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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华胥一梦叹古调,蝴蝶非梦我非蝶。七弦未断宫商绝,子期已去何可期?
      倾盖相逢一醉否?举觞高歌向天笑。醉卧花间春未老,只道当时还年少。
      ——当时年少
      夜沉沉,天黯黯,风声呼啸凛冽,雨声骤然急促。空中不时闪过一条条银亮的电蛇,更远处的天际上银白的巨龙张牙舞爪狰狞可怖,轰隆巨吟响彻天地,力道之雄浑仿似要将暗沉天幕狠狠撕裂,惊得人心头惴惴,惶惶难安。

      这样的雨已经持续了三日,眼看今晨雨势渐小,然一到申时风狂雨骤电闪雷鸣比之前两日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花都的上位臣子望着这样阴沉的天气,却是不免都想到了摆在书案上的同一条消息。

      七日前,武安君同祈国安陵君交战于俞国英灵山,两君殁,十万将士魂葬英灵山。

      主帅均亡,两军覆灭,两国惨败。大争五百多年来,各国之间大大小小数百余场战役,亡国之战不在少数,却从未有一战如这一战般惨烈之极。

      消息传来,不同于他国臣子或幸灾乐祸或感慨连连,央国的臣民更多的还是难以置信。

      哪怕明知马革裹尸会是大多数名将的最终归宿,然而还是没有人愿意相信,那位自十二岁入沙场十五岁独自领兵十三年来驰骋疆场未曾一败的天才将领,会以这样匆忙的方式结束他灿若流火的一生。

      哪怕,敌方是那位九州盛名的麒麟公子安陵君。

      轰隆——

      “啊……”

      此时已至丑时,雷雨轰鸣中整个王都都在沉静安睡,唯独花都西侧的武安君府中依旧灯火通明。梧桐院里,伴着一声惊雷乍响,女子低低的痛喊传入众人耳中,那声音似被刻意压低,在这样的天气里更显压抑。武安君府中的下人们不时的朝那处张望一番,看着一盆盆血水从里面搬出,脸上都闪过同样的焦灼与不安。

      那内室中正在生产的女子,正是怀孕已有九个月的武安君夫人。

      武安君多年纵横沙场一直未曾娶妻,偏他本人洁身自好多年来身边竟未有一个姬妾。要知这个时代尚行一妻多妾,权贵人家豢养美姬是为风流雅事,武安君却是反其道而行冷心冷情不近女色。若说这位君上是天生的这种性子倒也罢了,偏偏武安君年少时也曾赏遍名花尝遍诸般美人,惹尽美人相思,空负风流之名。林太后怜惜他年岁已大无妻无子,曾多次暗示他娶妻皆被他推诿过去。正当人们以为武安君此生不会娶妻,君上却出乎意料娶了妻子。可惜的是君上与夫人终究缘深份浅,相守不过两个月君上便戎装征战,徒留夫人独守香闺。幸运的是武安君临行之时夫人已诊出喜脉,如今腹中胎儿更成了武安君唯一的血脉。

      此刻梧桐院中手忙脚乱迎接婴儿出世,东侧的东篱院却是一片悄然寂静,就连下人们走过这边时亦是下意识放轻脚步。

      诸丰接过侍者银盘内的茶杯,带着十二分恭敬递给正堂中所坐的男人。这男子面如冠玉清隽峭拔,他身着一身月白色袍服,衣襟上绣着简洁的银色流云纹,他浑身未有任何配饰,通体气质却端得清雅逼人,三分俊逸里更含七分华贵,实是风采昭然,非同常人。

      作为武安君的家宰,纵然对君夫人心焦如焚,诸丰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这位贵客,他笑道:“不知王上御驾至此,府中未曾多做准备。此乃君上心爱茶饮,请王上一品。”

      “你倒是会讨巧。”央王接过茶碗,凑到唇边轻抿了一口,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怅然,转瞬消逝。“昔年他最爱饮酒,酒中挚爱竹叶青。他最不耐烦的便是饮苦茶。此茶甚苦,亏他能忍得下来。”

      诸丰笑道:“王上高见。此茶名为‘素心苦’,乃是采七七四十九种菊花蕊晒干泡制而成。此茶之苦确非寻常。臣亦曾好奇,君上却言‘世间之苦大于此者多逾千万,口中之苦如何比得上心中之苦?你觉苦不堪言,我却甘之如饴!’”

