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瞳鬼后》月鬼鬼

12、二（6）

　　莫念离自从上次莫名睡的不省人事被送回去，心中一直记挂着阮玉妍，奈何大雪封山，只能一日一日苦苦的挨，好不容易等到天气晴暖，春回大地，也等不上山上雪融了，挑了个晴好的日子就从家里偷跑出来想上山来寻她。
　　阮玉妍才刚刚在夜黎昕饿虎扑食下保住清白，残了一双手躺在山石上晒太阳。
　　远远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只当是雪绒跑来找她，也没在意。只等人近了，才清楚那不规则的喘息跟凌乱的脚步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转头果然看到莫念离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脸色青白交加有些难看。
　　顺着他的视线，她看到自己软塌塌的双臂以及阔袖上俨然已经干涸变黑的血渍。不以为意的笑笑，开口招呼他过来。
　　莫念离脸色难看的走到她身边，视线紧紧黏在她的胳膊上。好久才闷闷的开口，“你不是神女么？谁人能伤你？”
　　阮玉妍笑笑没回话。转头闭眼继续去晒太阳。不会儿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感觉他在自己胳膊上捣鼓着什么。睁开眼看到是在查看她的伤处。
　　夜黎昕下手有些狠，不但折断了骨头，还故意错开位置，所以她现在才会这么艰难。
　　莫念离脸色苍白的查看着，一双小手都在微微颤抖。
　　看着他明明胆怯还非逼着自己靠近，阮玉妍心里忽然有些堵闷。深吸口气别开脸，冷冷开口。
　　“既然害怕，又何苦强迫自己。”
　　“我没有害怕，只是难过。”
　　“...我不是神女，如果待在我身边，会看到许多让你难受不舒服的，甚至是厌恶的东西。你还有选择...现在回去。”
　　莫念离抬头去看她，那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以及不安被她隐藏的极好，他没有看到。只看到了决绝。这样的眼神让他有些害怕。认真的看了好一会儿她的眼睛，抬步走到她面前，低头在额头上吻了一下，“我说过要保护神女的，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
　　这是表态。
　　莫念离的唇带着属于人类的温暖烫的她心头一紧。终是想不明白为何会如此强硬的去要一个孩子的承诺。即便是他身上有着墨穹的味道，但却也不一定就是墨穹啊。这样无解的死结缠的她脑袋发紧。索性也不再去想。
　　低头去看盯着她胳膊的不知所措的小人淡淡开口，“如此，便帮我把骨头对整齐。不然等明日长起新骨，接缝不合还是要重新掰开的。”既然他已经表了态，那么有些东西就不得不去面对。阮玉妍深吸了口气，接着说了两个字，“会疼。”
　　明显感觉莫念离轻微的颤抖了一下，牙齿紧咬着下唇，虽然双手依然在颤抖，但态度却很坚决。小心翼翼的拿起她诡异弯曲的手臂，仔细寻找着折断的裂缝。
　　阮玉妍便指导他如何去接这断了的骨头。一个时辰后，两手鲜血的莫念离看着被木片固定好的两只手臂松了口气。坐到地上大口喘息着。
　　过了一个冬天，他又长高了不少，眉眼也越发英挺，阮玉妍打量着他挂着薄汗的侧脸轻轻笑了一下。第一次感觉养伤不是那么太难熬。
　　或许是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或许是因为这熟悉到让人安心的味道。总之，这样的感觉不坏。
　　莫念离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中，现在一下子放松，顿觉有些困了。但是想到现在神女受伤了，需要他的守护，便强自打起精神，在她身边坐下。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阮玉妍心情不错，他问什么她便也乖乖的答了。于是，他的兴致就一下子来了，不光去问她，还顺带说了自己的好多事情。
　　“神女，你还记得去年我跟你说那个讨厌的道人么？我都那样说了，他还不走，更是在我家住了一个冬天。每天来找我拜他为师，烦都烦死了。”
　　“哦？那不如拜师了又有何妨？”
　　“不要。要是他有神女一半好看的话，我也许会考虑。一个老头子，我每天对着他不得闷死？”
　　阮玉妍失笑。对他嫌弃那道人的理由觉得好无理，但是很有趣。
　　看她笑，莫念离说的更来劲儿了。往她身边挪了挪，舔舔嘴唇，接着道，“神女，你知道我怎么甩了那老头出来的么？”
　　阮玉妍一脸的愿闻其详，还开口猜测了一下，“难道你把他揍了一顿？”
　　莫念离挑挑眉梢，显然她的回答不正确，“我今年才八岁啊，怎么打的过那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头？”说着贼兮兮的笑了一下，“不过我自有妙招。我给那老家伙的茶水里加了点东西，那老家伙估计现在还在茅房出不来呢。”
