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天》江讴越吹

14、骤雨初歇（四）

　　这次久别重逢的同学聚会当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在众人的拼酒、说笑声中，何嘉言心里五味杂陈，强颜欢笑真是一个高难度的戏码，纵然她竭尽全力还是无力招架。辰骁和汤小雅之间的亲密互动让她有好几次都想要冲出去。但是申叔贤总能不失时机地给予她撑下去的力量。这顿味如嚼蜡的聚餐总算奏起了尾声，何嘉言在心底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咱们吃完饭去唱歌吧！”彭硕忽然大声提议到。
　　“好啊！好啊！我上次去KTV还是毕业的时候，我已经快要忘了怎么起调了，今天必须好好吼两嗓子。”谭斐激动地附和着。
　　何嘉言忽然有种刚刚挣扎着浮出水面，又被按回水里的感觉。但是大家兴致都特别高她也不好意思扫兴，只得硬着头皮跟大家一起去。
　　“来来来，胖子，先和你媳妇儿来一首《今天我要嫁给你》。”彭硕说着把话筒塞到胖子手里。胖子的小女友还很害羞，扭扭捏捏地不想唱。
　　“那不能光我们俩唱啊！阿昇胜眉也准备啊！还有嘉言、辰骁。”胖子这句带有歧义的话让气氛略显尴尬。辰骁转过头去看何嘉言，她触电似的避开了他的眼神。“干什么干什么？歧视单身啊！”谭斐嚷嚷道。
　　“不是歧视你，是排斥你。谁让你没有男朋友呢！”彭硕在一旁补了一刀。
　　“开玩笑呢！没有男朋友还没有男性朋友。信不信我打个电话就能把天津市所有的单身男青年都召集来。”谭斐信誓旦旦地说。
　　“不信。”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说。
　　“我也不信。”谭斐傻傻地笑着。
　　“没关系，今晚我就临时反串一下你的男朋友。”彭硕说着很爷们儿地搂住谭斐的肩膀。
　　“我就知道还是你对我好。”谭斐假装抽抽搭搭地把头靠在彭硕的肩膀上。
　　“哎？垃圾桶哪去了？”方奕昇一边说一边左看看右找找“我忍不住了，要吐了。”
　　大家哄笑起来。
　　因为胖子的女友不会唱了《今天我要嫁给你》，就唱了一首《你是我生命的一首歌》。紧接着彭硕和谭斐就抢着用极度搞笑的方式唱了一首《纤夫的爱》，因为方奕昇出去接电话，就轮到了何嘉言和申叔贤。也许是出于一种赌气的心理，何嘉言不但没有表现出一丝忸怩，而且显得格外的主动。她站起来的时候微微侧目瞟了辰骁一眼，他双手交叉放在腿上，目不斜视地看着屏幕。
　　“我只会一首《相思风雨中》。”申叔贤低声对何嘉言说。
　　“你是从八十年代穿越来的吗？”何嘉言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申叔贤。
　　“怎么了？经典永流传嘛！”
　　何嘉言无奈地哼笑了两声“好在我是中华曲库，要不然真没法儿配合你。”何嘉言洋洋得意地说。
　　但是，当申叔贤一开唱，何嘉言刚刚那种过度的自信立刻变成了自取其辱。申叔贤仿佛被笼罩在巨大闪烁的光环下，歌声简直和原唱一模一样。她立刻跑过去确认了一下是不是原唱，当她得到否定的回答以后，脸上浮现了尴尬的笑容。握着麦克风的手微微颤抖，音符在她的喉咙里跳动着，但就是不能流利地唱出来，一句词唱的磕磕绊绊完全不在调上。
　　“唉——唱稀碎啊！”彭硕在一旁喝着倒彩。
　　何嘉言苦笑了一下，脸颊开始泛红发热，声音也掺杂着颤音。就在这个时候申叔贤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他掌心的温热让她慌乱的心慢慢平复下来。
　　“难解百般愁相思爱意浓”申叔贤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眼底的温柔让她有那么一瞬间迷茫沦陷。
　　“情海变苍茫痴心遇冷风”
　　辰骁交叉的双手下意识地紧握了一下，何嘉言略带忧伤的声音让他的心抽搐了一下。即使是这样一个不那么明显的异样，还是被汤小雅察觉到了，她看看辰骁又看看何嘉言，轻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唱什么？”
　　“啊？你决定。”辰骁回过神来。
　　“那——好汉歌？”
　　辰骁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何嘉言刚好唱完，看到这一幕她的心一阵阵抽痛，终于还是没忍住径直走出去了。
　　“来，辰骁该你们俩了。”胖子把麦克风递给他。
　　“先让胜眉姐他们来，我们还没选好。”汤小雅说完又对辰骁说：“我去趟洗手间。”
　　何嘉言洗了一把脸，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脑子里一片混乱。
　　“何嘉言，你终于还是回来了。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哪天忽然冒出来把辰骁抢回去，我还以为会是在结婚那天，结果你迟到了很久啊！”汤小雅一开篇就摆明了敌我立场,这让人很难愉快地谈下去。