      “然。”央王放下茶碗,长叹道:“世间事,最难者,莫过于如始如终的甘之如饴。靖平心诚,世间少及者!”

      诸丰默然。他再次想起那个青袍磊落风华无二的男人。他记得那人曾是怎样的意气风发风流无忌,十万军中从容来去,美人膝下醉卧长眠。他亦记得那人曾有怎样的痛苦懊恨悲哀如死,至亲背叛逐出家门,挚爱生离此生不见。他更无法忘记这数年间那人是怎样的冷情冷性心如死灰,沙场之中纵横无匹,此身虽安,心,却在何处?

      而如今,如今,英灵山上那烧了两天两夜的大火已将一切烧成灰烬!将军百战死,曰归再无归。到头来,不过空余一世不败之名罢了!

      诸丰哀然长叹:“人生苦多。君上此生,真正欢愉畅快时极少,而凄苦悲痛总是紧紧缠附。以丰观来,至诚至真却非好事。若能少一份执着,君上亦不致痛悔一生!”他眼中凄然,直欲落泪。好半晌才平复了心绪,苦中作乐道:“幸甚!君上临行前留下这一丝骨血。君上于臣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情。士,当为知己者死!臣拼却残身,愿护小公子一生平安喜乐!”

      言罢,伏拜到地,深深叩首。

      窗外雷声隐隐,雨声依旧,狂风从未关严的门窗缝隙里呼啸涌进,吹得堂中灯火明灭不定。央王端坐上首,左手缓缓摩挲着拇指上的一枚白玉扳指,身侧明灭不定的灯火映照在他身上,半明半暗的光线中他唇角仿佛升起一丝笑意,眼底却清澄澄冷漠得可怕。

      “先生这是作何?”央王笑了笑,身侧的寺人立即上前将诸丰扶起。王者清贵如玉的脸上浮起安抚人心的笑:“阿靖同孤少年相识相交,乃孤一生挚友良臣。先生心痛,孤之心痛何尝少于先生?至于小儿,先生放心,孤必允他一世荣华无双荣宠,必让世人慕他羡他,必予他一世喜乐!”他说罢朗声轻笑,道:“待小儿出生之后,孤便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先生意下如何?”

      诸丰脸色刷地惨白!他身体瞬间绷得僵直,立即就想回绝这个提议,然而在央王看似温文含笑实则隐带无尽威势的目光下,他的舌头在口腔里打着转,却硬生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如此,先生是同意了?”

      避开那双含着王者威势的双眼,诸丰咬咬牙,哼笑道:“臣下不过一介家臣,岂能越俎代庖?王上说笑了,君上虽已殁,夫人却还在。小公子如何自然是由夫人做主。”

      这一次,央王没有再说话。诸丰看过去时,央王已然陷进沉思。他的左手下意识的转着那个白玉扳指,隽雅温文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在清俊中平添三分沉郁。

      这一夜注定难熬。

      诸丰心乱如麻。听着窗外越来越小的风雨声,忽而想要到夫人面前看看一切是否安好,忽而想这风雨一直不要停天一直不要亮。他多么清楚的知道在武安君府顶梁柱已倒的情况下,要护住小公子是多么困难。然他千算万算也未曾料到,第一个伸出狼爪的,竟是高坐明华殿中的央王。

      时间就在他的辗转不安与央王的深思沉吟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由暗转明,雷鸣不在,风声已歇,雨珠自屋檐间断断续续滑落,雨后天晴中,廊上有侍女怀抱襁褓缓步走来,在走进大堂时,怀中的婴孩蓦地爆发出一声响亮尖啼。而便在那一刻,东方的天空上陡然有丝丝缕缕金芒射破云层,暌违花都城三日的阳光终于再次照耀在他们头上。

