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箫吟》步未蝶

1、楔子

　　浅秋．

　　木叶萧萧，清雨潇潇。

　　雨是断了线般的，一丝一丝的往下扯。缠络着牵牵连连，仿佛极不情愿似的。

　　回廊。

　　西风瑟瑟，凄凄切切。

　　清风卷着细雨漫漫飘摇了一阵，木叶被卷起千片片，数叠叠，竟都不约而同的凑在一起，忽高忽低地窜来窜去。突然猛地散开，犹如成群的黑蝶在瞬间惊四起，宁愿各管各的独舞，炫耀般的，无意中当了被人玩弄的工具。用线缚住蝴蝶的脚，打几个结缠绕在手指上，然后就宛如成了牵在手中的风筝。拉着它无情的跑，狂风肆虐慢慢扯下那对绝美剔透的翅膀，再裂成无数块微小的碎片在空中激荡起夺人心魄的节奏，游走出摄人心魂的艳丽画面。

　　回廊深处，别院幽幽。

　　院门像是没关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嘶哑得很。让人想起栖在房顶的乌鸦。

　　白芷裹着身子，外只随意罩了件薄若透骨的水纹丝衣。任由那漆黑鲜亮的三千青丝肆无忌惮地垂在脑后，仿佛这浑然天成的黑具有种强烈的穿透力，不禁意中渗入素衣内。两者意外的混淆，却在无形中相互排斥。

　　似乎纠缠的麻烦了，白芷开始讨厌起来，她一把抓起弃在奁台上的檀扇。眼底尽收便是扇上精雕细琢的花纹，脸上蹭过的除了丝丝凉意之外又夹杂着黯黯淡淡的幽香。三两下起伏，那些七零八落的细碎发丝已被扇上的叶片无情的扣住。高高绾起的发髻似是昭示着彻底的分离。随之闪现出的更是张褪却乌丝遮掩的如此般完美无暇的脸，却已不能仅仅只算做是倾国倾城更是一种使人无法忘记消磨的震撼。

　　白芷飞速地回转过身，竟似不愿看见从铜镜中缓缓浮现出的这张脸。她急切地移步到窗前，纤纤素手搭在窗棂上，作势要往外推，久挥不散的雨终于冲出防御的底线，渗了进来。几滴水珠顺势滑落在她手背上，转了个圈，轻轻巧巧地流泻了一番。直至完完全全地被吸收到内里。零散而迷乱的延伸随之无限的延伸，难以收回。突然低垂了眼睑，细长浓密的睫毛在底下投出一圈漂亮的阴影，来回的飘移，捉摸不定。

　　宽大的霓袖自随风回转，罩上一层白色的轻纱也带出一串如泉水般激荡清脆的琴声，婉转而绵密。仿佛一缕温香沁人心脾。这不禁意的动作试图将白芷凌乱的思绪收拢，让她意识到原来这里还有一架琴的存在。

　　的确，长久以来这琴似乎被当成是透明得不可见。它的主人早已经忽略了它曾经赋予她的红尘往事，而现在因为她始终把持不定的心境和愈发变幻莫测的行事所逐渐沉沦下去，尽管它无时无刻都在争夺般的昭示自己的地位。琴说，它恨她。既然早已经将自己抛弃又为何还要留着那个躯壳让它和她一起忍受那锥心刺骨的折磨，但那种歇斯底里的喊叫仍然发挥不了丝毫作用。
　　琴啊琴，怨只能怨自己拥有了和常人一般的心性。

　　而现在，白芷竟出乎意料的伸出手在琴上缓缓抚弄，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害怕会发出一丁点的声响。她的眼光却仍旧不肯在琴上停留片刻，仍然延伸出了窗外，似是在搜寻什么。藏不住的是无限的忧伤。
　　“当”的一声，弦忽然发出猛烈的低鸣，响彻了整个别院。白芷低头凑近一看，中指上宛然有了道深陷的刻痕，使得两边突显的皮肉强烈地浮了上来。她的脸上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什么时候对琴竟然陌生到了这个地步，她想她是不是已经忘记怎么弹琴了。

　　“古台芳榭，朱门映柳。佳人抚秦筝，悄然回眸，眼波流转，一点笑意生盎然。弄玉吹萧，无限佳丽，别有旖旎风光….”

　　如斯画面早被隔断在遥远虚空的中间，尘封起来。瞬间停止，凝固。

　　奈何，奈何。白芷轻轻一叹，包含着千头万绪。便是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也是徒增惆怅，正自思惟；亦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这是…”白芷忽然一个激灵，猛一抬头，扬起的发丝随着强烈的起伏蜿蜒进眼中。但此时她顾不得那种既痛且痒的感觉，仿佛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般，然后只剩下浑身抑制不住的眼泪。

　　箫声，真真切切的箫声。那个令她刻骨铭心的曲调声声不息的在耳边徜徉。久违的感觉，恍如隔世。万千思绪交杂在一起，她已是难以自持。“这…一定是。不错，是他…”白芷霎时夺门而出，咸涩的泪水顺着脸颊淌进了嘴角，亦有飞散在空中，不住的飘零。

　　脚踩在枯枝上发出“嚓嚓”声，此刻听来刺耳无比。落叶飞花，洒了一地。

　　喘息声渐渐平缓，箫声缓缓停息。她朝前走，他蓦然回首。几乎在同时，目光相对，柔情似水。她喊他的名字：“宇汜…”此时她看来宛如纯真无暇的少女，豆蔻年华，一脸的稚气，容不下丝毫污痕。而他的脸却是出奇的平静，持着碧玉箫的手缓缓垂下来，神色淡然。

　　良久良久，他们只是相互凝视，脉脉不语。白芷的眼中是难掩的欣喜，这种陡然而生的强烈感情使得她身子都有些发颤。忽然间，她感到脸上有种潮热的温度，是他拂去了她眼角旁的细碎发丝。白芷付之一笑，正在她展颜欢笑的刹那，前所未有的奇寒彻骨向她袭来。只觉得胸口一阵发凉，然后她听到像是流质倾斜而出的“嗒嗒”声。微笑凝结般的僵在了她脸上，唯一存在的就是不断涌来的冰冷。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还持有一份清晰的意识。她低头用眼睛去搜索，看到的是雪白底子上淌满了鲜红，极为艳丽的陪衬。奇怪的是，她居然没有感到那么一点点的疼痛。

　　坠落，极速的坠落。等到完全倒下的时候，正对着她眉心的是个锐利无比的刺尖。泛着明晃晃的光彩，有滋有味的吸收着上面的液体，阻止它们不往下流的趋势。

　　成群的“黑蝶”在不远处再次聚集在一起，拥得极其紧密。

　　“哗”的一声，零星散下的几只乌鸦在临走时响亮得嘶吼了数声。齐齐飞走了。

　　脚踩在枯枝上发出“嚓嚓”声，此刻听来刺耳无比。落叶飞花，洒了一地。

　　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不叫宇汜，我叫做玄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