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劫》琉雾

17、第十六章 保护

　　修为愈高者对魔气的排斥越强，苍华受幻象贯心一剑，重伤之下，只怕再受不住魔气入侵啊。
　　果不其然，没了金刚罩，魔气顺着他胸口的伤一路腐蚀，鲜血越流越多。
　　我忙抬手，手心集结真气附在他伤口上，为他排除魔气凝聚鲜血，然后另一只手翻转，就要取下自己的金刚罩换给他。
　　苍华不能死。
　　苍华手往我眉心一点，刚脱离一点的金刚罩就又回到我身上。我猛然睁眼：“苍华！”
　　“不必。”苍华摆摆手，虽面无表情，可靠在我身上无力的身体显示他的虚弱。
　　“可你没了金刚罩，魔气会侵蚀你伤口！”
　　“我没事。”苍华咳了两声，道：“你强行收回元神的时候就已经伤到心肺，若没有金刚罩护体，凭你的修为，一不小心就是魂飞魄散。”说罢，他手伸到胸口，握住锋利的剑身，手心一发力，贯心而入的神剑便化作烟雾消散。
　　鲜血冲破阻碍，源源不断地从他伤口流出。
　　苍华被幻象刺中，这么没有防备，一是当时他在一心控制我的意识，一时疏忽；二也是我昏迷时，他为我输入大量真气所致。虽然这些真气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可确实会对他的修为多少造成影响……
　　这么想来，我更加自责不已：“这些困境皆是因我而起，你若死在这里，那我……”
　　“放心，死不了。”苍华扶住我肩头，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提剑防备不远处的幻象苍华。
　　幻象苍华手中又幻化出两把和苍华同样的双剑来，他一步步，如魔魅般步伐缓慢朝我们走近。嘴唇一开一合：“最后一次，想怎么死？”
　　苍华沉声对我道：“你先走。”
　　“不。”我坚决。
　　“你真当我不杀你？”苍华眯了眯眼，“这是你的幻境，只有你才能破，你若死了我们都别想出去。”
　　我说：“你受了伤又没有金刚罩护体，还伤不了‘他’，你一个人根本打不过‘他’。”说着，那幻象就已经双剑交握，朝我们腾空飞驰而来。
　　我忙化出拂尘，就要接下那同苍华一样威力十足的攻击。
　　耳畔突然传来苍华的声音：“你只是个累赘。”，而后我就被苍华外放的真气推开数米远，再抬眼，就见苍华同样双剑交握，以相同的姿势接下幻象苍华的全力一击。
　　顿时天昏地暗，地动山摇，电流从剑锋交接处流泻，所过之处，激起黄沙千层。
　　我张开结界，以防被他俩射出的真气所伤。而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苍华原本已经凝血的伤口因剧烈打斗而再次撕裂开，鲜血四溢的同时，魔气入侵，他再也撑不住，嘴角溢出鲜血，手中双剑上的紫气闪烁三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双剑没有真气附，加变得比废铁还不如，“嘭”一声轻易被幻象苍华击个粉碎。剑气四射，竟将苍华逼退数米。幻象苍华凌空一跃，又朝苍华袭去。
　　“不要！”
　　苍华已成重伤，幻象这一剑下去，哪怕他神之身也撑不住！
　　脑海一片空白，身体先于理智，等回过神来时，我已经挡在苍华面前，幻象苍华那一剑近在咫尺！
　　“你！”苍华大惊，却再无余力阻止。
　　我眼一闭，已然准备好英勇就义。
　　幻象这一招下来，我怕是在劫难逃，只求苍华念在我为他挡下一剑，千万莫要记恨我在怒境里幻化出他的幻象。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迟迟未到，等了好一会，我才不确定的缓缓睁开眼。
　　剑尖就指着我眉心，只差一寸就能刺穿我脑门，顺着剑尖往后看，幻象苍华美丽空洞的脸难得一见出现一丝茫然无措。