      “莫哭!小女姬莫哭!怎的哭了呢?小女姬自生下就一直不曾哭过啊!”彼时侍女已然走进堂中,听到怀中婴儿嘹亮的哭声却有些不知所措。

      “是个女姬。”她听到那个隽雅清贵的客人笑了笑,“莫慌,抱来给孤瞧瞧。”

      “诺。”

      央王接过襁褓,按照侍女的说法纠正了抱姿。说来也怪,婴孩自经了央王的手便停止哭泣,只见小婴儿红通通的小脸皱皱巴巴,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小鼻子一抽一抽显得分外可怜,好似一只被人丢弃的小丑猴。央王见她这模样,情不自禁笑了笑。

      诸丰原有些失落是个女姬,转念一想,女姬虽不能建功立业,却不至有性命之危。君上若在世,必然只望孩儿一世快活,是男是女有甚干系?当下便开怀道:“花都大雨缠绵三日,小女姬初诞,便是风停雨歇朝阳破云,此乃吉兆啊!”

      那侍女也欢喜笑道:“然!然!可惜君上在外征战不能归来,不然他看到小女姬该有多高兴!”

      她这话一出,央王与诸丰脸上的笑意都滞了滞。原来此时武安君战死英灵山之事只寥寥数位君臣知晓,而诸丰身为武安君家宰自有他的消息渠道。消息昨日传来时,适逢这样的天气,君臣们一致相同都保持了沉默。而诸丰正是因为担忧君夫人的身体不敢据实以报,只得先行瞒下。谁知夫人不知由何处得知了消息竟导致了婴儿早产。

      沉吟片刻,央王将孩子递给侍女,道:“带路,孤去看看夫人。”

      诸丰一惊,“王上——”

      央王置若罔闻,目光示意那侍女带路。侍女听到家宰大人的称呼也明白了眼前贵客的身份,当下诺诺应了声,低头抱着小女姬走向梧桐院。

      梧桐院栖凤阁,是武安君夫人凤君怡的住处。

      央王走进栖凤阁,身后的寺人尚监立刻吩咐屋中侍候的侍婢们离去,顷刻间阁中只剩下央王与武安君夫人两人。步入内室,他一眼便看到那个斜倚床头的女子。

      那女子拥被倚在床头,她披着一件白色的袍子,身形显得分外单薄。她鬓发凌乱,脸色亦是失血过多的苍白,但这并不足以掩住她容貌之明艳。反之,于十分明丽中更多三分楚楚动人,这般风姿更是叫人心生怜意。

      央王心中怜意大生,他走近女子身边,像以往无数次一样伸出手臂将她拥进怀里,轻轻亲吻着她的鬓角:“阿姝,孤想你。”从她嫁给柳靖,他们已近十月不曾相见。他心底发出一声喟叹,他太想念她了,他几乎控制不住想向她靠近。

      怀里的武安君夫人虚弱的扯了扯唇,她似乎累极,却依旧伸出瘦弱的手迎合般回抱着他。

      央王的身子蓦地一僵。他看着怀中单薄如纸的女子,眼中变幻出千种神色,最终归于沉寂。沉默中,他笑了笑:“阿姝,你当真恨孤至此?你……要杀孤?”

      依在央王怀里的武安君夫人一手搂住他的腰身,另一手绕过后背贴在他的颈旁。而在夫人的手里,赫然有一柄锋利的匕首紧贴在央王颈侧。没有人会怀疑,此刻只要匕首再用力扎下一寸,央王必死无疑。

      武安君夫人此刻忽然笑了声。她的笑明艳动人,热情如火。那是央王所熟悉的笑容,女子笑意生春灼灼风华明媚无双,她曾乖顺倚在他的怀中,开怀时,哀伤时,笑颜明媚纯真灿烂宛若孩童。彼时,她的眼中有他,只有他一人。哪怕天地化虚人世不再,那双纯然的眼不会有任何变化,一眼万年,执迷不悔。可是现在看着她的眼,央王的心却渐渐冷了下去。她的眼波澜不惊,沉寂似水。她眼中没有任何人,亦再不会有任何人。

      终于,她看着他,在笑容渐渐逝去,眼神也沉寂无波后,她慢条斯理地问道:“君可还记得这匕首?此匕乃当年君遇刺时妾以身相救后君赐妾的护身之物。说来这还是君唯一赠妾之物呢。君定然想象不到昔日赐予妾今日会用到君身上。妾又如何能预料到今日与君刀剑相向……阿杞,你说命运冥冥自有定数,可你我之间究竟是怎生得孽缘啊?”

