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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伤与梦(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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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他都隐约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然而,此时此刻,却是她亲口告诉的他——当年那个春野樱已经死了。
当年的她已经死了。
可他却可笑地、还陷在七年前的记忆里——理所应当地认为她是应该听他的、她是应该被他保护的、她在他面前会跟在其他人面前不一样,会撒娇,会哭闹,会柔弱,会暴躁。
七年过去了,宇智波佐助看春野樱,依然是七年前的春野樱。
可春野樱却不再是七年前的那个春野樱了。
万事万物皆会变化,他如何就不懂呢?——
就像曾经一心致力于改革的自己,也会妥协乃至去跟鸣人一起追逐火影之位——纵使那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宇智波佐助赤红的眼睛逐渐恢复了以往的黑色,而他紧紧扼着女子的手也一点一点地放松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追逐着,寻找着——纵使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突然觉得倦了。
那种疲倦是由心底深处泛起的,一下子变涌满了全身。
他累了。
“你走吧。”
佐助放开眼前的女子,有些摇晃地站起了身子,没有再看小樱一眼,而是缓步向宅院的大门走去。
春野樱微恍惚,不自觉地向男子消瘦的背影看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放她走了,她却半点也开心不起来,只觉得一颗心空空荡荡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永远地失去了。
女子用右手抹了一把脸,擦去脸上不争气的眼泪,然后利索地拽过一旁的靴子,不知疼痛一般往自己的左脚套了上去。
站起身来尝试着跳了几步,发现左脚可以轻飘飘的着地,介于此地不宜久留,她来不及思考,便踮着左脚一瘸一拐地向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彼时太阳已西沉,黄昏的光线将她的背影染得血红一片。
宇智波佐助走到大门口,转过脸去,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落日的余晖之下,女子拖着受伤的左腿半拖半走地缓慢移动着,纵使身上穿了厚厚的线衣,整个人看上去依旧是单薄而又纤弱的,而夕阳的微光把她线衣的桃红色反射到了那一抹粉发上,竟呈现出了如血染般的深红。
那一瞬间,宇智波佐助几乎就要迈开脚步、走上前去——然而他终究,还是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目送着太阳一点一点、无可挽回地坠下山去。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在这样疲倦的状态下,身体里的某个地方,却前所未有地疼痛着。
绕过嘈杂的后院,径自走进屋子里,佐助一把拉开木制的房间大门,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然后双腿一软,整个人颓然摔落在柔软的大床上。
既然倦了……那便睡吧。
宇智波佐助伸出手臂,帮自己的眼睛挡住了微弱的光线,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整个房间安静得很、安静到——唯听得见左边胸膛里那颗心沉重地跳跃的声音。
“佐助君……呜呜呜……佐助君……”
恍惚间,他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那声音那样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而雾气之中,则是一团粉红色的影子。
眼前的少女陌生而又熟悉,她又长又软的头发铺盖在自己的脖颈间,还带着淡淡的樱花的芬芳。
“小樱……”他吃力地想要支起身子,喃喃道,“你好重啊……小樱……”
眼前的少女蓦地一声抽泣,抬起娇小而又稚嫩的脸蛋,愣愣地看着他,然后小嘴一扁,就着一头凌乱的粉发和满脸的泪水,抽噎着扑进他的怀里,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抚上她的后背,她的头发那样长而柔软,被雾气氤氲得甚至有些湿漉漉的,他的心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微微低下头,正准备跟她说话,骤然间周遭景物突变,他的指尖也只剩下了几缕粉色的碎发,而怀中的少女却已无影无踪。
“佐助君——!”
又是一声凄喊,他猛地扭过头去,只见她原本柔软的长发已经齐肩而断,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正被几个戴着音忍护额的忍者包围。
他剑眉一沉,正准备冲上前去,却听见她颤抖着说:“不。叫佐助君是没有用的,他不会救我,要叫鸣人、叫鸣人……鸣人——!”
他只觉得一颗心蓦地一沉,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突然落下了层层细密的沙子,而与沙子一同落下的,则是不省人事的她。
他来不及思考,冲上前去抱住了昏迷的她,刚刚把她的身子放平,她娇嫩如黄鹂般的声音蓦地在身后响起:“佐助君,是你救了我吗?”
