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夭》小叉

23、牢友

　　“丫头，老子觉得你还真不是人类。你说吧，面对臭僵尸的时候你会觉得危险，在凤王陛下面前又觉得不能撒谎。这种对于力量和危险的直觉，只有我们妖族才会有。那群愚蠢的臭道士，只会整天嚷嚷着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天道。”
　　秦岚躺在冰冷的积水里，无力地咳了一声，感觉水从鼻腔和口腔里倒流出来，全身无法控制地抽搐着。
　　饱受摧残的肺部和肠胃都在以疼痛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受创程度。但是因为她挣扎了太长的时间，再加上缺氧，以至于她现在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
　　“你太会忍气吞声了，所以不能去兽族。对了，你不是说过你认识一只鲛人吗？去镜湖好了。镜湖都是些没脾气的家伙，在那里你一定能待得下去的。”
　　水牢放水的时间毫无规律。
　　秦岚小口地呼吸着，尽量减低整个呼吸系统的创痛。
　　锁链把她绑在地上，所以在水牢放水的时候，她可以看见天空，却永远无法将头探出水面呼吸空气。
　　即使明知道她挣不脱锁链，求生的本能依然会迫使她的身体在溺水的瞬间开始挣扎。与菜园空气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水，在用于刑罚上显然优于普通的水太多。秦岚转了转脖子。锁链扣住手腕的地方，可以看见青白色的肌肉。
　　“丫头虽然不像老子这么有本事，但是只要愿意干活，或许可以求凤王陛下收留。”
　　在她挣扎时受力最多的地方，当然不可能完好如初。在第一次水刑后醒来时她还惶恐愤怒过的，现在看着自己的手腕已经一点反应都没了。
　　一次又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经历，虽然没能减轻对死亡的恐惧，但是对待疼痛却可以冷静多了。何况现在她手的反应越来越迟钝，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不过去之前就要想好了，妖族很多家伙脾气都大。”
　　而每次的每次，在她想要彻底放弃的时候，隔壁牢房这个唠唠叨叨的声音总会把她拖回来。如果在意识朦胧的时候没有这个声音，这个世上应该已经没有“秦岚”这个人了。
　　“真，啰嗦……”秦岚咧开嘴，即使她仍然躺在地上，“你说过……几遍了，还说……”
　　“死丫头，不识相！”那边传来的声音，听在秦岚耳里有一种明显的欣喜，“老子白好心一次，就糟蹋在你身上了。”
　　不是因为她的耳朵已经能够分辨这么细微的情绪，而是因为在相同的情况下，她自己就会有那样的情绪。
　　隔壁显然不是水牢，因为那里有时会响起一种棍棒击打的声音。在声音停止后，秦岚每次都会看见有人捧着一只碗从那里离开。碗里装的什么秦岚看不见，但是那个人的前胸、手臂，还有碗的外沿，到处都会沾满一种浓稠的红色液体。而在那个人离开之后，秦岚也会像他一样说话。
　　只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不使用任何的问句，一直到另一个人开口回应之前不要停下来。
　　“丫头，”在安静了好一会后，隔壁牢房的声音说，“如果能离开这里，你去妖盟吧。”
　　“如果能离开这里的话，”秦岚闭上眼睛，“我想回展览馆。”
　　隔壁安静了很长时间。
　　“你去妖盟，想办法见青丘一族的少主。”隔壁的声音试图说服她，“帮老子带一句话给他。”
　　秦岚咬了下嘴唇，没有说话。
　　要去自己去。
　　但是这句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秦岚不想问每次那人拿出去的碗装的是什么。但即使她不问，隔壁回话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再这样下去，或许……
　　“死丫头！”隔壁喝了声，“你答不答应，给老子回个话！”
　　“……什么话？”秦岚睁开眼睛，透过钢条看着湛蓝的天空。
　　“就说，”隔壁的声音有一瞬的烦躁，“就说老子没找到这个人。”
　　“你来玄业观找人？”秦岚皱眉。
　　隔壁没有回答，在安静了一会之后，又开始说道：“一百多年前，玄业观有一个弟子与狐族的女人相恋，两人一起逃到妖盟生活。”
　　秦岚没说话。
　　“这个弟子实力很强，所以没花多少时间就得到了妖族的承认。他和狐女在妖盟成了亲，几年之后生下了一个儿子。”
　　“然后，男人因为眷恋师门，带着妻儿回到玄业观，想以无辜的婴儿博取原谅。再然后，他的师父心肠一软，终于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秦岚嗤笑一声，“你闲到发霉，都开始编故事了吗？”
　　隔壁静了一瞬。“不。弟子被玄业观以叛门大罪处决，狐妖殉情。只留下当时还在襁褓里的婴儿，据说留在玄业观内长大。”
　　秦岚嘴角一撇。
　　这么说，她能有现在这个遭遇，还要多谢那个情种了。出了这么个弟子当然会严防死守，也就是她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才敢死戳整个玄业观的敏感神经。
　　不过，这个故事怎么听怎么有点耳熟。
　　虽然没有那么多前情提要，结局更是一家三口死绝，但是与狐妖相恋这点却是相同的。玄业观说小不小，说大爷不大，总不至于每次都栽在狐妖手里。
　　但如果这真是同一件事，为什么会有两个不同版本的结局？
　　“你就凭着这么点消息，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一头撞进玄业观里？”
　　“老子怎么会没头苍蝇！”隔壁暴怒，“死丫头，老子亲眼见过那个弟子！老子还知道那个人叫宗政平！”
　　……宗政？
　　不会有那么巧吧？
　　秦岚眨了眨眼。
　　妖怪或许没有概念，但宗政却是个非常少见的姓氏。
　　难道……
　　秦岚沉吟了一阵后说：“我听过的故事是说那对亡命鸳鸯在菜园被处决，那个孩子当时也死了。”
　　“你说什么？”隔壁陡然提高了声音，像是十分激动。
　　秦岚一怔，“是不是真的我不敢肯定，但是的确有人这么对我说过。”
　　幼儿的尸骨……
　　她无法证实那是不是弟子和狐妖的孩子，还是不要说了。
　　“但是，但是青丘一族的少主用秘法查看过，玄业观内的确有狐族血脉。”
　　青丘……
　　秦岚几乎要皱起眉头。
　　“玄业观里，是有一个姓宗政的男人。”秦岚想了想，还是说了，“就是那个把我带进玄业观的，他说他叫宗政淳。”
　　两人同时安静了下来。
　　无论如何，就算找到那个孩子又怎么样呢。如果玄业观真的把那个孩子养大了，秦岚也不以为他们会老老实实地跟他说，你娘是狐妖，你其实只有一半是人。
　　如果他真的活到现在了，他一定已经有了他的生活，他的朋友，或许连家人都有了。贸贸然跳出来，把一点毫无益处的事实说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那个孩子的父母早就死了，连尸骨都不知道在哪里，根本没有必须要认的亲人存在。
　　因为一点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毁掉一切，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感受，秦岚不用问别人，她自己知道得最清楚。
　　所以。
　　“如果我能出去，”秦岚闭上眼睛，“我去对青丘慕说，你找不到那个孩子。”

作者有话说

　　风狸：脑子可以吃，吃了能长生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