      央王心底狠狠一痛。那一瞬间,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扎进心脏最柔软之处,痛得他呼吸一窒!

      凤君怡仔细的看着他,第一次如此仔细的看着他。她一向知道他好看。这个人生得隽雅无双丰神如玉,这个人一身华贵风流雍容天成。这个人有着世间最尊贵的身份,也有着世间最迷人的风采。她曾爱极了他,爱极了他温雅含笑时的风姿,哪怕眼裹霜雪也似寒山温泉于深远沉寂中沁出丝丝暖意,让她如扑火飞蛾般执迷不悔陷进他漫不经心编织的温柔迷阵。

      她想,她其实不曾后悔过。豆蔻相识一见倾心,她不悔。及笄相遇投奔与君,她不悔。哪怕后来为留在他身边受尽欺辱折磨,险死还生,她亦不曾悔过。很早之前她就知道,这个男子是她的劫,若过不去,唯一死罢了。若是后来不曾遇到柳靖,她这一生便也如此罢了。就如他后宫里无数的女子一样,静静地等待着哪一日他会到来,期盼着他心底一点怜惜,或许会不择手段去争取他的一点宠爱,或许会如花儿一样渐渐枯萎静静等待尘埃覆没的那一天……

      不外如是。

      可她偏偏遇上了柳靖。多少次擦肩而过陌不相识,偏偏在最狼狈最痛苦最不堪的时候遇上那个人。仿佛轮回之中注定的一场相逢,是缘是劫已不再重要。相差无几的际遇,同样的心如死灰,那个冷面热肠的男子眼中有了浅淡的怜惜。然而他们相识得太晚,她已有她的曾经沧海,他亦有他的巫山之云。他们又相遇得恰是时候,彼时,他未娶,她未嫁;彼时,他们怜惜彼此,相守与共。很多时候,她感觉她与柳靖之间,仿佛命运作弄将彼此紧紧牵系在一起。

      那个轻袍缓带的不羁公子,那个醉卧沙场的不世名将。他说人生苦多何必自苦,他说大好韶华岂应轻生,他说她值得,值得这世间任何一个大好男儿捧在掌心呵护宠爱……

      柳靖啊,她的夫君。那个人比谁都磊落洒脱,比谁都执着自伤。他劝着她放下,自己却画地为牢囚禁一生。那个人一身的复杂矛盾却奇迹般拥有吸引着所有人的独特魅力。

      “央王。”她这样唤他。手中匕首紧贴在他的颈侧,她看着他,眼神冷漠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妾只想知道,妾之夫君如今安在?”

      央王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然后他问:“阿姝,你可信孤?”

      凤君怡冷嗤一声:“昔日央王曾多番利用于妾,如此,央王的话确实难信呢!”

      “他死了!”他忽然开口,他的眼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锐利得像要刺穿她的心肺,不容她有一丝一毫的逃避。他字字清晰道:“他死在了央祈交战的战场,死在了俞国的英灵山!七日前,英灵山上大火烧了两天两夜,他身边的五万将士携同祈国安陵君的五万将士一起魂葬英灵山,尸骨无存!”

      一句“尸骨无存”仿若惊雷炸响耳畔!武安君夫人的身子颤了颤,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瞬间涌起滔天巨浪,那一瞬,无穷无止的悲伤如浪般侵袭了她!

      “为何?为何啊!”女子看着他,眼中的恨意几乎化成实质。她再无法控制住那来自于灵魂的嘶吼:“他什么都不争,我什么都不要,我们只想活下来!安安静静守护着彼此活下来!为何连这般卑微请求都不允我?安杞,你恨他至斯,你怨我至此!”

      央王一直都是沉默的。他沉默地看着女子在他面前发狂嘶吼,他沉默地任由那柄匕首划破他的肌肤,他唇角牵起浅淡的笑意,眼中却是冰封千山的寒凉。

      他说:“阿姝,你未免太小瞧孤!”