　　我呆了呆，不明所以地看看身后的苍华。
　　苍华朝我摇摇头，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
　　那幻象苍华这才像懊恼什么似的，皱起眉头，对我命令道：“你，让开。”
　　“不。”我顿了顿，摇摇头。
　　“你让开，我……不杀你。”
　　“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让开。”
　　“你找死！”苍华手腕往后一动，就要再次朝我刺来。
　　我吓得忙闭眼。然而，又是一阵死寂，他还是没有下手。
　　“我……不能杀你。”
　　睁开眼，幻象苍华已经放下手中的剑，道，“是你创造了我，你若死了，我也就不存在了。”
　　我一愣，回头与苍华面面相觑。这幻象竟然有自己的意识？！
　　我回头对‘他’道：“你……知道自己只是个幻象？”
　　一听‘幻象’二字，他眼中就闪过一片恨光，剑尖越过我直指身后的苍华：“等我杀了他，我就带你一起出去，到时候我就是真正的天尊，再不是什么幻象！”
　　说罢，他凌空一跃就要跳过我，刺向身后的苍华。
　　苍华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再躲避，他只弯起嘴角，玩味地打量幻象。
　　我忙后退到苍华面前，拂尘一扬接住幻象的神剑，然而我哪是他的对手，光他剑上的气息就已经如数道利刃般从我身侧滑过，将我割得血迹斑斑。我还不待喊疼，幻象苍华已经惊恐地后退数步，生怕伤我一分一毫似的，不敢再上前半步。
　　“为什么……”幻象苍华茫然地看着我，“成者为王败者寇，他打不过我，我更适合做苍华，我更有资格保护你……”
　　保护我？
　　我转头看身后苍华。
　　幻象这话说得暧昧，果不其然苍华听了也蹙起眉。也是，见到自己的幻象顶着自己的脸，口口声声说要保护自己最鄙夷的人，难怪苍华会不高兴呢。
　　我叹口气，回驳幻象：“你不过是仗着自己是个没有肉身的幻象，苍华伤不了你罢了，你若有肉身，哪怕有一缕魂魄，也早在最开始过招的时候就被苍华捅成马蜂窝了。”
　　那幻象被说到痛处，身体一僵，脸色十分不好。
　　苍华这时终于发话了，他头微抬，纵使浑身血污伤痕累累也不改一贯目中无人的态度，他眼神轻蔑地对幻象道：“凭你？一个影子，也配顶替本尊，跟本尊争？”
　　“为什么不可以？”幻象眯起眼睛道，“我马上就能打败你，只要没有你，我就是真正的苍华，真正的天尊！”
　　苍华闻言，嗤笑不已。
　　我暗叹，这幻象，脑子怎么这么不灵光，枉费顶一张苍华的脸。
　　我道：“你永远顶替不了苍华，你只是一个幻象，这是你改变不了的事实。你也知道，你依附于我的意识，我若昏睡或死去，没了意识，你也就不再存在，而苍华不同。”我回看苍华一眼，“没有我，他依旧是高高在上无人能及的苍华天尊。”
　　苍华看着我，勾起的嘴角慢慢沉下去。
　　幻象苍华缓缓垂下握剑的手，目光变得茫然混沌。
　　‘他’喃喃道：“我……我能保护你，让你不受伤害，不会死亡……”
　　我道：“就算死不了，我也会成为你的弱点，你只能无时无刻呆在我身边保护我，没有自由而言。何必呢，你不是苍华，苍华不会为我而活，你顶替不了他的。”
　　我见幻象苍华神志不复清明，便乘胜追击道：“放我们走吧，你不适合外面，而我们也不适合这里。”
　　“放你们走？”幻象苍华的目光在我跟苍华身上来回巡视，“放你们走，留我一个人在这幻境里孤独的活么。”
　　“这是你生存的地方，你只能属于这里。”
　　幻象苍华凄然一笑，手中的双剑随风消逝。他道：“我不能杀你，你又要护着他，我也杀不了他，在你心里，终究是我不如他。”说着，他转过身，身躯在黄沙中化成晶莹的紫色颗粒，一点点消散在风里。
　　“我比不过他，我放你们走。”
　　我心中一喜，忙转身扶住苍华，生怕他倒下。眼见就能出怒境了，他可得好好活着啊。
