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夭》小叉

38、蜂群

　　秦岚加快脚步，走到敖炎的身边。
　　只在她左眼视野中存在的线条大多数都非常清晰，甚至清晰到了即使有人站在她正前方，她也依旧能透过那人的身体看清楚的地步。
　　但是唯独有两个人例外。
　　一个青丘慕，一个敖炎，这两人的身体好像由迥然不同的材料构成，她的视力根本无法穿透他们的身体。也于是冲到人群最前面去的敖炎，成了她视野里一块遮挡线条的白斑。
　　完全只是因为不想有东西遮挡视线才追过去的秦岚，浑然没有发现周围人诧异的目光。她几乎一路小跑到了敖炎身边，然后与他保持相同的速度朝不远处的墙壁裂口走去。
　　秦岚在左右看的时候，难免看到敖炎。
　　坦白说，敖炎长得不难看，但是他那双暗金色的竖瞳总是让人不寒而栗。特别是在他本身就已经像一把锋利的重型兵器，再加上冷睨着别人时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傲和蔑视，再轻易不过就能赶走所有企图靠近他的人。
　　大概，也只有小鲛那种足够柔软的性格才能陪伴在他身边。
　　“喂，”敖炎突然出声，“你为什么要救他？”
　　仅仅保持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再加上非常平和的语气……
　　秦岚有点诧异地看了眼敖炎。敖炎依旧是微皱着眉，一脸坏脾气的样子。
　　或许是秦岚没有立即答话，敖炎转头看了她一眼。几乎能吓哭小孩子的恶棍眼神，却反而让秦岚眨了眨眼。
　　“我当时想，”秦岚也低声说，“撑到你回来就好了。”
　　她当然知道他在说小鲛。而在镜湖边发生的，是秦岚自来到岚归书院后唯一一件“重来一遍她还是会这么做”的事。
　　不过……
　　敖炎这是在关心小鲛？
　　小鲛虽然对人不设防，却不是傻的。她在青丘醒来后小鲛会无微不至地照顾她，更多地还是因为她曾经在湖边护着他。而敖炎问的，正是她主动保护小鲛的理由。敖炎的种族和身份其实很好猜，而他这种性格又实在没可能有太亲近的朋友。
　　秦岚因为靠近玄业观而忍不住恶劣起来的心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回暖。
　　怪不得小鲛口口声声都是“殿下”、“殿下”。
　　敖炎斜睨了她一眼，“啧”了一声，似自言自语又似刻意讥讽，“居然还有更傻的。”
　　从表情到语调，无论如何都只能形容为“嘲笑”的语句，换了别人只怕就是一口气咽不下去，但是才细品出些关切意味的秦岚，只觉得敖炎果然关心小鲛，不由得就浅笑了一下。她这一笑本是转瞬即逝，却不想落在敖炎的眼里，让他眸光里闪出点点意外。
　　不过一两句话的功夫，旁人根本没有留意到。虽然本就没有多少距离，众人还是仿佛商量好似的在裂口前停了下来。
　　裂口比一个人还要大上一圈，所以透过裂口能看见相当多的东西。从贴着墙根的花树泥土，到略远些的竹篱，还有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花园。
　　“慕，慕哥哥……”秦岚的身后响起一道完全没有任何克制的声音，“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青丘慕没有立即答话，就连敖炎也沉默着。
　　的确，在每个人的耳朵都能捕捉到远处打斗声的现在，这里的安静与平和看着就更像是陷阱。秦岚一方面能够理解这种合理的怀疑和不信，但是另一方面，被质疑的那一方永远不会有什么愉快的感觉。
　　秦岚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夜晚微凉的空气，努力平稳低沉自己的声音，“我先进去。”
　　然后，她不待任何人回答，当先跨进了裂口里。
　　“兹”的一声，并不是从听觉传来的声音之后，秦岚又回到了那种令她厌恶的力量之间。即便她完全没有碰触到任何只存在于左眼的线条，玄业观特有的味道就像一只巨型怪兽一样瞬间把她吞吃入腹。额头，后颈，指尖，每一寸皮肤都企图用熟悉感唤回她记忆里一段绝望到毫无希望的日子。
　　不。
　　秦岚慢慢闭上眼睛，然后猛地睁开。
　　这一次，不同了。
