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苏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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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苏宁。我和爸爸住在这个城市西面的商住区里。爸爸说宁是他最爱的女人的名字。我知道那不是妈妈，所以在我三岁那年，她选择离开。
我的外公是香港人，在英国开中餐馆。爸爸在英国读书的时候，就在外公的中餐馆里打工，因此他认识了妈妈。当年妈妈带着我两岁的妹妹苏卉回了香港，爸爸则把我带回了这个他生长的城市。
对我而言，妈妈的长相几乎是个谜。除了一张她十八岁时的照片，她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让我知道她的样子的东西。
有时候我会一个人看着妈妈的照片，想象她和爸爸初识时的样子。照片里的她有着长长的头发和漂亮的眼睛，还有阳光般灿烂的笑容。爸爸说我很像妈妈，可是我知道，我更像爸爸最爱的那个女人。爸爸的皮夹里有一张她的照片，也是十八岁。除了纠缠不清的长发和阳光般的笑容，她的眼睛里还有一种不安定的气质。我想这就是爸爸爱她的原因，他们本是相似的人。
我在这个她和爸爸生长的城市里生活了十五年。我喜欢听嘈杂的音乐，喜欢坐着地铁一遍又一遍地穿越这个城市，喜欢在周末走过一条条长街。
我喜欢陆磊，那个有着张扬的个性却又常像个孩子的玩音乐的男孩子。他身上不安定的气质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我知道我在走爸爸最爱的那个女人走过的老路。爸爸当年是个比陆磊更加不安定的男孩子。这大概就是生命的一种轮回往复。
陆磊站在地铁站的出口处，穿着干净的有着太阳味道的白色棉布衬衫，头发略有些长。
这是半年前他遇到苏宁的地方。那天他陪丁一来接丁一的女朋友顾琦，却撞上了顾琦的学妹、刚丢了钱包的苏宁。
那天苏宁穿着白色衬衫蓝色百褶短裙的校服，用丝带束着的辫子有点散。她红肿着眼睛从地铁站里冲出来，撞在陆磊怀里，头也不抬地哭起来。
陆磊记得当时顾琦叫着“苏宁”跑出来，并且诧异的看着他，使他只能报以无奈的微笑。
陆磊。苏宁的声音。
陆磊转过头看着从地铁站里跑出来的苏宁。她还是穿着校服，长发编成了辫子，脸上挂着笑。
陆磊轻轻牵着苏宁的手，走他们熟悉的南山路去顾琦家开的酒吧“Thelastrose”。他和丁一是那里的驻唱歌手。
走进酒吧顾琦和丁一已经在那里，还有顾琦的好朋友夏晴和苏宁青梅竹马的女伴陈郁。灯光是昏暗的，桌子上有烛火在闪烁。陆磊把一条银链子戴在苏宁颈上，在她耳畔说，宁，生日快乐。
顾琦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里间推出一个插了十八支蜡烛的大蛋糕。陈郁将一大束粉色玫瑰送到苏宁手里，笑着说，收起来，丁一送的。
顾琦开了一听啤酒递给苏宁。苏宁，生日快乐。她的声音清清亮亮的，很好听。
随着时间的过去，客人渐渐多了起来。陆磊和丁一在酒吧狭小的舞台上弹起吉他。陆磊说今天是我女朋友的生日，所以我要送她一首她最喜欢的歌。
简单而悦耳的前奏响起来，苏宁笑了，是高晓松的《流浪歌手的情人》。
顾琦坐在苏宁身边。在歌声中她抱住苏宁的肩，轻声说，苏宁，你们真像当年的我和丁一，那么单纯地相爱。
苏宁有点诧异地回过头去看她。顾琦？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那么伤感。
顾琦淡淡地笑。没有，没事啦。她笑着喝了一口酒。
十一点多苏宁和陆磊坐着末班地铁穿过城市各自回家。陆磊和丁一在酒吧附近租了间房子两个人住，只有在周末才回家。
在地铁上陆磊像个孩子一样沉沉地睡着了。苏宁微笑着看着他，轻吻他的脸颊。
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在楼下看到家里的灯还亮着。我知道，爸爸在等我回来过生日。
我摸出钥匙打开门。爸爸已经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睡着了。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的脸上才会毫不掩饰地露出岁月留下的痕迹。爸爸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让妈妈痴迷的不安定的男孩子。
