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承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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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会客室柔软的皮沙发上，赵叔眼神放空，手指无意识的挠着膝盖，冷气开得很足，却压不住他心头的焦躁。
接连几部电影的票房失利，让公司的财务状况堪忧，急需一部卖座片翻身。与几个电影片约公司商议，想方设法求一个这位如今两次打破票房记录、香港影坛最炙手可热的“星爷”的片约，只要拿到自带票房保证的他的片约，就能度过这次危机，可得到的却是一次次婉拒。
公司上下几乎快要认命了。
就在刚才，助理礼貌地请自己离开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旧事，一些陈旧的画面，他在那瞬间几乎是孤注一掷的拉住了对方的胳膊。
“我和星爷，不，星仔是过去的老邻居，他应该还记得我，让我跟他见一面，就当叙叙旧！”
“叙旧”两个字咬的极重，这已经是他最后的人情牌。
而这张牌竟然真奏效了，随着门被打开，他如愿见到了现在如日中天的周星驰，条件反射似的站起身。
眼前的男人穿着白T外套和牛仔裤，与银幕上那个神采飞扬的角色判若两人。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带着一丝倦意，眼神宁静，甚至显得有些忧郁，和自己从别人口中听闻的差不离。
赵叔几乎是一秒都等不及的就迎上前去开了口：“星仔，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那时我们都住在城寨，我和你母亲也说过几句话……”
“你姓什么？”周星驰打断了他的客套，紧盯着他的脸。
赵叔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一声糟糕，果然不记得了，但他很快稳住心神，露出职场惯用笑脸：“我刚才已经与你助理介绍过了，可能他没来得及转告你，我姓赵呀！”
“赵叔？”
他喜不自胜，以为对方终于记起来了，下意识就欲上前握住他的手拉进彼此距离：“对对，是我！星仔，好久不见，小时候就见你爱学李小龙，没想到你如今也成这么大明星了！”
没想到，周星驰的动作比他更快，反而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小。
赵叔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急切动作弄得一愣。
“赵叔，是你去年把阿云带去内地的，对吗？”
“阿云？你说孟隔云吗？”
“对！”他的手已微微颤栗，语速不禁加快，“你们办的证件不是只有两个月期限吗？为什么她还没回香港？”
“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已经一年了！她为什么还没回来？”他近乎哀求的重复了一遍问题。
“哦，哦，”赵叔被逼问的惊呆了，缓过神来，解释道，“是我带她去的，后来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说已经顺利找到了父母，但有点事暂时走不开，就不来和我们汇合了，那段时间我还在赶戏，没顾上仔细问，心想着她可能是想和父母多团聚些日子，自己会安排时间过关回来的，就没放在心上……原来她还没回香港？”
周星驰脸色苍白，摇了摇头，手中的力道骤然松开，缓缓坐回沙发。
明明早有预感，可在实际听到时，他的心仍隐隐作痛。
那时候他一直没问出的那句话：如果你找到了你的家人，他们就生活在那里，你真的会回香港吗？
要想留下，有千百种方法，想要留下，只需要一个念头。
他没有问，因为他知道自己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为了我，可以放弃你的家人吗？”
他不敢问，因为他明明猜得到她可能的回答。
他没有信心，他从来都没有。
离开的那一天，他没有问，她也没有提，他们都故意避开了这一种可能性，也避开了这一道选择题。
于是，她就像一滴水，轻易融入了汪洋大海里，寻觅无踪。
赵叔眉头一跳，小心翼翼的问：“原来你和阿云还有联系？”
周星驰没有回答，反而抬眼又问：“你知道她家在哪里吗？打给你的电话从哪里拨出去的？能查到吗？”
连续逼问令赵叔有些紧张。
“打来的号码是公共电话，她也没有说具体的省份城市，只说是南方，我们是从深圳分开的，我想……哪怕确切知道是哪个城市，内地人那么多，找人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明白了。”
会客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赵叔见他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沉默的掏出烟盒，一根接一根的点燃，烟雾缭绕中，那张年轻却写满阴雨连绵的脸显得更加模糊。助理敲门提醒时间也换不来他的理会，他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听不进外界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周星驰摁灭了烟头，消化好了情绪，恢复了平静的神情。
“赵叔，我知道你今天来的目的，但是很抱歉，我到明年都没档期了，我的片约大部分在大都会、永盛和嘉禾手中，每年三个自由拍片的名额也已经在半年前就分了出去，我很想答应你，但身体状况负荷不了太重的拍戏强度。”
他冷静的模样和方才沉浸感伤的简直判若两人。
赵叔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无奈，不勉强了，只当自己看望一下卓有成就的老邻居。”
周星驰起身送人离开，忽而垂眸思考了几秒，向已进电梯的赵叔亮声道：“等我什么时候能自己做主，我一定会帮你拍部电影。”
这个承诺来得意外，令赵叔心头一热，大为感动，他从电梯中大步跨出，重新站至周星驰面前。
“星仔，阿云在那次电话里，最后还跟我说了一句话，她说让我不要担心她，等她办完该办的事后，一定会回香港的……”
她一定会回来的。
他敏锐察觉到了什么，但没有点破，只是安慰，但他从周星驰的神情变化中看出了这句安慰的分量。
……
难得的艳阳日，充足阳光投射进产房里，消解了一点消毒水的气味。
