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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雪夜忆往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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幅员辽阔的中原大陆,风景自然是秀丽的,风土人情也自然是千姿百态的,第一次走出咸阳的胡亥带着满心好奇与激动坐在马车中看着缓缓倒退的风景,就像那终于跳出井底的青蛙一样欣赏着这个世界。
蒙毅虽然比蒙恬容易相处,胡亥却也对他并不感兴趣,一个谋臣能有什么敢聊的。于是这漫漫路途中,胡亥真真是做了回安静的美男子。他每天只是静静的看看风景,摆弄摆弄公输仇送他的机器,偶尔也看看夫子放在他手里的书。
虽然这般生活有些许无趣却还能过得去,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看风景的心情渐渐被路途的疲惫所代替。
于是乎,中原大陆的美景在他眼中再也没有了什么稀奇,暴躁的情绪卷土重来,手里的机器被拆的七零八落再也回不到原型,带来的书被用来敲打让人从路边找来的虫子大军。看着被打扁的虫儿尸体,胡亥满意的笑了,只是这满足也没有持续多久,而他暴躁的情绪不仅没有得到压制反而日益增长。
那一日,天空有点苍白,雪一直下个不停,蒙毅终于下了停止前行的命令。
他们落脚在一间不大的客栈,客栈里其他的客人都被野蛮的赶走,那些被迫离开的人敢怒却不敢言,毕竟赶他们走的是蛮子大秦的士兵。
对,你看的没错,在这些人眼里大秦就是蛮子,而他们就是被这些蛮子弄得国破家亡的,不过家国情仇向来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所能决定的,所以他们终究只能在大秦士兵的淫威下退下,带着怨恨,带着无奈,乱世的平常百姓何尝不都是这般模样,仇恨夺走他们家乡的外敌,怨恨守不住旧土的王族,却终究敢怒不敢言,何其悲哀,却又何其正常。
若放在平时,蒙毅倒不会这么做,他其实是个比较心软的人,做不来倚强凌弱之事,所以兄长总是说他太过儿女情长,但是他却觉得作为一个文臣心软点不是坏事。而今天之所以这样却是因为胡亥的存在,那个整日里坐在轿子里不理会人的人是陛下最疼爱的儿子,毕竟陛下吩咐过他不容有失。
胡亥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白茫茫的。这雪让他突然回想起那年扶苏庭院里的雪,那里的雪也十分白净,如同扶苏的性格一般。
那是他第一次去扶苏院里偷看,怀着不安,怀着激动,那时他躲在光秃秃的大树底下,身着如同那雪一般白净的衣裳,在寒风中拉长了耳朵听着房间里那两人的谈话。虽然他并不知道他们再说什么,但他们的声音很好听,比孙敖的好听。或许正是这个原因让他再之后的几年里养成了一直躲在扶苏庭院中阴暗的角落偷听的习惯罢,这不是好习惯,胡亥知道却无力改变。
或许那时年少,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自以为聪明绝顶,现在回想起来却是可笑至极,扶苏至始至终都是知道自己躲在一旁观的罢,所以当他身边那位如影随形的少年向他提起偷听的自己时,他才会一笑而过的表情罢,那是嘲笑吧。
那个一直陪伴在扶苏身边的少年,是他极不喜欢的人。说来那人长得也算清秀文采也过人能力也不消说,但为何自己会讨厌他呢,或许是因为嫉妒吧。对,他嫉妒那少年可以伴在扶苏身边,他嫉妒那少年可以为扶苏出谋划策,他嫉妒扶苏给予那少年的笑容,他怨恨为何自己不可以站在他的身边。
苍白的天空中突然飞过一只苍鹰,这样的天气竟然还努力的展翅翱翔,鸟类也是个奇怪的种族。
这一闪而过的苍鹰不禁让他想到了扶苏曾经养的那一只,那是秋季父皇送给扶苏的,它被囚养在扶苏书房的窗边,那是一只倔强的鸟,不肯屈服,整日扑通扑通的动着。
自己每天都会在远处看着它,他知道其实扶苏是不喜欢这只鸟的,只是因为是御赐的所以不能放不能杀只能囚着。那时不明白为何扶苏不喜欢它,反正自己却很喜欢,但父皇却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了不喜欢的扶苏,这让他有点愤愤不平。于是不久之后,苍鹰惨死,扶苏被父皇责骂。
胡亥收回目光,看着身边瑟瑟发抖的小太监,眼里发出不明所以的光芒。这次出行本就没带什么人,十个太监宫女负责他全部的衣食住行,这些宫女太监也是第一次出走咸阳,兴奋之情不在他之下。
“殿下,天冷小心着凉,还是把窗户和上吧”小太监轻声道,本来他并不是贴身服侍小公子的,却因为小陈子突然瞎了只眼被替下去了这才轮到他,其实谁都知道小陈子那只眼是如何瞎的,但大家却是羡慕他的,至少他还活着,没有成为池塘里一抹水鬼。
“你为什么发抖”
“小的只是有…有点冷”
“冷吗,为什么我感受不到寒冷呢”
“那是因为殿下身体强壮”
“呵呵,是这个原因吗”胡亥记得那年咸阳出奇得冷,大雪纷飞。他依旧如同往日一样站在角落偷听,而这日扶苏也在庭院里,他穿得单薄问着身边的少年为什么自己感觉不到寒冷呢,少年没有回答他,然而扶苏自己的回答却一直停留在胡亥的脑海里,他清楚的记得当时扶苏说“我之所以感受不到这天地的冰寒是因为我的心比这大自然更加寒冷罢”。那年,父皇开始迷恋丹药,开始冷落扶苏。起先自己并不明白心寒为何物,不过如今却是懂了,因为外边的大雪也是不能再给自己带来寒意了,就如同当初没能带给扶苏一样。
“有人说过感受不到寒冷是因为心比这寒冷还要冷,你这小太监怎么会懂”
“这些大道理,奴才自然是不懂的”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回答着。
“那是,你们怎么可能懂。算了,你下去吧,我不需要伺候”
“诺”退出房门的小太监深深的吐了口气,还好,还活着。
空荡的房间里,胡亥烦躁的拍了拍头,和衣躺在床上,现在的他头难受的紧。
有一个叫做恶魔的东西仿佛要冲破他的大脑逃出来一般,他努力的节制,努力的想方设法的控制那双已经不怎么听话了的手不去碰触血腥。然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双原本纯净的眼越发的浑浊,像蒙了一层什么似的。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也开始变得有些妖艳,他的笑容也变得诡异起来,这样的场景不常见,但内心却是清醒的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什么的。
夜幕降临,外面却被白雪反射的依旧苍白如昼,叫人有些难以入眠。
胡亥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发病,来时可能是过于兴奋,导致忘记了拿药,真是自己找死。不对,明明记得这些事本来应该是孙敖做的,对了,孙敖已经不在了。他痛苦的抓住床沿,青筋直冒,长指甲碰触木材发出阴森森的响声,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记忆也开始混乱起来。
这一夜,外面天寒地冻。
这一夜,他却汗流浃背。
这一夜仿佛特别的长,胡亥以为已经过了许久,其实夜不过才刚刚开始罢了。
楼下依旧有人在走动,不曾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