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韶华倾负》杨柳靑

4、穿针引线

　　看景的好心情被母亲的训斥打了折扣，百无聊赖还是撩起帘子欣赏风景吧，窦季桐从小没出过帝京，不知道江南风物为何，都说此地更胜江南，一路看来，富饶、壮丽、祥和且幽静，窦季桐心里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怡人的居所了，沁水公主果然是受皇帝格外恩宠的……
　　看着强作欢颜的姐姐，窦季桐把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拉过来，“姐姐，你也过来看啊，那里，我看见阁楼亭台好几座呢，咱们远望就很壮观，不知道近看是个什么样子呢。”
　　窦月白附和，“远观就已经很美啊，这阁楼像是嵌在这茂林葳蕤的明珠，时隐时现，这里被称为天下大阳居，想来也只有公主堪堪配此地的风貌吧。”
　　“嘘！”窦季桐示意窦月白那正在闭目凝神的母亲，她没有真正睡下呢，再说这也是位公主，这位公主最最听不得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家威风的话，想来今天是心情好，没有睁眼训斥，否则这一顿是没落的。
　　姐妹俩相视一笑，眼里有自己能懂的默契。
　　越近，景观就越是壮观，姐妹俩还是头一次出远门，一路行来，还是这样壮丽的美景最最打动人心，何况这沁园真是见证了一片慈父之爱，她们的父亲早就过世，姐妹俩没有享受父爱，瞧着真是羡慕心酸。
　　“听说这里是先帝让百官监督，千名劳工一个月建成的，真是煌煌巨制……”
　　皇家威仪，管中窥豹……
　　窦月白望着窗外，心思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窦季桐只是听着窦月白断断续续的喃喃生，看来姐姐心情已经收拾好了，她望向那一片楼阁，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的访客？

　　不过这里真是修养身心的好居所，如果只是来游玩，她一定好好享受这意外的美好，她直觉接下来会很累，不知前面等待她们的究竟会有什么……
　　四邻沟壑起伏，越往前越是像进入了一个张开的大口，着实的让人压抑，云雾缭绕一片迷障，好在片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开阔的地界……
　　宫殿式的阁楼玉宇，一片富丽堂皇，连坡腰和坡顶都林立着各式殿堂，窦季桐只约莫打量了一两眼，宽阔的青石甬道上几许四轮马车，看来来做客的不只她们一家……
　　近立的一架马车虽是两轮的，可是有那马却都是良种马，头小、颈和胸、臀，肌肉发达、壮实，腿细却灵活充满了力量。
　　那前呼后从的保驾随从们，似乎也趾高气扬。
　　那挥鞭揽辔驾车的御者似是有些面熟……
　　窦季桐来不急细细打量，就有仆从引导她们走向那最高的六层式望楼。
　　远看夕阳余晖中的阁楼殿宇侵染上了温暖的金黄色的光，黑色鎏金的沁园两字带给人凝重厚朴与庄严并重的冲击……
　　走近，在入堂前台级立着两个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当前一个，双眸熠熠生辉，如湖水般的眸子泛着粼粼的光泽，一打眼，窦季桐母女三人首先注意了她的眼睛，再看，竟是少见的美貌逼人……
　　窦月白压下心里的吃惊，这人的美貌并不比她低多少，瞧着竟似只是个丫鬟子。
　　盈盈施礼，声音分外悦耳好听。
　　她眉梢眼角顾盼间隐露风华，真是笑颜如花绽，玉音婉转流……
　　另一个脸上不施脂粉，肤白却是如新剥鲜菱，嘴角边一粒细细的黑痣，更增俏媚。
　　两人在右前侧领路，真是罗衣飘飘，轻裾飞扬。
　　贵宾走左级，以示敬意，沘阳公主微微点头，只是目光闪烁，若有所思，这公主园子里随便一两个引路的丫鬟都长得这么招人喜欢，这刘致是要给自己下马威？！
　　让她们知难而退还是怎的？
　　一个全身紫衫，二十如许的女郎立在正屋的台阶之下，那女郎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双目晶晶，光采照人，手上缠着一条青色的皮鞭，神情似笑非笑，却是不让人讨厌半分……
　　窦季桐着实感觉着公主家的人实在是怪异……
　　那女郎看到她们一行人，满脸的笑意，对着沘阳公主恭敬的说，“公主，您可来了，我们殿下等了您和千金们可是好长时光了呢，您再不来，奴这就要打马去接呢。”