孟隔云趴在婴儿床边，手指轻柔地逗弄着襁褓里的小婴儿，小婴儿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的盯着她看，小嘴还无意识的砸吧着。
自己看自己，过去的她简直不敢想。
旁边，孟昕正小心翼翼的给林攸然一勺一勺地喂着温热的补汤，房间里只有他们四人，气氛温馨而宁静。
“老板，老板娘，给小宝宝取好名字了吗？”
听她随口一问，林攸然和孟昕对视一眼，都笑了。
“大名还没想好，倒是先取了个小名。”
“叫什么？”
“也叫小云。”
“啊？”孟隔云一愣。
林攸然看着她呆愣的模样，含笑解释：“你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和我怀上这孩子的日子差不多，而且自你来后，店里的生意越来越顺，你又能干又贴心，对我们、对孩子都这么好。我们总觉得，这就像是老天安排的缘分，所以啊，我们也想给宝宝取名叫小云！希望她能像你一样聪明温暖又善良。”
“但大名我们俩还没想好，小云，你有什么建议吗？”
孟隔云抿紧了唇，目光落回婴儿床上，嘴角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轻声说道：“美人如花隔云端……既然是女孩子，就叫隔云吧。”
“隔云？”孟昕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问向妻子，“这个名字不常见，但既有意蕴，又很悦耳呢，攸然，你觉得怎么样？”
“隔云，孟隔云，如梦隔云端，真是个好名字……”
……
南方的小城即使过冬也不算严寒，门一关，屋内开一台电暖炉，已足够暖意融融，屋外偶尔传来零星的鞭炮声。这天是1992年2月3号，也是1991年农历除夕。
相较于去年第一次过除夕还有些生疏，今年三人加上几个月的小宝宝，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团圆夜”，丰盛的年夜饭犒劳着一整年的辛勤，电视里热闹的春晚背景音又预示着来年的兴旺。
这才是中国人骨子里渴望的过年气氛，孟隔云心想，她再也不用在每年的这一天去尖沙咀餐厅吃一个人的年夜饭了。
电视里，赵丽蓉和赵本山的小品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连襁褓里的小婴儿似乎也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咯咯地笑出了声。
说起来，这台大彩电是品牌总部对他们过去一年出色销售业绩的特别奖励，在这个小城里绝对算得上稀罕物，画面清晰又宽敞，哪怕离得远远的也能看清屏幕。
孟昕看着节目，忽然像是想起什么，随口说道：“攸然，小云，你们说，咱们店现在卖好几个牌子，是不是有点杂？要是以后能专门做某个大品牌的代理，搞个专卖，是不是更好？”
“品牌专卖？”
“专卖能提升专业度也更高档，还可以与品牌方对接，降低进货成本，自主定价，提高利润，以后说不定还能拿下整个区域的代理权，把生意做得更大呢！”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因为这正是她记忆中父母生意成功的轨迹。
林攸然和孟昕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小云太厉害了，比我们想得还远！” 林攸然笑着夸赞道，“这经商头脑，真是不得了！”
三人兴致勃勃地聊起了生意的规划，连春晚精彩的节目也暂时被冷落了。
孟隔云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电视机下方柜子上那台崭新的录像机，心头忽然一动。她起身回了卧室，带出一个铁盒子。
“老板，老板娘，”她扬了扬手里的录像带，“歌舞表演没什么意思，要不要看场电影？我从广东带回来的香港电影。”
“电影？”孟昕和林攸然都有些好奇，他们这小地方，电影院都少去，更别提在家看录像带了，“好啊，看看吧。”
孟隔云从纸袋里抽出一盒录像带，熟练的推进播放机。
《一本漫画闯天涯》是她带回来的几部电影中，风格相对成熟，也接近周星驰后来“无厘头”雏形的作品，应该比较容易被接受。
电视屏幕闪烁了几下，出现了画面，伴随着几格漫画和演员人员介绍，周星驰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漫画与现实交织的故事就这么开始了。
孟昕和林攸然看着觉得挺新鲜，孟昕还指着屏幕说：“哎，这个男演员长得挺清秀啊，演得也挺逗。”
“看着好年轻啊，像二十出头。”
两人大感新奇，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
然而，孟隔云却很快沉浸了进去。她抱着一个靠垫，蜷在离电视最近的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看得异常入神。她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噙着一抹无意识的、淡淡的笑容。
故事明明还没开始，他们都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她又看得如此专注，以至于完全没有意识到，电影是粤语原声配繁体字幕，对于她的父母来说，理解起来是有些吃力的。
林攸然和孟昕看着孟隔云全神贯注、仿佛与外界隔绝的样子，又看了看屏幕上那些对他们而言有些晦涩的台词字幕，无声失笑，摇了摇头，林攸然轻轻碰了碰孟昕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厨房的方向，孟昕会意地点点头。
录像带转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这除夕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两人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林攸然抱着已经睡着的“小隔云”，孟昕则放低声音收拾起桌上的残羹冷炙，悄悄地离开了客厅，把这片光亮闪烁的空间和那一个多小时的光阴，完全留给了沉浸在电影世界里的孟隔云。
电视机屏幕闪烁的光倒映在她专注的漆黑瞳眸中，哪怕是街道上骤然噼啪响起的一阵阵鞭炮声也无法打扰她分毫。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承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