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养成就吃了》泠萸

303、番外之蜗牛与芙蓉鸟

　　认识高飞的人对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老实，面团一样的性子，鲜少与人计较，嫌少与人争执，就像葡萄架下的蜗牛，温吞，安静，不管黄鹂怎样嘲笑讥诮，他还是按着自己企望的方向缓慢而执拗的爬着。
　　途中，蜗牛遇到一只漂亮的芙蓉鸟，羽毛是艳丽夺目的桔红色，金贵而骄傲。
　　芙蓉鸟立在藤架上俯视慢吞吞的蜗牛，像是百无聊赖，又似在观望脚下灰扑扑慢吞吞的小东西几时会放弃那个于他而言太过遥远的目的地。
　　蜗牛慢吞吞的晃了晃触角，方才发现头上站着一只漂亮的鸟儿。
　　他可真好看，比那些总是叽喳喳嘲笑自己的黄鹂矜持，安静。蜗牛便以为他是友好的，傻乎乎的夸赞：你的羽毛真漂亮。
　　芙蓉鸟矜持地回应：谢谢，你的壳子……抱歉，我不能违心的称赞它，它看上去又笨又重，你驮着它很难爬上来的。
　　这不是嘲笑，而是事实，蜗牛便也不以为忤，他掂了掂背上的壳子，笑着说：这是我的家，再重也要驮着，丢掉它我就没有家了。
　　笼子里飞出来的芙蓉鸟不恋家，所以芙蓉鸟觉得蜗牛很傻，被束缚被拖累还要时时刻刻驮在背上，真是只傻蜗牛啊，傻的自己都不忍心吃掉他了。
　　蜗牛驮着他笨重的壳子继续往上爬，从天亮爬到天黑，停下来休息时发现芙蓉鸟还在，好奇的问：你不走吗？
　　初出金丝笼的新奇雀跃已经淡去，看过了许多没看过的风景，芙蓉鸟暂时不想飞了，于是随口回了一句：我等你爬上来再走，免得你被别的鸟捉去吃了。
　　蜗牛呆呼呼的望着芙蓉鸟，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受宠若惊的问鸟儿：你要保护我吗？
　　芙蓉鸟有些好笑，这只傻蜗牛还真是傻的彻底，自己随口一说的话，他居然当真了。
　　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只是暂时没想好下一站去哪里，休憩之于顺便验证一下，他能不能驮着笨重的壳子爬到他言难以企及的目的地？
　　算了，还是别说了。一只妄想和鸟儿做朋友的蜗牛已经不是单纯的傻了，他大概很寂寞很孤单吧？把真相告诉他，他该多伤心啊？
　　连芙蓉鸟自己都没想到，他的一念之仁换来了一位朋友，哪怕他很快便暴露了娇惯的本性，比那些黄鹂更加刻薄，凶起来像是要将蜗牛从壳子里扯出来吞下去一样，蜗牛也给予最大限度的忍让与包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芙蓉鸟喜欢上了这只傻的令人心疼的笨蜗牛，可他没办法告蜗牛，所以只能暗暗期盼蜗牛自己发现。傻蜗牛没有如他所愿，他便焦躁的蹦跳着脚，越发刻薄的骂他：傻瓜，笨蛋，被你气死了！
　　蜗牛傻吗？或许吧，但他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老实。他现实，自私，以朋友之名留在芙蓉鸟身边，一边贪享芙蓉鸟的喜欢与陪伴，一边暗暗告诫自己，不可以动心，不可以偏离方向。温吞木讷是他最好的伪装，遮掩着他不为人知的贪婪与丑陋。
　　他是一只坏蜗牛，一只很会装傻的坏蜗牛，所以他遭到了应有的报应。
　　天阴沉沉的，空气里漂浮着令人窒闷的水汽。装修到一半便因故停工了的房子里堆着还没开箱的瓷砖和草草归拢的木料，只在角落里搭了一张小单人床。
　　高飞扶着酸痛的左腿坐起身来，却不知该用什么样的神情迎接远道而来的朋友，更加不知如何面对总是嫌他傻其实比他更傻的芙蓉鸟。