电话铃在这个时候响了。是妈妈。每年只有这个时候我才会听到她和卉卉的声音。她说宁宁，十八岁生日快乐。
顿了一会儿她又说，你爸爸，他好吗？
我说好。我知道，妈妈还爱着当年那个有着不安定气质的男孩子。
卉卉在电话那头很兴奋地叫我。姐姐，妈妈同意让我去你那边过暑假了。你要为我预备好房间哦。
妈妈接过话头。宁宁，卉卉坚持要去你那儿。方便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妈妈，你来吗？我要问问爸爸看。
妈妈好像是轻轻地笑了一下。卉卉一个人去。我走不开。她十七岁了，也该到外面走走了。
宁宁，是你妈妈的电话吗？爸爸醒了。
我把话筒塞给爸爸。爸，妈说暑假让卉卉过来。
爸爸和妈妈说了几句。气氛有一点尴尬。
挂上电话爸爸在餐桌边坐下叫我。宁宁，十二点快到了，来切蛋糕吧。
爸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是一只银镯子。他说在那个和我同名的女子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他也送过她一只银镯子。
说实话我不喜欢爸爸总把我和那个女人比较。我和她应该有不一样的人生。不过我不讨厌她，因为从她十八岁的照片里，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这天放学，苏宁去酒吧找顾琦。
地铁里比较空，所以苏宁心情不错地东张西望。她看到相邻的车厢里的丁一，就叫他。
丁一。
丁一回过头，看到苏宁，表情有点奇怪。他冲苏宁笑了笑。苏宁这才看到，在他身边还站着夏晴，那个文静内秀的漂亮女孩。
苏宁笑着走到他们旁边。夏晴，真难得在地铁上遇到你。今天有空去酒吧找顾琦啊？
夏晴淡淡地笑。声音轻柔。不是，我回家。你去找陆磊？
不，我找顾琦。我有同学要考她的学校，想要点资料。苏宁说着喝了一口手里的果汁。
丁一沉默着站在边上，右手插在裤袋里。很不羁的样子。
苏宁侧着头看他，试图从他身上找到陆磊将来的样子。很快的，她为自己这种小女生式的想法不好意思起来。于是她问丁一。丁一，你和顾琦怎么会在一起的？
丁一怔了一下，看着她，随后又抬起头看着窗外。我和琦琦？十七岁的时候我开始在她家的酒吧唱歌，就认识了。后来，就在一起了。说着他笑了，是不是不浪漫？
苏宁笑着摇摇头。不是啊。我觉得你和顾琦在一起，两个人都一定是很爱对方的。浪不浪漫根本不重要。
丁一笑了。琦琦也常这样说。你真的很像她。他的表情突然黯淡下去。声音也轻了。但愿陆磊不要像我就好了。
苏宁好奇地看着他。什么意思？丁一，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丁一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广告牌。车子渐渐慢下来，进站了。一直站在边上的夏晴说我到了，再见。然后下了车。
丁一挪动了一下站的位置。还有几站？
两站。苏宁看着他。你今天怎么了？
今天是星期天。
刚吃完午饭顾琦就打电话来。她说苏宁出来一下好吗？我在你家楼下。
我跑到楼下，看到顾琦面无表情地坐在小区里的秋千上。她说苏宁，我和丁一完了。语气很平静。
我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等她的下文。
顾琦点了一支烟，淡淡地笑了。
苏宁，你相信吗？我最好的朋友居然不动声色的抢走了丁一。是不是很像电影情节？她深吸了一口烟，吐出来，整个人被云雾缭绕。
我在她对面的秋千坐下来。顾琦，怎么会这样？
顾琦自嘲地笑了。苏宁，不要太相信爱情。我不是说陆磊不可靠，只是时间会改变许多事，有些是你自己也意想不到的。她继续吞云吐雾，直到那支烟烧完。
我说顾琦，上去坐坐吧。
顾琦摇头。苏宁。她叹了口气。也许是我们老了，没有能力再维持这样不安定的爱情。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和陆磊。你们是那样不顾一切的相爱，就像当年的我和丁一。因年轻而对爱情奋不顾身。