　　阮玉妍摇头，这根本就是小孩子的行径，还给他自己说的多高深一样。不过看他神采飞扬，也便不去揭穿他，老实说，听他这样在身旁东扯西扯其实感觉不错，好像她也跟着活过来了一样。
　　这样的聊天没有持续很久，天边便暗了下来。阮玉妍叹口气，又该送他下山了。转头想起自己还有事情没有跟他说，犹豫了会儿，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毕竟她离开是没有时限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如若他能放开倒好，万一也是个认死理的，那这美好的少年时光不就剩下等待了么。
　　可是她现在浑身上下都是未知，跟着她反倒不如远离她安全。这样一想，还是要让他早些放弃的好。就算日后还有什么交集，也要等到她弄清楚了一切再说。
　　从石头上跳下，往山下的方向走了几步。
　　莫念离知她是准备让自己下山了，又眼见天色暗了下来，也便没有说什么，乖乖的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阮玉妍停下回头看他。
　　“这次下山后，便不要再来了，我要离开这里了。归期未定。”
　　莫念离本来在好好走着路，忽然听到这么一句，当即愣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呆呆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去。
　　“刚才念离已经说过了，要保护神女。”
　　阮玉妍叹气，“我去的地方凶险异常，不可能带你同行。”
　　莫念离也像铁了心一样，“那我便在这里等你回来。”
　　“我说过的，归期未定。”
　　“那就定一个归期，权当是为了我！”
　　“......”
　　莫念离一脸坚决，阮玉妍反倒说不出过重的话来。细想跟他见面也不过只有三次而已。她其实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她这么执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降到冰点。傍晚的时候又起风了。山风卷起地上的积雪打着旋儿在他们周围转。莫念离小小是身影在这篇白茫茫的土地上有如沧海一粟，似乎风雪只要再大一些，就会把他整个都覆盖在下面。
　　阮玉妍终是败下阵来，“如此，就十年好了。十年后，如果你还记得我，便来山上寻我。”
　　她终于松了口，莫念离也终于放下心来。冲她笑笑，伸出右手小指，“神女，说好了，可不许食言。”
　　阮玉妍也伸出右手小指跟他勾了一下，十年不长不短，要记住定然不会忘记，要遗忘时间也足够充足了。
　　把莫念离送下山又折返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本来想找个别的山洞凑合一晚的，结果却从吹来的风中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现在还没开山，除了莫念离这样不怕死的，山下不会有人来。更何况还有鬼女的传说，普通人不会，猎人更不会上到深山。而此时，雪绒他们也不会出去捕食，因为现在山中根本就没什么活物好捕。而夜黎昕的味道她再熟悉不过了。不是人，不是猎物，更不是夜黎昕。那么会是谁？
　　心中隐隐传来一丝不好的预感，提步冲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血的气味总感觉有点熟悉，却该死的想不出是谁的。飘在空气里若有若无，直追进山岩深处才越来越浓烈。
　　心里咯噔一下，这么远的距离，能飘散出去，那得流了多少血呢。
　　止不住的加快了脚步，希望不是自己猜想的那样。
　　绕过一颗雪松，迎面就扑来一个红白相间的东西，直冲她怀里钻来。
　　下意识的伸手接过，就摸到了满手的黏腻。这触感太熟悉，以至于她的心也跟着这还带着温度的液体紧缩了下。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定神才听出是在叫她。
　　“玉妍。”
　　阮玉妍应了一声，有些颤抖的低头去看怀里的东西。
　　是一只小兽，本来应该雪白的皮毛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大半。逐渐冰冷的血黏在白色的皮毛上上结成小粒的冰渣，脖颈肩胛之间的伤口很深，几乎看到了森白的骨头，挂在它本来就不大的身子上看起来狰狞异常。
　　心像被人掐着一样，忍不住的颤抖，阮玉妍抱紧了怀里的小兽，牙齿不自觉的打着哆嗦，“...雪...雪绒...你怎么了？”
　　怀里的小兽虚弱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尽然是露出一个安心的笑。
　　阮玉妍看着，忽然感觉无边的寒意从胸口蔓延，沿着神经脉络把她紧紧包裹，连心脏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跳动一下就带出无数的冰渣，只冷的五脏六腑都要结成冰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