他转身,只见她的双手放在背后,正微笑着看着他。
他张了张口,犹豫了半晌,最终只能把头扭过去,忿然道:“不,是鸣人救了你。”
她依旧微笑着:“是啊,所以我说,佐助君是不会救我的。”
他张口欲言,眼前画面又变,这一次是她手持苦无正从远处疾奔而来,奇怪的是她距离他那样远,他却依旧能听到她嘴巴里说的话。
她说的是——“既然你要毁灭木叶,那就让我先杀了你吧——!”
他心中蓦地升起无端怒火,千鸟刚刚亮起,光影一转,眼前少女长发及肩,穿着家常服饰,额前一点菱形印记,正一脸惊愕地看着送向自己眼前的蓝色闪电。
“佐助君,你要杀我吗——?”
他听见她这样问道。
佐助君,你要杀我吗?
你要杀我吗?
——你要,杀了她吗?
他微微一怔,千鸟的闪电还没消失,她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然后迅速地向前一冲,他的手一下子便刺穿了她的胸膛。
“这一幕,我在幻术世界里看了成千上万遍……”她没有流血,也没有痛苦的神色,反而是在笑,“呐,佐助君,你是真的想杀了我吧……”
“你看……你真的杀了我呢……”
她的笑容实在太过诡异,他整个人居然觉得一阵寒似一阵,然而她却一直箍着他的手,反复问道:“佐助君,你是不是想杀了我呢?”“佐助君,你杀了我呢”“佐助君,你想杀我吗?”……
他一边摇着头,一边退后着,在她一声快似一声的急问中,终于按捺不住,脱口道:“不,我没有!——”
“我没有想要杀你,我不想杀你,我怎么会想杀你——”
他双手抱头,不住地呢喃着,喘息着,一直过了很久很久才缓过了神,那个带着诡异笑容的她却消失了。
他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几步,犹自穿着粗气,终于再次看到了她。
只见她半跪半立,整个人摇摇欲坠地支在那里,满头粉发像是染了颜色一般,下半段竟全是酒红色的,一股一股地结在一起。他看着难受,伸出手去想要帮她捋一捋纠在一起的发丝,伸手却只触到了一阵粘稠。
她恍恍惚惚地转过脸来看着他,碧绿色的眼眸里半分神采也没有。
——“拿开你的手。”
他听见她这样说。
佐助的手从她的发丝间抽离开来,张开手掌,手心朝内,明明灭灭的光影之下,他只看得到一滩红黑色的、几近凝结的块面。
是她的血。
她粉色的头发并非染了什么颜色,而是染上了她的血,所以才会一股一股地结在那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无法呼吸。在意识到了那是她的血之后,他才开始仔细地观察她——她的姿势有一点古怪,为什么整个人越走越慢、越行越缓,甚至都要躺到地面上去了?
佐助顺着她来时的路看过去,地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雪一样的白,唯有她经过的痕迹是血红色的,那红比他写轮眼的红色还要来得粘稠、浓烈。
佐助抢上两步,一把扶住女子颤颤巍巍的肩膀,还未开口,女子却突然间笑了起来。
“……佐助君,你看。”
春野樱低着头,露出了她的左脚,只见在她宛如羊脂白玉一般的小腿之下,竟是血淋淋的断骨,而他记忆中那玲珑玉足已经无影无踪。
他只觉得空气一下子凝结了,整个人僵在原地,几乎动弹不能。
春野樱凄然一笑,不再看他,而是继续拖着身子和断足,一点一点地向前爬去。
看着她断足处那氤氲一片的红色,逐渐离他远去,他想要张口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想要上前拉住他,却半分也动不了。他只觉得喉咙一阵阵地烧痛,眼眶莫名地发涩——还有左边胸膛里有什么东西,痛得简直让他无法呼吸——
“———————樱————————!!!!!!!!!”
几乎是冲破阻碍一般,他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歇斯底里喊出这样一句话来——
宇智波佐助浑身一个战栗,猛地一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窗外,长夜漫漫,月光如水。
男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不知多久,整个人才逐渐地平静下来,而不知不觉之中,他的睡衣都已经被汗水浸透。
佐助轻轻一撩已经被凝成一股股的额前刘海,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
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