顾琦走了，很平静地。我却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对爱情的信心，很想哭。
傍晚的时候陆磊和苏宁手牵手地走在并不十分拥挤的街上。苏宁很沉默。
陆磊说宁，你有心事。
苏宁叹了口气。陆磊，你说爱情的保质期有多长？
陆磊看着她的脸。宁，顾琦找过你吧？
你也知道她和丁一分手了？苏宁略略侧过头来，看到陆磊略有点长的头发在晚风中轻舞。
今天早上丁一突然回来，喝了很多酒。陆磊低声说。他说他是爱顾琦的，可是顾琦比夏晴坚强。
苏宁冷笑了一下。他不去做电影男主角真是可惜了。他把顾琦和夏晴当成什么？红玫瑰与白玫瑰吗？
陆磊有点惊讶。他说宁，你不要那么激动。
苏宁索性停下脚步，注视着陆磊。你知道吗？顾琦说我们很像当年的她和丁一。
陆磊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重重地吻上苏宁的唇，很激烈地，让苏宁有点透不过气。
陆磊说宁，我不会。我知道你和顾琦都不像表面上那样的坚强。我们都是寂寞而脆弱的孩子，需要彼此安慰。
到了酒吧我才知道，原来今天是夏晴的生日。大家竭力保持着原来的样子，顾琦和丁一也依旧并肩坐在一起，只是他们的手已不再相牵。
顾琦开了听啤酒，喝了一大口，然后递给我。苏宁，喝一口，最后一次了。
我很惊讶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怎么了顾琦？怎么突然这么说？
顾琦笑了，很平静的样子。没有，没什么。她深深吸了口气。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了，你们就当给我饯行吧。她突然转向夏晴。小晴，对不起，你的生日party被我这样搅和了。
夏晴咬着嘴唇，不说话。丁一转过头来看着顾琦。琦琦，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顾琦笑着摇头，却有一丝凄凉。也许是苏格兰。你知道，我一直想去的。
还回来吗？丁一低下头，似乎不敢看她。
顾琦喝着酒，缓缓地摇头。不知道，再说吧。
丁一沉默了。
顾琦叫侍应生拿了酒杯和红酒。今天是最后一次和你们聚在一起。以后我再也不会来这里了。所以，为我破个例，喝点红酒，每个人都要喝。
琦琦。夏晴的声音很轻。这样不好吧？
顾琦笑了笑。没关系的。只喝一杯。也算是给你庆生。
就这样，顾琦喝掉了桌上所有的啤酒，外加两杯红酒。在她喝得半醉的时候，夏晴说家里人在等，先回去了。我知道，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子，不愿意和顾琦为丁一而争吵，也不知道怎么应付这样的局面。毕竟爱一个人是没有罪的。
顾琦喝醉了，靠在丁一肩上，哭了。丁一的神情有点慌乱。一直以来，顾琦是冷静而理智的。我们谁也没见过她这样失态。
她说丁一，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你，甚至想过跟着你一辈子。
丁一轻轻地抚着顾琦的头发。他的那只手上还戴着顾琦和他的情侣手链。但他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吸烟。
喝了一杯茶之后，顾琦渐渐平静下来。丁一，我们真的到此为止了吗？就这样无疾而终？她的语气是伤感的。我知道她并不要丁一回答。
丁一在烟灰缸里把烟熄灭，低声说，琦琦，我不是不爱你。可是，你比夏晴坚强。
顾琦苦笑着。红玫瑰与白玫瑰吗？她话里带着讽刺。
十点多陈郁的男朋友开了朋友的车来接她。我们让她把顾琦送回家。
我陪着陆磊和丁一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因为他们还没有下班。丁一还是不停地吸烟。突然他哭了。他说我是爱她的，一直都是。可是她的个性太强。我只是希望有人体贴我，才会和夏晴在一起。我是爱琦琦的，我知道。
放屁！你把顾琦当什么？我终于忍不住，站起来打了丁一一个耳光。
丁一诧异地看着我。我却几乎说不出话来，只好夺门而出。
陆磊紧跟着跑了出来。他叫我。宁！
陆磊在街角的转弯处追上苏宁，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宁，不要这样。
苏宁没有反抗，只是静默地站着，流着泪。
陆磊轻轻地擦掉苏宁脸上纵横的泪。宁，不要这样。那是顾琦和丁一的事，我们什么忙也帮不上。