　　“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早有准备，对手不可小觑是吗？”何嘉言并不示弱，话里话外透着火药味。
　　汤小雅没料到何嘉言会这么说，但是她的话刚好证明了她确实有那个想法。
　　“我是要告诉你根本不要想。”汤小雅语气强硬，但心里却有些不自信，辰骁对何嘉言旧情未了这点她很清楚。
　　“我跟辰骁的感情你很清楚，不是我吹嘘，如果我要抢，你认为你有阻止的能力吗？”何嘉言语气平静却格外自信。
　　汤小雅彻底被激怒了，一瞬间她的理智被摧得粉碎。
　　“你可以说你们之间那种刻骨铭心的感情，辰骁今生都不可能再遇到。你可以说辰骁不爱我，是我一厢情愿死缠烂打，说我当初是乘人之危。”她情绪激动，眼里雾气蒙蒙“但是，何嘉言，我自信我对辰骁的感情比你深。我当初之所以会输，是输在晚你一步说出来而已。你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完全是因为你们之间那段旧情。但那既然是旧情，那就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所以，请你不要太嚣张。”
　　汤小雅说完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重新站定“最后，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跟辰骁已经结婚了，请何小姐自重。”
　　汤小雅走后，何嘉言紧攥着的手慢慢松开，是啊！他们已经结婚了，何嘉言，你连争得资格都没有了，还嚣张什么呢？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感觉身心俱疲。
　　汤小雅出来后恼怒地跺了一下脚，她想着“汤小雅你真是不争气，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呢？你真是太坏了。”
　　汤小雅走后，何嘉言双手撑着洗脸台，深呼吸一下，平静下来。走出洗手间，差点和一个一身酒气的男人撞上，“对不起”何嘉言没有抬头绕过他继续走。
　　“哟！是你呀！”何嘉言回头看着那男人嘴角挂着狡黠的微笑，摇摇晃晃的有些站不稳。“真是山不转水转，又让我碰着你啦！这回咱们得算算清楚了吧！”说着就朝她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何嘉言看着眼前这个醉汉顿了几秒，恍然大悟，使劲儿挣脱他的手“你认错人了。”说完快步走开。
　　那男子却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箍住她的肩膀“你往哪跑？”何嘉言一轮胳膊甩掉了他的手，那男子却一个踉跄扑了过来，一口污浊的酒气扑到何嘉言脸上，她紧皱着眉头险些没忍住吐出来。
　　汤小雅回来后，神情有些局促不安。肖胜眉看了她一眼又往门口望了望不见何嘉言回来，以为她今天触景生情肯定躲在哪哭呢，想着就走出去找她，一拐角却看见何嘉言正和一个陌生男子推推搡搡的，定睛一看，吓了一跳，转身跑回包厢。
　　“阿昇，阿昇……”她这么乍乍呼呼的引得所有人都看向她，她立刻反应过来辰骁在场，于是噤了声，只是朝方奕昇招手，大家嘻嘻哈哈的打趣儿说他们小两口打什么哑谜，方奕昇也被她弄得稀里糊涂的，“怎么了？”方奕昇走过来问，肖胜眉拉住他就往外走“嘉言，那个人，就是那天晚上那个人。”肖胜眉一边说一边比划，可方奕昇还是不明白，但是一看到那个男人立马明白过来，快步向何嘉言走去。
　　肖胜眉拉着方奕昇就这么走出了包厢，大家都知道肯定有事，但都以为是他们俩的家事，因此都没在意。申叔贤坐在靠门口的位置，他刚刚隐约听到了“嘉言”两个字，于是紧跟着走了出来。
　　申叔贤出来的时候那个男子和方奕昇正在推搡，一会从另一个包厢呼啦啦走出六七个人其中一个手里拿着啤酒瓶的男子朝方奕昇走去，方奕昇背对着，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人要偷袭，申叔贤赶紧走过去，就在那个染着红头发的男子轮起酒瓶子朝方奕昇的头砸去的时候，申叔贤一抬脚踹在了红发男子的腰上，那红发男子显然也没注意到有人偷袭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酒瓶子脱手砸在了墙上，碎片四处飞散。
　　方奕昇反应过来，回头一看，紧接着另外几个人迅速地冲了上来。方奕昇随手从旁边抓起一个KTV用来装饰的花瓶把肖胜眉护在身后，当时虽然很混乱但是何嘉言却看的清楚，她看到申叔贤腿一抬就高过了头顶，落下的时候就已经劈在了那个醉汉的头上，那人登时趴在了地上。那画面就像在拍电影似的，所有人似乎为了凸显他高大伟岸的英雄形象都积极地配合他。包厢里的人听到外面的打斗声都跑了出来，于是两边的人就像学生时代打群架一样，撕打在一起。
　　辰骁看到何嘉言被卷在人群里不知所措的模样，焦急地走过去。“辰骁”汤小雅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拉住他，他就已经抽身离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何嘉言一点也不害怕，她只是感到愧疚，要不是因为她他们也不会打起来。就在这时辰骁拉住了她的手，一用力把她从那混乱的战场里拽了出来。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回望她，手开始用力，他当时忽然有种强烈的愿望就这么握着她的手再也不放开。
