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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骤雨如幕(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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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父亲生病,高翔不得不请假回来。这天,何嘉言到医院看望高父,何嘉言与高翔许久未见了,上次见面还是因为木槿蘩回来打官司。
“嘉言,我听说阿姨的事了”何嘉言的神情立马暗淡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你——”高翔还想说些什么,被何嘉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是辰骁的短信,自从上次分别后,他们再也没联系过,何嘉言握着手机,犹豫着不敢打开。
他们之间还有可能吗?他会说些什么呢?
“就是你姑姑抢走了我爸爸”、“她就是个狐狸精”、“我们分手吧!”当时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辰骁的话就像是插在她心上的刺,仅仅是想一下就会疼痛难耐。
算了,还有什么比分手更让人绝望的消息吗?何嘉言深呼了一口气,打开了短信:“嘉言,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高翔看见何嘉言拿着手机走开后,便回病房看了一下父亲,出来的时候却发现何嘉言跌坐在地上,手机扔在一边。
她目光呆滞地盯着地板,像是被钉住了一样,高翔捡起手机,“嘉言,好久不见,你还好吗?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我要和小雅结婚了。”
他望了望何嘉言,回复道:“恭喜你,真巧!”
高翔把何嘉言扶起来,两个人来到医院的凉亭里坐下,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这会要是木槿蘩在就好了。
手机响了,果然是辰骁,何嘉言呆呆地看着手机不知道该不该接,就这样手机响了停,停了又响,响响停停十几次,这是辰骁的一贯作风,只要何嘉言不接电话,他就一直打,最高纪录是八十个未接来电。
手机再次响起的时候,何嘉言仍在犹豫,高翔拿过手机按下免提“喂,辰骁,我是高翔。”
“怎么是你?嘉言呢?”辰骁诧异地问。
高翔看了一眼身边的何嘉言说:“嘉言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辰骁说:“她是不是要结婚了?她要和谁结婚?”
高翔说:“肯定不是你。”
辰骁说:“你什么意思?”
高翔说:“我只是想说,你既然放弃了嘉言,就没有立场再来干涉她的生活。”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不是干涉,只是单纯的关心,是不是那天那个男的。”
高翔根本就不知道他指的是谁,只不过想将错就错也好“我想这个就不需要说的那么清楚了吧?”电话那头是长时间的沉默。
“辰骁,你在听吗?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
“祝她幸福”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声音。
“也祝你新婚快乐。”紧接着电话里响起了“嘟嘟”的忙音。
“高翔,谢谢你,谢谢你让我保持着骄傲的姿态,如果没有你我一定会很狼狈。”何嘉言忧伤地说。
“客气什么,朋友是干什么的。”两个人对视一笑。
木槿蘩知道这件事情以后把高翔狠狠地骂了一顿,“你真是脑筋不清楚,他们两个已经够惨的了你还来补一刀。”
高翔不服气地说“我怎么了,你没看嘉言当时有多难受,辰骁就是故意刺激嘉言的,他太过分了。”
“你也知道辰骁是故意的,他就是放不下嘉言才打电话的,他若是真的心灰意冷了,何必这样呢?大家形同陌路,结与不结关别人什么事呢?他这是在试探嘉言的反应呢。”
高翔想想好想不错,木槿蘩继续说“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只不过辰骁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他总觉得是嘉言的姑姑抢走了他爸爸,害他妈妈受了这么些年苦,所以才迁怒嘉言的,他迟早会后悔的。”
这几个月何嘉言的脑袋仿佛被抽空了,她不思考、不反应,每天浑浑噩噩地度日。连申叔贤那么会说话,那么会讨女孩子欢心的人面对木偶一般的何嘉言也是束手无策。
他每周都会去看何嘉言,周围的同事们都在说:“你男朋友不错”、“挺帅的”、“好会说话的”她听到总是勉强扯上一个笑容,不否认也不承认。
因为到了学期末,所以工作有些多,何嘉言的哀伤暂时被年终的忙碌冲淡了。
但是今天她对母亲的思念、母亲去世的哀伤还有对她父亲即将再婚的仇恨都被瞬间扩大了无数倍。