苏宁抬起头看着陆磊的眼睛。她的发丝在夜风中飞扬，眼睛里满是哀伤。她说陆磊。顾琦说的一点也没错。等到我们慢慢长大，就会无力承受这种不安定的感情带来的痛，然后我们就会像他们一样开始逃避。
陆磊渐渐放开原本抱着苏宁的双臂。宁，你究竟想说什么？
分手吧。苏宁缓缓地说出这三个字。趁我们对彼此还留有美好印象的时候。
陆磊不可置信地注视着苏宁。虽然有风，他们之间的空气却好像凝固了一样。终于陆磊抓起苏宁的右手腕，拉着她往回走。
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陆磊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强制性，令人无法抗拒。
苏宁沉默着，跟在陆磊身后。大街上有来来往往的车辆。这个繁华的城市里，没有地方让爱情停留吗？苏宁想。
时间很快过去了。夏天快要来了。我将要高考。顾琦也终于离开了这个城市。
顾琦走的那天，我和陆磊去送她。
在机场，我对顾琦说，不是你不够好，是丁一不懂得珍惜。总有一天，他会发现失去的才是最珍贵的。
顾琦笑了。她说也许吧。一切都过去了。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可以让我像爱丁一一样义无返顾的去爱。因为我已经没有那个力气了。
她说的很凄凉。这让我不禁再次怀疑起我和陆磊的感情。我知道我是义无返顾地爱着他。但是我感到恐惧。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就会像顾琦和丁一一样，即使相爱也无法继续在一起。也许只是差一个契机。
顾琦飞走了，去遥远的苏格兰，那个没有炎热夏天的地方。然后，夏天到了。在我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高考来了。
考试期间我的情绪异常的平静，没有大喜大悲。我的中学生活，波澜不兴的结束在刚刚开始炎热的初夏里。
我决定离开这个城市，去上海。对于我的选择，陆磊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接受。
七月里卉卉从香港飞过来。十五年不见，她早已经长成了一个活泼并且漂亮的女孩子。陈郁说卉卉和我是不同类型的女孩子。卉卉是纯真并且快乐的，时常表现得像个孩子。而我却总是太压抑自己，生活得太辛苦。
每次我和陆磊出去，都会带上卉卉。我们刻意带她在这个城市里兜圈子，让她可以好好的看清楚这个爸爸生长的地方。卉卉说她喜欢这里，因为这里宁静而安逸，不像香港，太拥挤，繁忙并且嘈杂。
渐渐地我发现卉卉很喜欢陆磊。毕竟我们的身上流的是一样的血，使得我们会喜欢像陆磊这样不安定的男孩子。
八月的晚上，空气清新，夜风阵阵，很凉快。苏宁和苏卉坐在阳台里看着满是星星的天空。
卉卉，你喜欢陆磊？苏宁突然说。
姐姐？苏卉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是，我是喜欢陆磊。不过我知道，他是你的男朋友。你放心，我不会和你争。
苏宁淡淡的笑了。卉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将要离开这个城市。我想我和陆磊也应该结束了。如果你喜欢他，不妨争取一下。
苏卉摇头。喜欢不是爱啊。我有男朋友，我爱他。你呢？难道你不再爱陆磊了吗？
苏宁站起来，走到窗口。不，我爱他，爱的义无返顾。
那就好了。苏卉走到苏宁身边。姐姐，时间会决定一切，顺其自然不是很好吗？
卉卉。苏宁看着自己的妹妹。怎么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就已经长大了呢？
苏卉亲昵地抱着苏宁的肩。姐姐，我们都是在不知不觉中长大的，这就是成长啊。
我想卉卉说的对，时间会决定一切。
在卉卉返回香港的两天后，我带着行李和录取通知书，坐火车去上海。
陆磊来送我。他说他已经辞掉了酒吧里的工作。他也将要去上海。
我哭了。我说陆磊，你真傻，其实没有关系的。上海那么近，我随时可以回来看你。
陆磊笑了。他擦掉我的眼泪，把我抱在怀里。他说宁，你的愿望是做一个流浪歌手的情人，所以我满足你，不好吗？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苏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