了口气便低声道：“爷快进大厅吧，陛下来了。”
　　秦君墨点点头，快步走进大厅，便见大厅里只有父亲和陛下在，两人相谈甚欢。既然院中宾客们没有前来，那必是陛下私访，不欲张扬了。
　　“陛下。”秦君墨行了礼，被彦帝赶忙扶起。彦帝拉着秦君墨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慈爱地笑问道：“君墨近来可好？看起来倒是又长高了些。”
　　秦凌巍笑笑接话答道：“孩子长得就是快，转眼间，君墨也到束发的年纪了。”
　　彦帝向秦凌巍笑了笑，边伸手替秦君墨理了理衣襟，边道：“是啊，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凌巍你还在朱厌，君墨第一次抱着我喊‘爹’的样子呢。”
　　秦凌巍因为自小便与彦帝关系甚好，说到底两人也是姐夫与小舅子的关系，况且平时也一直这般谈笑，所以便也以微笑回应。
　　大厅一派其乐融融，只有品茗悄悄打了一个寒颤。
　　因为他觉得，这种画面，倒像是一家三口。

　　与彦帝、父亲三人吃了一点家宴后，秦君墨便先回了自己的院子，坐在院中的玉凳上抬头看着月亮，不知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转头对站在他身后的品茗说：“拿席少的礼物。”品茗应是。
　　秦君墨扭回头，看着院中月光下微微摇曳的桃花。
　　春去也，共惜艳阳年。唯有桃花流水上，无辞竹叶醉尊前。惟待见青天。
　　“爷，找来了。”品茗捧着一个锦盒，和一坛酒。
　　秦君墨接过酒坛，打开，清香扑鼻。是桃花酒。秦君墨沉默地看着酒，然后道：“拿杯盏来。”美景美酒，不能辜负。
　　品茗拿来杯盏，给秦君墨满上，秦君墨品了一口，口中清香四溢，连他都忍不住微微眯了眼睛。打开玉桌上的锦盒，似是一卷长画。品茗叫来小厮们拿来灯盏，并一齐将这长宽各一丈有余的画卷展开。秦君墨本欲再次饮酒，却在看见画中内容稍稍放大了瞳孔。
　　那是一幅刚完成不久的中原各处的山河图。
　　壮阔雄奇。
　　锦盒中还有一封书信，寥寥八字。信中如此言：
　　“美酒佳景，方配奇人。”

　　京城席府。
　　席弄影轻抚自己左腰际，身前不远处跪着一个黑衣人。
　　席弄影微微笑着，语气似乎有些惋惜：“哎呀，埋了七年的桃花酒呢，真是有些舍不得。”继而像想开了一样，耸了耸肩，又道，“不过，美酒配美人。呵，没喝便醉了。你说是不是啊，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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