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狐岐爷爷

2、第 2 章

　　时间到了，我穿上外袍走到偏门处与队伍汇合，猎人和吸血鬼在某种意义上是一样的，都是不能见光的存在。选择成为猎人，就是选择了与黑暗为伍。今夜的任务是去贫民窟探查，最近收到线人的消息，说有未登记的血族在贫民窟出现，一般吸血鬼都只会出没在所属的领地里，受亲王的管辖。如果未经允许就踏入别人的领地，出事的话没有人会为此负责。闲散的吸血鬼现如今非常少，因为没有家族的庇佑，是很容易被猎人盯上的，虽然白家的猎人并不会捕杀没有违反条文的吸血鬼，但其他家族并没有此条戒律。因此在白家的领地里出没的血族数量并不少。而且自认优雅尊贵的血族会在贫民窟出现，一般意味着平民的的袭击或死亡事件，因此为了确保辖区的安全，在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先进行预防很有必要。
　　一小队猎人悄无声息地奔走在贫民窟的街道里，夜风将印有白族徽章的黑色外袍吹得飒飒作响，在安静的街道上就像风吹动树叶的轻响。两旁的房屋破败又脏乱，因为是第一次任务，我将单独巡查流浪汉密集的废气厂房。我快速奔跑在深蓝的夜空下，这是我成为猎人的第一步，训练了十年等的就是这一天。但没想到的是，这一天在我生命中变得如此重要，并非这个原因。

　　疾奔两条街道后，我站在厂房的对面，深吸一口气正要跨过街道，突然空气中有什么不同于夜晚的气味在躁动，一丝清冽的花香通过鼻子直接传入了我的心脏。不知何时，我的身旁站了一个男人，还来不及惊讶与慌张有人站得如此近我却没发现，侧头望去，只感觉心脏一阵喧闹，我不太明白这是什么，却在看见他眼睛的一瞬间失去所有思考的力量。灰色的斗篷，戴着兜帽，身形很高让我只能仰视，此刻他也正侧头看我，只是对视着，我就被夺走了一切，路边随着晚风轻扬的小草，树枝上幼鸟扑扇翅膀的轻响，对面流浪者在睡梦中翻身衣物的摩擦在一瞬间全部消失。在这双灰色的眼睛下，全世界都不复存在。如果说过去十八年我人生的中心是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猎人，那么遇到这双眼睛的一刻起，我的世界暂停了一秒，下一秒它才带着失序的心重新运行，围绕着这双眼睛，重新运行。
　　我找回了心跳，那双美丽眼睛的主人已经转过头去，我却还是不能移开目光。我见过很多人的眼睛，白家往来的人总是很多，三教九流都不少，我也学会分辨许多人的情绪，我见过谄媚、怨恨、贪婪、愤怒、祥和、慈爱……却不曾见过这样纯粹空洞的眼神，仿佛装有全世界，却也对全世界不以为意。他的鼻梁高挺，皮肤苍白，正是血族的典型特征。我只能看着他抬脚走向对面的废弃厂房，他走得很快，而我的思考能力还没能完全归位。等我随后去搜寻时，已经不见他的踪影，这个厂房很大，房间多得数不清，还有无数流浪汉，藏一个吸血鬼绰绰有余。

　　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我隐去了这一段没有上报。另一组猎人发现了两个未登记的血族，交涉过后和平地登记在册。我顺利的通过了这次的任务，正式成为了白家的猎人。依照惯例，将有一个仪式在族长和掌权者的观看下举行。
　　马上要举行仪式，但我的心无法平静，我不能忘怀那双眼睛，明明是冰冷的，但却好像能够灼伤我。心里有什么要尖叫着跳出笼子，为此我几乎夜不能寐。无论我做什么都压抑不下这股莫名激荡的情绪，我只能避免见人，日日缩在作训室，省得叫人发现我的不对劲。幸好族内的猎人本来就与人往来不多，日常生活都有独立于主屋的别院，也省去了我很多麻烦，但并不是能避开所有人。“铃铛！你已经在作训室呆了好几天！”宁然快步走进作训室。我无奈的笑笑，宁然就是我最无法避开的人了，过去我们几乎每天都呆在一起，自从上次任务结束，我就一直闭门不出，宁然几次来找我，我都没有出现，今天她也是忍到极限了吧。“是不是任务出了什么事？”宁然并不知道任务很顺利，尽管她早我一年成为猎人，但任务由掌权者交代下来后，无论是任务的内容，还是完成的情况都只限接手的猎人知道。这是不允许询问的，宁然不会这么不懂规矩，有此一问大概也是被我的逃避逼急了，她显然很担心我的反常。“走吧，我们出去说。”我也急于给这种莫名的情绪一个宣泄口。我们走到院子里坐下，省去任务的情况，我把那个血族的事说给宁然听，虽然我的言语无法描述那双眼睛万分之一的美丽。我只能尽量平静地说出我心底的悸动，但我知道我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完全不是一个合格的猎人啊。”我叹息到。