她母亲去世还不满一年,他居然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再婚,何永庆的所作所为让她忍无可忍。这根本就是对死去的林秀芳的侮辱,是对“父亲”这个称谓的亵渎。
现在她正在看徐志摩的传记,上大学的时候她是那么的敬佩他,为他敢于同封建礼教抗争而呐喊叫好,为他英年早逝而落泪,即使他抛弃了张幼仪,她都认为正是他成就了日后的张幼仪。
但是今天这一切都变了,她憎恨他的薄情寡义,身为一个男人怎么能够把怀有自己骨肉的发妻抛弃在异国他乡呢?他怎么可以那么没有责任感。看吧!他的下场完全是他自作孽。
她越想越气,“啪”的一声合上了书。
整个上午她总会莫名其妙的摔打着鼠标,或是忽然踢翻垃圾桶,这些反常的行为引来了同事们的侧目,但是她丝毫没有注意到。
叔叔们在电话里语重心长的劝说她,林秀芳已经去世了,无论生者做什么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何永庆年纪大了,身边有个人照顾挺好的。何嘉言觉得她叔叔的这些话听起来是那么的薄情,她不是反对何永庆再婚,可是她母亲才刚刚去世,他就那么迫不及待吗?又不是超市大减价,过期不候。这位继母究竟是什么天香国色,让他做出这么荒唐的决定。
何嘉言心里清楚不论她赞成与否,他父亲再婚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他之所以假惺惺地说要征求她的同意,无非是想让他自己好过一些。
“既然你这么做,就别害怕承担后果,想要我面带微笑,手捧鲜花祝你们白头偕老吗?那是不可能的。”何嘉言在心底暗暗发狠。
因为双方都是二婚而且两个人都已经五十多岁了,所以婚礼办得十分低调简单,只请了一些近亲,大概坐了三四桌。
何嘉言穿了一身黑,鬓边别了一朵白花。当她以这样一身装束出现在包厢门口时,众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之前何懿行已经给她打过十几个电话了,但是何嘉言不为所动,始终没有松口。所以她的出现让何懿行十分意外,以为她想通了。但是看到她的装束立马反应过来,一场狂风暴雨似乎马上就来了。
“嘉言,你跟我出来一下。”何懿行赶紧走过去想把她拉出去。
但是她用力挣脱了他的手,快步走到一对“新人”跟前,何永庆和向琳神情紧张地看着她。
“向阿姨今天真迷人。”她的声音几乎听不出任何异常。
“谢谢”向琳有些局促不安地说。
“不过好像缺了点什么。”说着取下鬓边的白话戴在向琳的发上“这样好多了。”
何永庆摘下那朵白话扔在地上“你要干什么?”何永庆声音沉闷。
“不用做的这么明显吧!难道不应该祭奠一下我妈吗?是我妈把这个位置让给她的。”何嘉言一双可以喷出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何永庆。
“你给我滚出去。”何永庆怒斥道。
“怎么了?想让我来,又害怕我来,你以为我会带着祝福来的是不是?让你失望了,我是带着仇恨来的。”何嘉言咬牙切齿地说。
“嘉言,你够了,跟我出去。”何懿行拉着嘉言往外走,却不料被何嘉言反抓住“哥,你为什么不恨他?凭什么妈妈就该受苦受累一辈子然后死去,而他,这个只会作威作福、只会伸手打老婆孩子的人却可以在这里享齐人之福,凭什么?”何懿行低下了头,她走到何永庆跟前继续说:“让我来告诉你,你根本就不配做个丈夫更不配做个父亲。”
“你——你——忤逆”何永庆已经气得颤颤巍巍快要站不住了,向琳一把扶住他“老何”
“何嘉言,你疯够了没有?”说着一巴掌打在了她脸上。
何嘉言抬起头看着何懿行,眼里是惊讶、是意外、是悲痛、是绝望。“对,我是疯了,你们清醒,你们只会用亲情、用宽恕、用死者已矣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来麻醉自己。”
何嘉言发疯发狂似的号啕着,她抓住桌布,用力一扯,只听见叮叮当当杯盘碎了一地,一片狼藉。
宾客们惊叫着散开,何嘉言满脸泪水,一个玻璃碎片划伤了她的额角,一个血道赫然醒目地躺在那,触目惊心。
她抽泣着,声音听起来有几分阴森“你们记住,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永远都不会被原谅。你们就这样厚颜无耻地活着吧!‘举头三尺,神明有眼’你们一定会遭到报应的。不要忘了今天的婚礼是建立在我妈的鲜血和白骨上的无耻的、罪恶的结合,我一定会诅咒你们不得善果。”说完扔下一个冷若冰霜、锐如剑刃的眼神转身走了。
“报应啊!报应。”何永庆捂住胸口颤抖着声音喃喃自语。
何嘉言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真是诡异,她明明记得昨晚睡觉的时候是在家里。
“你醒了。”申叔贤的脸出现了。
“你可以解释一下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何嘉言双手撑着坐起来问。
申叔贤的表情像是做错事一样,但语气听起来仍旧是理直气壮。“我去找你,足足敲了半个小时的门,你什么反应都没有,我当时就慌了,你最近遭受的打击太大了,我怕你......”