　　说完示意手边的鞭子。
　　一副准备妥当即刻动身的样子。
　　原来这女子还善骑射，窦季桐心里微微讶异。
　　“紫衣，你这是要讨打，去接公主可是天大的福气，你还在这叫起屈来了，仔细公主恼了你。”说话的妇人一身的缟素衣裳，脸上有努力装出来的怒意，眉梢眼角，皆是带笑，真是让人如沐春风，窦季桐不禁多多打量了她几眼。
　　这是个让人移不开眼的女子，尽管她一点也不美，却忍不住让人从心底里想要亲近……
　　“绿萝，紫衣，咱们可是着实有些日子没见了，时光过得真是快啊，上次咱们见面还是两年以前呢，竟似是在昨日一般。”沘阳公主高兴的说。
　　那种乍见老朋友的欢心，做人儿女的窦家姐妹很是诧异，这两个明明是奴仆的，母亲怎么会对她们这么热切，像是发自真心的喜爱，一点也不做假的，公主出身的母亲不是最最讲究门第出身的吗？
　　窦月白和窦季桐姐妹俩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可不就像是眨眼间的事情，公主还是风华绝代，不过气质荣华可是要被您身边的小姑娘们要比下去了。”叫绿萝的妇人夸口，沘阳公主呵呵大笑，竟是比夸了她自己还高兴。
　　“赶紧的，殿下都等着急了。”竹帘被侍立在门边的小丫头挑了起来，绿萝侧身引她们进了门。
　　今天跟随来的就只有福瑞家的，福瑞家的是母亲沘阳公主的贴身仆妇，另外还有姐姐月白的侍女初雪和窦季桐自己的侍女承影。
　　一行人进了门，内里是一间堂屋，一室的冷香，只见青白两色，青色的砖铺，白色的是墙壁，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色彩，姐妹两个眼神对碰一眼，默契的转开。
　　绿萝继续引她们走向边角的小角门，小角门一开，迎面就是大壁影，绕过壁影，这竟然是个四四方方的大院子，她们顺着抄手走廊，经过一个月洞门，再经过一个垂花门，再经过一个月洞门，一行人缓缓的走着，绿萝细细的给沘阳公主解释，窦季桐似乎听到“孕事”“刚刚”、“一个多月”、“担待”什么的字眼……
　　沿着小石子小贝壳铺就的东道一路前行，再经过一个月洞门，竟是走进了一座花木扶苏绿意盎然的小花园子，四围香气浓郁，芬芳艳艳。
　　一座气派非凡，精致非凡的竹制小楼跃入眼帘，这是到了……
　　几个侍立的看到她们一行人，就有禀报的禀报，打帘子的打帘子，竹制的帘子里走出一个端庄的妇人，她行礼过后，笑道，“公主到了，我们殿下候您多时了，这，身子不爽利，不能远迎，说是还请您饶恕则个。”窦季桐注意到她行的是宫礼，一板一眼，端庄肃穆。
　　她似是并不长笑，两眉间有很深的皱纹，可见是时常板着脸的。
　　沘阳公主摆摆手，“致儿怀孕这是大事，我这个做姐姐的本来就是厚着脸皮上门来，哪能让个孕妇接我，快别这么说。”
　　“姐姐可是到了。”有女子娇软清冷的声音。
　　沘阳公主三步并两步上前，窦家姐妹紧随其后，窦季桐迎面就看到罗汉榻上一女子温婉的微笑。
　　原来这就是沁水公主。
　　母亲口中最最金贵的玉人儿原来是这幅样子的……
　　只见她左手扶桌，右手拿着一柄团扇，纤指皓腕，如持鲜花枝，一派自然风韵……
　　樱唇含笑，凝脂般的雪肤之下，隐隐透出一层胭脂之色，双睫微垂，一股女儿羞态，娇艳无伦。
　　也说不尽的妩媚可喜。
　　大约初初怀孕的原因，眉宇间一片温婉和气。
　　这样的沁水公主不禁让沘阳公主愣了神，她在心里感叹，这孩子跟以往真是大不同，以往是个冷美人，现在沾上了尘埃气，瞧着却是顺眼多了……
　　美人，美人，这才是美人该有的样子。
　　“姐姐，这就是您的两位千金了，哪个是月白，哪个又是季桐？”
　　窦月白赶紧上前轻轻施礼，“月白，见过公主。”沁水公主似是被窦月白的美貌闪了一下，风鬟雾鬓，皓齿星眸，袅袅间瑰姿艳逸自是挡不住的风情魅力，她在心里微微叹气，原来这位窦家的大姐儿竟是如此的绝色佳人，难怪，难怪……
　　这么一向对比，这窦家的二小姐着实不打眼，像是绿叶配红花，只是衬得红花越发的美艳逼人……
　　这窦家大小姐真乃人间姝色。
　　今天自己这一出委实的多此一举了！只希望沘阳公主不要在心底里埋怨她。
　　窦季桐也赶忙上千行叩首礼，沁水公主赶紧的让起，有机灵的丫鬟连忙把她们扶起来，四人就在几案边的榻席上跪坐下来。
　　“早就听人说起过两位千金的美名，今天是第一次见面，着实让人觉得往日里听到的那些还是少夸了的，你们的美貌让本宫都要羞惭了。”沁水公主并不喜与人多有接触，她一向独来独往，大家勋贵小姐也是见过不少的，这么说也并不违心。
　　她也深知自己的这个堂姐最好面子，也知道她们的来意。