　　高飞的父亲也卧病在床，高妈妈脱不开身，将客人带过来就回老房那边照顾丈夫去了。她的模样也很憔悴，脸色灰扑扑的，两鬓添了许多白发，眼角的皱纹也更深了，人出了门还能听到她的叹气声。
　　高飞搭在腿上的手无意识的收拢成拳，抓住了裤子上的一点布料。
　　他瘦了很多，本就不算宽厚的肩膀像只单薄的衣撑子，上面罩着一件压出层层褶皱的棉布衫，因为骨折卧床有些肌肉萎缩的伤腿更是细的可怜。
　　路希问他出了什么事，他缄口不语；问他怎么受的伤，他也不做声。路希便不再问了，和示意他出去的杜君浩一同离开屋子，将空间留给了相顾无言的两个人。
　　阿跃从进门的刹那就拧起了眉，脸色非常难看：“怎么搞成这个鬼样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高飞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但也只有一眼，跟着便移开了视线，所答非所问的回了一句：“不是要你们不要来了吗？”
　　阿跃的坏脾气被点燃了，瞪着坐在小床上的人吼：“你是白痴吗？遇到麻烦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害怕和我牵扯不清吗？我都放你回家结婚了，你还有什么好怕的？难道我会脑袋一热跑来抢婚吗？我有那么……”
　　“不是！我没有那样想，我没有那么自以为是！”高飞像只被逼急了的兔子，第一次对阿跃叫嚷出声，“我不是傻子，你才是！”
　　“我没有地方住，你就让我住你家。我要攒钱寄回家里，你就给我买这买那，我不要你还发脾气。别人欺负我，你上去就帮我打架，被人打伤了还躲起来自己擦药。”
　　事已至此，也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了，一直背负着罪恶感被照顾被喜欢的高飞索性撕开了那层老实无辜的外衣，将内心的自私丑陋摊开来，摆在对方面前，让他睁大眼睛看清楚，他将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给了一个怎样的人。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就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被人骗了这么久，还当骗你的人多老实多无辜，你简直，你简直傻死了！”
　　“老子乐意！”阿跃像头暴躁的狮子，鬃毛全部炸了起来，瞪着高飞的模样就像要一口咬断的脖子似的，“老子管你真傻假傻？老子只知道，有你在，老子就不用吃外卖，不用为了找不到该死的送洗单发愁，不用偶尔回去还要看大妈的臭脸，她的儿子女儿会少骂我几声野种，少给我找点麻烦。老子拿你当保姆，当挡箭牌，不想出去浪都是想着你的屁股自/慰！真要说利用，也是老子利用你更多，你愧疚个屁啊？”
　　高飞仿佛被卡住了脖子，青白的面皮涨得通红，失手打翻了谁家姑娘的胭脂盒似的，从脖子根儿一路红到脑门儿，顺带染红了两只耳朵：“你……你……”
　　阿跃居高临下的瞪着小床上的瘸腿兔子：“你什么你？说你是白痴还不承认，你不是白痴是什么？智障吗？”
　　门外坐在台阶上的路希汗滴滴的说：“他们的告白方式好诡异。”
　　给舟车劳顿的儿子充当靠背的杜君浩抬手看了看表，垂眸问：“饿不饿？”
　　“刚才担心阿跃太激动，把高飞的好腿也打断了，不觉得饿，现在有点饿了。”路希像只探头探脑的小猫，扒着杜君浩的肩膀往屋子里张望，“他们不会再吵了吧？”
　　“不管他们，爸带你去找吃的。”杜君浩站起身，把坐在台阶上的路希拽起来，趁着风雨未至带儿子出去觅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