　　虽然双方在人数上相当，但是，这群人显然都是打架打惯的，辰骁他们这帮终日坐办公室的斯文绅士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明显处在下风。旁边几个女生看得也很是着急，忽然谭斐喊了一声“还看什么啊！上啊！”说完就真的冲上去了。肖胜眉一直被方奕昇护在身后，偶尔也会抓住机会连挠带掐。何嘉言和汤小雅站在边上，紧张的手心直冒汗。
　　终于，这场混战在警察来了以后停止了。
　　“今天真是太爽了。”胖子嚷嚷道:“自从上了大学我就再也没打过群架。”他的小女友在旁边担忧地看着他出血的嘴角，用纸巾轻轻地擦掉血丝。
　　“真是对不住大家，都怪我。”何嘉言一脸愧疚。
　　“怎么能怪你呢？”肖胜眉说：“要怪也应该怪......”何嘉言赶忙扯了一下她的衣袖，肖胜眉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就是，我还得感谢你呢，我这一天过得太精彩了。对了，谭斐”胖子有些激动地指着旁边的谭斐，谭斐知道到他想说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我靠！太给力了，一手举着一只高跟鞋赤着脚就冲过去了，比爷们儿都爷们儿。”胖子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是我吗？不是我，那个是胜眉。”谭斐欲盖弥彰的解释显然没有说服力。
　　“拉倒吧！我这么娇滴滴的软妹子怎么可能那么粗暴，是吧？”她说着碰了碰身边的方奕昇，冲他挑了挑眉毛，希望得到老公的应和。
　　方奕昇强忍着笑，憋的脸通红，最后还是有模有样地配合了一番。
　　“那是，我们家胜眉那活脱脱一个林妹妹转世，怎么可能那么没有形象？那平时走路都是走两步拧三拧。”方奕昇一番恭维，誉而实讽，肖胜眉瞪着他，方奕昇一咧嘴接着说:“关键是我当时一直挡在她前面，她根本没有机会施展才能——啊！”肖胜眉使劲掐了他一把，“你还说。”方奕昇看着肖胜眉咬牙切齿的表情，讨饶似的冲着肖胜眉笑了笑，揉着胳膊不再做声。
　　谭斐见状哈哈地笑着“不是胜眉那就是嘉言，我算发现了，全都是披着软妹子皮囊的女汉子，半斤对八两，谁也甭说谁。”
　　何嘉言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没有反驳。
　　“嘉言虽然没有你那么夸张，但是那招‘撩阴脚’也确实够狠。”胖子的表情看起来好像被踢的人是他一样。
　　“要是没有嘉言，辰骁的脑袋就要挨酒瓶子了。简直是为爱奋不顾身啊！”谭斐说完才发现当下的情景说这些话已经太不合时宜。看着肖胜眉责备的眼神，她挑挑眉毛，做了一个像拉上拉链一样封上嘴巴的动作。辰骁条件反射似的看向何嘉言，又看向申叔贤。申叔贤正盯着何嘉言，他的手慢慢地覆上她的手，何嘉言淡淡的一笑。
　　谭斐的话恰好戳中了汤小雅的神经末梢，她上下打量着辰骁，看他有没有受伤，这个动作已经不知道重复几遍了，可她还是不放心。
　　辰骁觉察到她的不安于是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我没事，真的没事。”
　　“哎？申叔贤，你刚才那脚真是太帅了。”为了缓解尴尬肖胜眉赶紧找了个话头笑着说:“你是不是会跆拳道啊？”
　　申叔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会那一招，还是跟宝强哥学的。”
　　一屋子的人哄笑起来。
　　“安静点”警察大喊了一声。从派出所出来天已经黑了。
　　“那咱们就散了吧！今天谢谢大家了，定了日子请你们喝喜酒啊！”胖子说。
　　“好嘞！”
　　“辰骁，咱们顺路你送我们一程吧！”胖子说。
　　“哦，好”辰骁看了何嘉言一眼，她正在跟肖胜眉说话没有看他。
　　“胖子，你也太会过了吧！打车的钱都省。”彭硕说。
　　“勤俭持家是中华传统美德，应该得到弘扬和传承。”胖子一本正经地说。
　　“行了行了，本来就是一个搭顺风车的事，还上升到传承美德的高度上了。”彭硕说。
　　“我送你回去吧！”肖胜眉对何嘉言说。
　　“不用了，太远了。阿昇今天也没少喝了，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吧！”
　　“那行吧！”肖胜眉又对申叔贤说：“交给你了。”
　　“放心吧！”
　　大家各自走了以后，何嘉言和申叔贤没有着急坐车，而是默契地沿着马路往回走。
　　“今天那个男的你们认识吧！”申叔贤几度欲言又止后，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何嘉言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询问，因此格外平静地说：“算不上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