　　随着我的叹息，风声清晰可闻，院子里一片寂静。过了许久，宁然艰涩地说道：“你是说，你爱上了一个血族吗，就凭那一眼？”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温暖微风拂过，但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炸在我的脑海。我爱上了一个吸血鬼？我下意识想要否认，但我不可能违背我的心对宁然说出任何欺瞒的言辞。沉默再次降临在这个属于猎人的小院中。
　　血族与猎人，生来就是天敌，是永远不可能和平共处的生物，更别提相爱。每一个家族都背负着敌对者的血债。事实上，除了猎人三大家族以外，几百年来还有不少其它闲散的猎人在外专职捕杀吸血鬼，吸血鬼的血液是不少知情人热衷的补品，力量越大、地位越高的血族，他们的血就越令人觊觎。这也给猎人与吸血鬼之间摇摇欲坠的平衡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吸血鬼捕杀人类，人类也同样捕杀着吸血鬼，这是一笔说不清道不明的烂账。
　　宁然摇摇头，看着我的眼睛说道：“铃铛，你必须忘记这件事，我们都必须忘记这件事，你不记得你是怎么失去你二哥的吗。”我知道宁然说的没错，身为白家族长一脉我更加明白这点，在纷杂的思绪里我只能抓住二哥这根绳子努力向上爬。
　　二哥是我们这一代最为耀眼的存在，父母都是优秀的猎人因此他带着所有人的期望出生，也并不辜负期待的，他确实成为了最优秀的猎人，即使在三大家族都是新生代里数一数二的存在，我一直仰望着他。白家甚至在整个猎人的世界里女猎人都不多，但我小时候一直跟着二哥，他在训练时我就一直看着他，我的憧憬都写在脸上。他总是笑着摸摸我的头说“小铃铛要是成为猎人，一定不输二哥”他总是跟我分享执行任务时发生的趣事，远方有那么美的风景那么多的人需要保护，既然继承了这个天赋就不能退缩，所以我踏上这条路就是为了赶上他，为了能够与他并肩作战守护白家。
　　“没人比你更了解我了，宁然，你总是知道用怎么样的方式杀我会比较痛。”我笑道。“那当然，我们在一起快八年了。”宁然也笑，眼睛里却有更深切的关心。“所以，你别再想那个人，好好准备仪式吧。对了，族长给你取好上猎人名册的名字了吗？”仪式上最重要的环节就是将新的猎人撤下族谱，换上新的名字登上猎人的名册。猎人是不能见光的，也不能登记在族谱上，从名字撤下族谱的那一刻起，猎人与外界的白家就斩断一切联系了。“恩，以后叫我既白吧。”
　　“既白，你愿意誓死守护猎人的荣誉吗？你有誓死守卫白家的勇气吗？你自愿成为猎人吗？”仪式上掌权者一如既往的问了这三个问题。“在族人的见证下，既白成为白家……”即使是这样庄严的场合，我的思绪仍然不可控地飘到了别处。这样的场景我见过三次，“在族人的见证下，舟北自愿成为白家的猎人，我将誓死守护猎人的荣耀，誓死守卫白家。永不背叛，永不违誓。”二哥……“二哥！舟北这名字好难听啊，乔木多好听！那我以后也不叫铃铛了吗？”“没大没小，怎么能说二哥的新名字难听，”二哥佯装生气地皱眉，但我知道他从来不对我真正生气。“铃铛十八岁也会有新名字啊，铃铛以后要叫舟南吗。”当时我年纪尚小，被这个难听的名字吓得怔住了，但心里又想着这个名字看起来跟二哥的很般配，心里犹豫得不行，二哥看我苦苦思索的脸，憋着笑劝我说：“舟北和舟南，一看就是两兄妹，再也没有比这更亲近的了，别人一定很羡慕，铃铛不想跟我亲近吗？”于是我咬牙应了，跑到爷爷面前大声说以后我就叫舟南了，把二哥逗得哈哈大笑……

　　一年前宁然举行仪式的时候，二哥已经失踪两年了，那是一个只有掌权者和二哥本人才清楚的任务，其实那不是第一次二哥一个人出任务，他那么优秀，我们从来没想过他会有回不来的一天。欧氏并没有给我们一个关于二哥在他们领地失踪的交代，在追查了一年后，掌权者放弃了，猎人名册上舟北这个名字也被抹去了。就像每一个死去的猎人一样，就这样消失在这片大陆里，一点痕迹都不留。
　　“在族人的见证下，既白自愿成为白家的猎人，我将誓死守护猎人的荣耀，誓死守卫白家，永不背叛，永不违誓。”我亲手将族谱上铃铛的的名字划去，顿了一顿，我看到同样被划去的乔木和秋声，秋声是宁然的乳名。我终于也走上了这条路。落笔在名册上写下既白，猎人的道路，就从此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