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独一无二》维常

1、穷途

　　药片告罄，邓友宁穿着夹克衫牛仔裤出了门。
　　出门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镜中苍白腼腆的青年似曾相识，依稀又是大学时代的理工宅男形象。他在路边伸手拦下一辆计程车。当然，这个时间——凌晨一点——街上也不会有计程车以外的公共交通工具。

　　司机带着几分疑虑地从后视镜里打量他。这个打扮，两手空空，既不像被老板驱使得要死要活的夜班工人，更不是正要上路或者正在归途的旅人。尤其是在他报出目的地之后，更是感觉到了老师傅频频投来的视线。

　　终于，司机没捱住好奇心，问了出来：“这大半夜的你去那做什么呀？”

　　邓友宁忽然想笑。
　　从那件事以后，他的整个生活都成了一团糟，运势永远都在下坡路，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想笑的感觉了。

　　但他自己并不知道，长时间没有做过“笑”这个动作，面部肌肉似乎也有些僵硬了，他所以为的笑在司机师傅看来只是非常勉强地牵动了一下嘴角，看上去冷淡又敷衍。

　　“做设计，没有灵感。”

　　本来就是夜班，再加上邓友宁并不友好的反响，司机师傅哼哼了几声，也安静下来不再试图寻找话题，只把音响的声音拧得更大，两个人都心不在焉地听着一个嗲声嗲气的女人在午夜情感节目主持人的循循善诱中哭诉丈夫和小三的那点破事。

　　邓友宁也没留意司机的态度。长时间无法深度睡眠甚至彻底失眠的后果之一，就是他的注意力非常涣散，并且脾气在极度暴躁和极度消沉中摇摇摆摆，只等着神经绷到极限时啪的一声断掉才算一了百了。就算司机坚持不懈地和他交流，估计他的注意力也没办法维持五句话以上。

　　形象一点，邓友宁的状态就像被关在了厚厚的玻璃鱼缸里，正常人的语言活动刺激就像是有人在外面用手叩击鱼缸，沉闷的回响侵占了大部分听觉，交流几乎已陷入半封闭状态。

　　他一会儿觉得心如乱麻，一会儿又觉得脑子清醒得不得了，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每一步都有明确的设计，只需按部就班。一时浑身发冷，心脏却在隐秘的兴奋中发出巨大的鼓噪声。

　　一个声音说：好好想一想，你的人生不仅仅只为了某个人。这个声音穿着白大褂，画着心理门诊那个大夫的脸谱。
　　另一个声音在说：你马上就可以亲手结束一切折磨，干干净净，无忧无虑！他看不见这个声音的脸，却觉得它无处不在，声音的浪潮不费什么力气就彻底盖住了头一个声音。
　　更重要的是，这个声音让他感到希望，感到喜悦，他毫无抵抗地接受了这种诱惑。……

　　……早春的遥城依然是很冷的。邓友宁想。当他感受着汀江冰冷的水冲刷着身体的时候。
　　原来我也是这样软弱的一个人。邓友宁觉得他忽然明白了某位明星自杀的时候为何采取了跳楼那样惨烈的方式，不过是免得自己因为软弱而反悔罢了。

　　水第一次漫过口鼻时，生物本能中的求生意识打败了他的意愿，使他开始挣扎。

　　身体和灵魂似乎已经分离了，灵魂状态的他淡漠地望着，望向水里载沉载浮中竭力挣扎的人，甚至还在自暴自弃地想，他的死法选得和那位明星恐怕也不遑多让了，这个注定没有旁观者的时间，这样湍急冰冷的江水，注定无法反悔。挣扎也不会坚持太久，抽筋或者力竭，随便哪个原因，都将为这场死亡独幕剧画好句点。

　　……可是，他抓住的那是什么？是谁在耳边呼喊？谁在逆着水流用力拖拽？

　　白色。
　　意识回归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仅仅在亮度和色差上略作区别的白。

　　鼻端萦绕的消毒水气味使得邓友宁立时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医院。对此，他渐渐露出一个自嘲的厌倦的苦笑。
　　——真是命不该绝。

　　喉咙里刀割一样的疼痛，呼吸时觉得气管到肺仿佛构成了一个破风箱。疼痛证明了他还活着，证明了他投水自尽一事并非病中神志不清的臆想。

　　寒气未尽的早春，漆黑的凌晨，独自跑去无人的江边，居然还被人遇见又救了上来。除了命不该绝，实在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缓了一缓，奋力转动脖子，邓友宁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环境，猜测救了他的人多半还是个富二代。
　　——就冲着这间“病房”，实木地板独立卫浴沙发电视一应俱全，看面积多半比他自家的窝还宽敞，想必就是那传说中的高级病房。
　　……至于为什么说是富二代，邓友宁觉着，一个有钱的、大冷天半夜摸黑跑到汀江边、还“奋不顾身”跳进刺骨的冷水里见义勇为的人，实在是……除了抽风就是愣。

　　房门一动，邓友宁已经做好了看见一个二货公子哥的准备了。
　　门口走进来一个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的大夫。
　　邓友宁……略泄气。

　　跟着大夫进来的除了端托盘的护士还有一人，邓友宁估摸着就是那热心富二代了，结果——
　　进来这人身材魁梧，络腮胡，腱子肉，手臂上若隐若现狰狞刺青，长相粗犷，简直架台摄像机就能本色出演□□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