　　“小心，”秦岚回过头，“不要超过我标记的范围。”一道银光随着她的目光飞射出去，堪堪停在芷萝好奇地想要触摸墙上碎砖的手指前。
　　芷萝一阵尴尬。那张俏丽的脸上漫起一阵粉色，然后满是委屈地看向青丘慕。而青丘慕似是完全不明白芷萝的心情，只郑重地朝芷萝一句“小心”后就继续专心朝前走去。
　　芷萝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站在原地恨恨地一跺脚，仅仅遮住重点部位的藤蔓枝叶一阵摇晃。只可惜如此美景青丘慕根本没看见，而看见的秦岚只觉不耐。
　　她来的目的是报仇。
　　她不想用杀人的方式来回敬玄业观，事实上，她再怎么恨得咬牙切齿，也明白观主老道不是她可以随便挑衅的。至于地底那棵树看上去又非常奇怪。秦岚不想太过草率。打算报仇却帮敌人去掉心腹大患，听上去实在是件糟心的事。
　　所以她才会主动要求引路救出木更。也所以，即便任何时候都能宽容以待的事，对现在的秦岚来说只会反感。
　　她没有把反感深藏在心底，拉下脸冷冷地瞥了一眼芷萝后继续朝前带路。
　　秦岚这一眼，显然雪上加霜。
　　芷萝漂亮的脸一阵扭曲，她一手抓过身边的树枝，然后用力扯下一把树叶来。下一瞬间，一阵“嗡嗡”声响起。在秦岚还没来得及回头的那一瞬间里，嗡嗡声瞬间放大了几十几百倍，一时间上下左右前后都是这种密密麻麻的声音。
　　其他人还没反应，秦岚先是脸色一变。
　　原本静止不动的花草树木，暗影间突然凭空出现无数的蜂虫。巨大的复眼，黄褐色的粗壮身体，还有粗壮的鳌针，通常一两只就已经能让胆小的女生花容失色，更不要说现在铺天盖地简直连成一大片的蜂群。
　　秦岚头发一阵发麻。
　　她小时候见过，有个男生被马蜂围攻。密密麻麻的马蜂包裹住他整个人，不停地扭动叮刺，活活把那个男生蛰死了。
　　“嗡”的一下，蜂群像一股黑烟一样朝众人包卷过来。
　　招来蜂虫的罪魁祸首表情最是轻松，她只是立在那里，那些蜂虫竟然像没看到她一样笔直地掠过她以及跟从她的两个男人身边。
　　于是首当其冲的变成了青丘慕。他袖子一抖就有一张符纸出现在他指尖，转眼将他和身边几个狐族青年包裹在里面。蜂群好像遇上了石头的河水一样，只略略迟缓就分成两道黑色蜂流，越过青丘慕一干人的身边后合拢成一股。
　　敖炎不等蜂群过来，抽出身边的佩刀，用力一刀斩下。在秦岚左眼中闪着银光的刀风好像点燃木屑的火焰一样，轰一下就将蜂群灭了大半。
　　只是秦岚才刚松了半口气，耳边突然响起炸雷似的“嗡嗡”声。她还没来得及转头，只觉脸上已经感觉到蜂虫振翅的空气颤动，顿时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
　　别，别，别过来！
　　下一瞬间银白色的碎片疯了一样从她手里飞射出来，在空气中划过狂暴的银色线条。四五块碎片同时击中一只蜂虫，切断它的头部、翅膀，搅烂它的身体后再射向下一只，速度快得简直就像在空中画出了一只银白色的光茧。
　　“喂，可以停了。”
　　力气开始毫无节制地大量流失。眼前开始一阵一阵地变暗。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用力掐住她的下巴，一拉，把她整个人都带得朝前一个踉跄，“停下来！”
　　秦岚喘着粗气，好不容易聚起视线的焦点，发现自己正看着一对暗红色的眼睛。
　　这双眼睛的主人……
　　眉头皱着。
　　她……
　　秦岚眼角余光，发现半空中早已没了蜂虫的迹象。而敖炎抓着她的手臂上倒是有几条细长的红痕，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被蛰的。
　　站得略远的几个人。青丘慕只勉强能看出几分不悦和嫌弃，其他人却是显然是惊讶甚于其他。
　　“对不起。”
　　她太激动了。
　　秦岚有点不敢看敖炎的表情。
　　敖炎松开手，“带路。”
　　……啊？
　　预想中的冷嘲热讽没有出现，有的只是一声冷硬不耐的“带路”。
　　秦岚抬头，然后眨了眨眼，“这边……走。”她继续像刚才一样走在最前头。
　　那双暗红色的眼睛一旦去掉平常的讥讽，居然通透得就像石榴石一样。
　　敖炎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