　　“承蒙公主夸赞，真是不及公主处多矣。”窦月白赶紧谦让，能得美人夸赞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是一件很愉悦的享受，可是今天她们是有求于人，姿态着实应该放低。
　　她不同与妹妹，自从今年跟母亲出门做了几次客，她已经深知这个世道的险恶，事事的不如意和艰辛，她们面前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现在要低调做人，低调处事，千万不要小看了眼前不起眼的几步路，未来如何尚未可知，可是眼前的几步路走不好，未来可就没什么值得期许的了，这个道理她还是知道的，所以此刻，越是谦逊，越是低调，越是好。
　　“是啊，我们姐妹只是蒲柳之姿，不及公主金枝玉叶，公主要羞煞我们了。”窦季桐也连连推诿，生怕用词太过生疏，平白让人觉得做作，不讨喜，窦季桐笑眯眯的道，“我姐姐是很美貌没错，不过我就没有您说得那么夸张了，尤其是跟真正的金枝玉叶比起来我们并不算什么。”
　　窦季桐一脸精灵顽皮的神气，让人不禁欢喜，沁水公主细细打量她，这女郎是鹅蛋脸，五官不如姐姐的精致，不过眼珠灵动，另有一股动人气韵。
　　尤其是眉间少见的带着英气，这在女孩子中样貌也很少见。
　　要不是月白少见到美貌，这个也是很吸引人眼球的。
　　这个走了下坡路的姐姐倒真是恁的好福气，有这么两个出众的女儿。
　　要是都送进宫，也着实可惜了。
　　皇宫真不是个好归宿，她们都是出身于此，本应该最明白的，这是最最下下之策，沁水公主也知道窦家的情形，这姑姑大概是没法子了。
　　沘阳公主骨子里是个急性子，“致儿，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你这两个外甥女我是一定要送到宫里去的，先父先夫去世的时候我曾经发誓要帮助子女重振门庭，我一个失势的妇道人家，就只有眼下这一个法子了，说句家丑不怕你笑话，都说男儿本建功立业保卫女人家，可是你那三个外甥实在是不出色，祖辈恩荫这条路更是没有希望，豪庭门阀是男是女都要承担责任，这个身为窦家的人，既然她们姐妹投身到窦家，这就是命。”
　　沘阳公主擦去沁出眼角的泪水，叹息道，“我就指望着她们姐妹在宫里出人头地好日后帮衬他们兄弟们一把，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看来我也劝不得姐姐什么了。”这是已经拿定主意的，人力不可违。
　　何况窦家的家事本就复杂的很，在其它方面她也着实帮不上什么。
　　“得靠你从中穿针引线，帮忙斡旋了。”沘阳公主诚恳的拜托，“千万不要误了这次机会，致儿任何人都不知道这次机会对姐姐有多重要，你也知道姐姐这辈子最是要强，从不求人，我一直觉得求人就跟送上门让人打脸没什么区别，事实上我们家这个境遇，上门求人还真是如此的，所以姐姐才想到你，你一向心软，我们又是拿着前人的恩情在说事，虽然这事我们从未宣诸于口，可是咱们都心知肚明，要麻烦你，我可真是羞臊的很，这些年你已经帮了我不少了……”
　　沁水公主赶紧上前轻轻搂住哭泣的沘阳公主，本身她就不会拒绝此次出手相帮，可堂姐心里话说道这么直白的份上，把她也惹哭了。
　　姐妹俩赶紧相劝，这写话她们听着也着实难受。
　　“你现在怀着身孕，可是我这却还是要少不得要麻烦你一番，这心里着实是过意不去的。”

　　沁水公主似是很能体会沘阳公主的焦虑，“您也说是穿针引线了，我最多也就起这个作用了，多余的真的帮不了，但送她们入宫的事情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剩下的就看机遇和个人的造化了。”
　　这是中山王太后郭圣通对沁水公主的恩情，当年太后救了怀有身孕的申贵人，这两条命是她们欠人家的，既然求到门上了，自然要全力以赴。
　　“舞阳姑姑的两个侄女，俱是丰神冶丽，风流蕴蕴，有冠绝之色，一个叫梁凤仪，一个叫梁掌珠，单单从名字上来说，这家的长辈给予的希望一点也不比姑姑少。”沁水公主想起昨天见到的两个小姑娘，真是一个芙蓉桃花，一个淡雅脱俗，都是色艺双全绝佳的美人。
　　也都是让她“穿针引线”的。
　　不过也就是走个过场，人家也没指望她能相帮是什么，舞阳姑姑的谋划一向是不落空，那两个小姑娘底气足着呢。
　　还有樊家的，郭家的，阴家的……她都收了人家的拜帖……她的沁园自建园以来还没这么热闹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