      他猛地握住女子执匕的手腕,清楚的感觉到那只纤细的手腕在颤抖着,他的目光落在匕首上,那锋利的刀刃已经染上一抹耀眼的红,那是他的血。他不怒反笑,握住执匕的素腕反指向他的心口,平静的神情中夹杂着一丝异样的狂乱。

      “孤这条命是你救的。你若当真以为是孤害死柳靖,你往这刺!一匕穿心,你便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你……你……”对着这个人这双眼,凤君怡心痛如刀绞。她知道她该狠心的,只要一匕刺下,什么恩怨都不存在了!可冥冥之中,到底是什么阻了她?

      “你在逼我。”许久许久,女子渐渐平静下来,她收回染血的匕首,扬起惨白的娇颜:“你分明可以将我杀死,为何不动手?”

      “阿姝,是你在逼孤!”她杀不了他,便用这样的方式要他杀她!央王心里一抽一抽的疼,这女人……这女人她何其心狠!“杀了你,要你与柳靖生死同路?阿姝,你将孤看得太大度!孤此生最悔的便是将你留在柳靖身边。有些事,孤错一次,绝不会再错第二次!”

      凤君怡冷笑。这个男人给她的从来都是虚伪无望的柔情,她已错了一次,更不会再错第二次!

      “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夫君当真非你所害?你已知晓是谁害了他?”她的语气十分笃定,她十分笃定于她的夫君必是死于非命。除此之外她无法解释,十日前的家书里夫君明明说大胜在即,为何转眼竟会是魂归沙场的结局!而夫君的死因,那一战有着太多疑惑的地方!

      “孤未曾查过有谁插手,但柳靖的死绝不简单。阿姝,孤曾告诉你孤是央国的王。生而为王,就要背负起王的责任与使命。孤不会也不能因私怨而不顾大局!你当柳靖他不知道吗?孤若要杀他早在十年前就动手了,焉用等到他羽翼已丰的今日!”

      “果真不是你?”她还在犹疑。

      “不是!”他斩钉截铁。

      凤君怡沉吟着,终是咬咬牙,颔首道:“好!我自会查明一切。若如你所说便也罢了,若当真是你……安杞,哪怕我魂堕九幽,绝不允你安生一日!”

      这誓言之狠之毒,让即便身经大风大浪的男人亦不由打了个寒颤!

      央王终是怒极反笑,“阿姝,在孤面前,唯有你敢如此放肆!”他说罢又恨恨道:“孤已决定,待孩子百日宴后,孤会下旨收她为义女带回王宫抚养。阿姝,记着,你没有反对的权利!”

      听到这个消息,女子却沉默了下来。她没有悲哀,亦没有反抗,她平静得不像是一个刚生下孩子的母亲。沉默了许久,然后她说:“不必百日,你若要以她为质,今日便可将她带走!”她此刻忽然转身背对他,央王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到她的声音缓缓传来。那声音,冷静得残酷:“我既护不住她,那便一眼都不必看她!”

      央王僵立良久,终于冷笑一声拂袖而去。在走出内室的那一刻,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倔强纤弱的背影,声音轻的仿佛一声悲凉的叹息:“阿姝,孤今日方知,狠心如你,这世间有几人能及!”

      栖凤阁侧屋里,乳娘笑脸温柔地看着怀中婴孩,小女婴的眼睛依旧眯成一道线,她正在吸收着甘甜的乳汁,不多时又沉沉睡去。

      婴孩的脸上尽是无邪的纯真,她才刚出生一日,她还太小太孱弱,然而命运却不会放过她。彼时的她尚不知道父亲葬身沙场母亲将她抛弃,她不知道日后她要到那个群狼环伺的人间至贵地挣扎求生。她不知道,也无人可知,等待她的会是怎样一场宿命?

      这一日,武安君柳靖之死传遍花都。良将逝,举国大哀。

      这一日,武安君遗孤被央王收为义女,并带回王宫亲自教养。

      这一日,是大争五百七十四年,央王杞十一年四月初五。彼时,花都之中山花烂漫桃李夭夭,灼伤了人的眼,燃尽了一季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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