“自杀?”何嘉言自嘲似的接道。
“你不知道当我进去看见桌上的安眠药时我有多恐慌,怎么叫你都叫不醒,所以——就把你送到医院——想看看大夫有没有办法——叫醒你。”申叔贤表情囧的可笑。
何嘉言无奈地苦笑,她连着几天睡不着觉,所以就吃了几片安眠药。
“我没有要自杀。”
“是是是,我知道了,大夫说了是正常剂量。”申叔贤笑着说。
“那我们走吧!”
回去的路上
“叔贤”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亲切地叫他,他居然有些不适应。
“我想回天津了。”
刚好遇上红灯他停住车,不解地问她“为什么?去找辰骁?可他已经......”
“不是去找辰骁”何嘉言连忙否定他的猜想“我只是想离开青山,而天津恰好是最好的选择,毕竟我在那待过四年,比起其他陌生的地方我觉得那比较有安全感。”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青山呢?如果是要寻找安全感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安全感啊!”申叔贤感到困惑,交通灯已经变绿,后面的车嘀嘀的鸣着笛,申叔贤有些烦躁地发动了车子。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片乌云一样压在我头上,我每天都像生活在低气压区,呼吸困难,快要窒息了,我想换换环境。”何嘉言解释道。
“那我们怎么办?”申叔贤声音低低的,透着忧伤和不安。
“你应该赶快找个人结婚。”何嘉言话一出口立即激怒了申叔贤,他猛地往一边打方向盘,一脚踩住刹车。
“何嘉言,你知不知道你说这样的话很欠揍啊!”他歇斯底里地吼道。
何嘉言低着头,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有些不安。
“我们现在就去登记结婚,然后随你去哪,我都跟你去。”申叔贤语气坚定,说完重新发动车子。
“申叔贤,结婚一定要跟自己最喜欢的人。”何嘉言拦住他。
“你是我最喜欢的人啊!”
“可我没那么喜欢你。”
真是干净利落,他心里隐隐疼痛嘴里泛起丝丝苦涩,他咬了咬嘴唇苦笑了几声。
“下车”声音冷如坚冰。
她顿了几秒,转身下车,车门刚合上,车子便扬长而去,车行风起何嘉言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凌乱。
何嘉言走的时候没有人去送她,申叔贤没来,家里人都不知道。她从来没尝试过这么孤单寂寥的旅行,真是凄怆!
申叔贤本来下定决心不去送她的,但是到了最后时刻还是忍不住向火车站跑去。
算她还有点良心,走之前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不然他真的会恨她一辈子。
“叔贤,我走了,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坚强独立的人,这段时间感谢有你在我身边,给我力量,让我依靠,有你在的每一个日子我都会记得,珍重!”
正值学生开学这个时候的火车站人潮涌动,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青山市没有直达天津的火车,只能先到北京再转车。他查了火车时刻表,今天青山发北京的火车只有下午六点半一班,现在正在检票。
他挤在人群里,翘首搜寻。广播不停地在循环“各位旅客,您乘坐的由青山发往北京的K54次列车,已经请旅客朋友们上车了,请您带好行李物品到二楼候车室三号检票口检票上车。”
申叔贤的心渐渐地焦急起来,眼睛不停地在搜寻,忽然一个身着水蓝色宽松毛衣一头长发的女孩子锁住了他的视线,那个笨拙地拉着行李箱艰难地行走在人群中的人,不是何嘉言又是谁。
申叔贤远远地静静地望着她。她检完票回头在人群里扫视了一遍,他是多希望她可以看到他。
但是
没有
她眼角滑过一丝伤感,他眼底飘过一阵失落,他们终究还是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