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马某

1、第 1 章

　　牵着母亲冰冷的手，我只能仰视着她，我看着自己软软的右手，布裙的细碎花边。我知道了我现在的年龄，六岁。那年，我拥有了这条美丽的裙子，却失去了一切。我抬头看着当年如斯美丽的她，憔悴的容颜，苍老的面容。眼睛里写满了愧疚、心碎、绝望。
　　带着腥臭味的空气使我突然意识到正走在一条很长，阴暗潮湿的巷道里，粘滑湿冷的苔藓，每一步似乎都微微下陷，还有漫天飘荡的黄纸。
　　母亲木然的拉着我一直走下去，似乎再没有比往前走更庄重的事情了。我的裙子挂到了尖峤的石壁，我的鞋子陷在了湿滑的泥土里，我用力的攥了攥母亲，母亲只是冲我苍白的一笑，却并不打算减慢脚步。
　　尸体，僵尸、纸钱、符咒、画面像被胡乱剪接的镜头，颠三倒四的出现在我脑中，我忘记了什么东西吗？
　　望着一团漆黑，透不出一丝光亮的尽头，我忽然平静的感知到，我和母亲正在走向死亡。
　　我一点没有惊恐，似乎就像赴一个老朋友的约会一样，带着礼物，带着期盼。因为我知道母亲会紧紧拖着我的手，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分开。
　　“等一下”当我平静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时，一个声音唤住了我们。我和母亲一起转过头去，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背对着光线，宛若神祗。
　　蓬松的头发，修长的四肢，狭长的眼眸，此刻似乎不是欣赏美少年的时候，我却定定的仰望他，我相信我眼神里的某种东西感动了他，因为他的眸子瞬间就像最好的宝石一样的流光溢彩。即使是这样一个阴霾的天气。
　　他伸出几乎透明的手，温柔的从母亲手里牵过我的小手，指节分明，纤长的指骨，光滑的皮肤。我私心里把这只手排在了美好事物第一名的位置。不同于母亲寒到心里的冰冷，那只手很温暖，明晰的温暖，而我贪恋着这样的温暖。他牵着我，往回走，母亲却宛若磐石，我回头仰看着母亲，询问是否能离开她，我感到母亲握着我的手攥的我生疼，母亲惨白的脸上有疑惑，有痛苦，有放开一切的释然，看到我期待的眼神，绽出笑容，点了点头。
　　放开了母亲的手，放开了承诺。渐渐远离了几乎吞噬掉我的黑暗的洞口，我似乎没有精力去想，母亲是否在背后绝望的微笑的望着我，因为能继续汲取着温暖。
　　我知道能继续牵着这一双手，心里是少女般的雀跃。如果能这样走一辈子，似乎就是最美好的事情，朦胧中想起一句话“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道路渐渐开阔，天空似乎也不像尽头处绝望般的灰蓝。少年的掌心薄薄的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滑不溜丢。忽然，他蹲下来，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抚摸着我的双眼，在我耳边，羽毛般的说：你睁开眼睛看到的这一刻才是事实。别怕，朝着你所看到的走，一直走，不要回头。眼睛宛如被树叶轻轻的拂动，我睁开眼睛。
　　没有道路，眼前只有一条高耸入云的阶梯直通向天，我仰起脖子，希望能看到尽头，似乎我太矮了。我暗自叹了口气，一眨眼，云梯的影子开始稀薄，道路又出现在眼前。
　　对于他的话，从来没有怀疑。我知道他在身后，高贵而微笑的看着我，知道我不能回头。
　　蹬着沾满了泥浆，僵硬掉的袜子，挂的犹如破布条的裙子，像一个公主一样，优雅的一步一步踩过去。
　　我不断的告诉自己，眼睛看到的不是事实，眼睛看到的不是事实，脚下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着不到力，我知道我踩在悬空的梯子上，像一个最为蹩脚的公主，但无论如何也踩不出第二步
　　我闭上了眼睛，少年封闭在眼睛里的六识能力渐渐苏醒，使想起了我为什么在这里，他又为什么在这里。

　　我们一族隐秘的生活在丛林的深处，因为我们特殊的能力，降妖服魔、占星改运。族人身怀奇术，即使人口稀少，却在漫长的岁月里存活了下来。
　　很多年前，母亲风华正茂，心高气傲时，不顾族里的禁忌，一个人单枪匹马去铲除一个禁忌中的僵尸。母亲失败了。僵尸毒像是瘟疫一样，传染了每一个族人，不论拥有多么大的能量的族人，都难逃一死。所有的族人都死了，只除了喝过僵尸血的我和母亲。
　　漫长的生命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毕生的追求，对于母亲而言，却是最残酷不过的刑法。母亲忍受着每日每夜里族人对她的控诉，忍受每一个鲜血淋漓的回忆如同侩子手一样的凌迟。当再多的眼泪也不能洗刷掉血液时，母亲找到了可以弥补这一切的秘术。
　　日月同辉之夜，如果能付出自己一脉血亲消失的代价，就可以换取回到过去的一次机会。母亲希望能回到过去，回到那个痛苦的回忆，但是一闭上眼睛出现的一草一木的地方，阻止自己。即使赔上自己和女儿的性命。
　　母亲带着拥有成年灵魂的我进入到当年的六岁身体里，牵着我走入了曾经她走过的路，后悔了一辈子的路。归途。

　　我依然，像悬浮在空中的小丑，失去平衡，左右摇摆着走路，一步步，闭上眼睛，无所依靠，似乎很美好。

　　六识秘术中封印住的记忆慢慢苏醒，清晰。脸上沾满了水，滴进嘴里，咸咸的。我知道了，那个有着干燥温暖手掌的人是谁，那个在我背后笑的很温暖的人是谁。
　　他是我们族里的骄傲，传说中一千年才出来一个的天才
　　我母亲的父亲，我的外公。

　　只剩下最后一步，即使是闭上眼睛，我也知道。最后一步了，我就能回到现实了。

　　我的外公是个很聪明很聪明的人，不仅聪明，而且博学，不仅博学，而且善良。似乎所有的美德都出现在了他的身上。太过于完美的人，似乎注定了不能容于天地。
　　他在20岁那年预知了在很多年以后的灭族之灾。固然有惊世才华，也不能随意改变。翻遍古典，寻完古籍。穷途末路中，寻到了一个方法：在母亲运用禁术的间隙，同时动用了禁术，跨越时间，来到了未来。
　　他微笑的望着我，宛若白莲。把我送往了天梯的尽头，用自己一身的才华，一身的鲜血换回了最后的血脉。
　　我没有回头，心里很平静。

　　我在很久以前就知道，我那创说中的外公死在20岁，只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女孩。
　　女孩从小活的辛苦，因为有一个传奇，像一个丰碑一样立在前面，压在身上。女孩很好强，她希望自己能超越父亲，她希望别人能衷心的夸奖自己，而不是。。。他的女儿。不断的学习幻术，不断的学习飞天，学习降魔，终于在某一天，为了证明自己，单枪匹马去找寻传说中的僵尸。
　　我知道，即使我回头，什么也不能改变，历史已经是历史了。
　　我跨了最后一步。背后血雨腥风。。。
　　梦醒了

作者有话说

　　真的是一个梦，梦的恐怖之处在于：跨完最后一步的同时，我真的醒了，就像灵魂突然回到□□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