　　苍华靠在我身上，缓缓吐出口气，闭眼凝神疗伤，伤口的血缓缓止住，算是暂时没什么大碍了。
　　幻象苍华已经不在，声音却在黄沙里回荡，经久不息：
　　“我放你们走……放你们走……就算你们过了怒境，那下一层呢……恋境……爱恋……眷恋……贪恋……没有人能过得了的……没人……崇光，崇光……你过不了的……”
　　他的话就像魔咒一般，一直回荡进我脑子里，缠着我，无法摆脱。
　　我甩甩头，将这些荤话全扔到脑后，转而担心询问苍华道：“没事吧？”
　　“没事。”苍华垂下眼，伸手抚摸我额头的菱形印记，难得夸奖道，“你做得很好。”
　　我几乎都快要溺毙在他那样的眼神里，算不上多温柔，却在迷眼的黄沙中格外亮眼，葡萄一样的，像紫色的蜜汁般，荡着盈盈波光，快要流进我心里去了。
　　还从未听过苍华这样真心夸赞过谁，第一次听他夸我。虽然觉得这样很没出息，可心里就是高兴得很。
　　突然觉得自己就像得了主人夸奖而欢天喜地的哈巴狗一样，我忙咳了两声，摆正神色，却不料扯动心肺上的伤，喉咙泛起一阵腥甜，疼得我龇牙咧嘴。浑身放轻松了，反倒衬得这内伤疼得不能忍受。
　　苍华叹口气，道：“回去后好好调养吧。”
　　我自嘲地笑了笑：“只怕得花上个一年半载才能彻底养回来罢，真是养尊处优贯了。”
　　苍华道：“为何不让我分离你的元神？宁愿自己受内伤，也不愿我潜入你的意识？”
　　“不太喜欢。”我摆摆手道，“我也不太清楚，挺排斥的。”
　　苍华点点头：“以后不会了。”
　　我瞪大双眼，诧异看他。一贯自大自我的苍华也会为他人考虑让步了？
　　苍华顿了顿，解释道：“本尊只是对你的意识不感兴趣而已。”
　　我耸耸肩。何必那么急着解释，多让我受宠若惊一会能死啊。
　　四周景物开始扭曲，极缓慢地，以螺旋状慢慢扭转，连空气里翻滚的黄沙都像纸上未干的墨迹，被人用手一点点扭动涂抹开来。
　　“第三层破了，只剩最后一层了。”我欣慰叹道。怎么也没想到，这层竟会是幻象自愿放我们出去的。
　　“恋境。”苍华垂下眼看我，“下一层，会出现谁？”
　　我一愣，最后一层是恋境，爱恋的恋境。
　　脑海中一闪而过玄女的模样，头皮发麻，身侧的手指都在不经意颤抖：“没有谁，不会的，我是修仙者，万万不会有这种心思。”
　　苍华扫一眼我垂在身侧的手，道：“但愿如此。”
　　心跳如雷，莫名其妙想起因我而被剔去仙骨的玄女，那是我造的孽。我震惊于玄女对我的心思，却也只是震惊而已，自己无论如何不会对她有任何越矩之想。
　　就在我心慌万分又不敢表现太明显的时候，眼前扭曲的景物突然崩裂，大地震动，天地颠倒。我拉紧苍华的袖袍，心知这第三层幻境开始崩塌了，即将进入最后一层。
　　黄沙刮得人睁不开眼，一波接一波只把人挂成风沙才肯罢休般。我松开一手去挡接踵而至的狂风黄沙，不料就是这一松手，脚下大地突然龟裂，我与苍华之间裂出一道沟壑，我心惊，正打算飞回他身边，脚下地面全部破裂，在苍华微微放大的瞳孔中，我就这样笔直掉下悬崖。
　　“苍华！”
　　像黑夜中被吹灭最后一盏蜡烛，周围景色骤然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身处在茫然黑暗中，分不清东南西北，更是找不到苍华的半个影子。
　　“苍华……苍华……”我呼唤着，然而回应我的只有这空洞的黑暗。
　　一束亮光突然刺入眼中，我抬手去挡，手再放下来时，周围已经换了模样。
　　一片白蒙蒙，无边无际的大雾，像烟，像云，却的确是雾，四周静悄悄的，除了雾，再没有其他。
　　这到底是第三层幻境，还是已经进入第四层了？
　　我四处张望一会，甩甩头。
　　不管了，得赶快找到苍华才行。
　　“苍华！苍华——”我漫无目的地在浓雾里行走，只希望我们在幻境坍塌时没有走得太散。
　　只是这幻境无边无际，该如何才能寻得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