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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可怜无定骨 ...


  •   “人说太平世,谁见白骨堆,九龙辇、八抬轿,可怜亡魂无人渡……”

      大殿一时静默,歌声自殿外传来,断断续续,依稀辨出是二十年前盛传的童谣。

      那时战火纷起,朝中权臣却还在欺上瞒下,鼓吹着太平盛世,待先帝知晓,已是江山狼藉摇摇欲坠。先帝良善,被臣子所误,临终前对十来岁的太子反复叮嘱,为帝者,应当平衡权臣,不可偏宠。而最后,先帝也曾留下一句,方琮忠心,可信。

      如今方琮的夫人在殿外唱二十多年前的童谣,声声泣血,所求所愿不言而喻。

      皇帝长长叹气,镇国夫人这是何苦,朝廷用人之际,朕本就不会对方涯若下手。

      兵部尚书率先跪下,求皇帝破例召见镇国夫人,继而陆陆续续跪倒一片,尤以武官为甚。

      皇帝不语,径自缓步走出大殿。

      镇国夫人双手交叠在额前,俯身唱着,直看到龙靴出现在面前都不曾停下。

      皇帝伸手,虚虚扶她:“镇国夫人何必如此。”

      镇国夫人拜伏下去:“求陛下看在方家出生入死,看在勖尔以身殉国,允臣妾请愿!”

      皇帝负手,沉声道:“夫人但说无妨。”

      镇国夫人叩首,一字一句道:“方涯若玩忽职守,不堪大用,求陛下废他官身,贬为庶人,永不录用!”

      此言一出,众臣皆惊,连皇帝也大出意料。

      方涯若当即跪下:“母亲情急失言,还请陛下莫要当真!”

      镇国夫人闭目,自袖中取出一方玉印,双手奉上:“方家以白虎印求陛下!”

      白虎印,开国以来君王授予最大的权力,随时重掌二十万大军的权力,此刻被端端正正奉于眼前。

      妇人之见。有几位大臣心中感叹。

      此时,坚持重责方涯若的几名权臣也跪下求情,只不过,是替镇国夫人求情。

      白虎印一旦收回,镇国公府就真正成了一个空架子,镇国公一系,真正大受折损。

      皇帝目光沉沉,看着白玉雕琢的虎形印久久不语。

      众臣皆心知肚明,皇帝二十年来一步步修剪着镇国公根系,西北三节军镇对方家忠诚超乎想象,皇帝连安插个心腹都要斟酌半日,二十年苦心经营到今日,军心才一点点拉拢到这边。此时方家交出白虎印,甘愿真正放弃兵权,无异于一个惊喜。

      皇帝的考量却不止于此。

      他与方涯若约定,袭爵之日,就是交还白虎印之时,一则要留方家节制其它权臣,二则为边关安宁,三则为自己真正收拢军心预留时间。

      不得不承认,于军中,传为武曲下凡的方家已近乎精神领袖,若贸然褫夺,会否有人趁虚而入尚不可知。眼下不过一个方家,若别有用心之人于军中群龙无首无所适从之际钻了空子,说不定将重演节度使之乱。至少,方家是忠心的。

      自高祖开国,已有两百多年,天朝渐显颓势,吏治腐化,结党营私,武将拥兵自重,就如一个个毒瘤,渐渐地开始发烂开始腐蚀整个王朝。即位以来,皇帝每日都在谋划,如何将权力收回手中,如何整顿吏治,如何削弱将权。疾患由来已久,岂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他只能挑动文武矛盾相互制衡,从中培植自己直系权力,将自己的爪牙慢慢渗透下去。二十年,对于治疗顽疾时间并不算长,此时绝不是打破平衡的时候。

      更何况,吐蕃蠢蠢欲动,方家兄弟经营多年,方勖尔已死,对朔北军事、战略部署最为熟悉的恐怕就是方涯若,连暂代朔方节度使的贺昭都无法与之相比。加之方涯若年纪轻轻,对战场的敏锐对战术的把握已是出类拨萃,英雄出少年,假以时日,必能成长为第二个方琮,如此人才,怎能轻易放过?如今的天朝,多的是会打嘴仗之人,却少有能战敢战之将。

      皇帝转身,望向方涯若:“方将军胆大妄为擅离职守,但念在事出有因,且年纪轻轻却有满腔报国之志,朕允其戴罪立功,镇国夫人言重了。”

      方涯若马上应下:“多谢陛下!”

      “慢着,镇国夫人既然要求从重处罚,朕体恤夫人教子之心,这便罚你俸禄三年,以示惩戒。”

      “臣谨记。”

      他二人一唱一和迅速将拖延了几日的事情敲定,一干大臣还没反应过来就已成定局,再回神,正要出言反对,皇帝已又下了一道指令。

      “边关之事朕还有诸多不明,你就在长安述职两月,无朕谕令,不得离开长安。”

      “……是。”

      名为述职,实为禁足打压,也算是给镇国夫人、给强烈要求重责的权臣一个交代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方涯若年纪太轻,升得太快,也不知在朝臣之中左右逢源,此时打压他锉他锐气,反是皇帝爱才之心,对他并无坏处。

      方涯若虽是不甘,但昨日皇帝召他密谈之时也阐明了利害,也已调了夏绥节兵马至鸣沙县增补兵力,长安物资补给更是从未停过,应当不会有大碍。

      朝廷宣告,很快方小将军不轻不重的处置传遍长安城,街头巷尾又纷纷议论起此事。

      “原来是鸣沙县瘟疫,方将军为了求医才回长安的啊。”

      “方将军高义!我就说镇国公的儿子,岂会是玩忽职守之辈!”

      “嘁,我看未必,许是他方涯若贪生怕死,唯恐被传染死在了鸣沙县才逃回来,皇上存心包庇呢。”

      “这话你都敢说,不要命了!”

      “先前不是还说与方将军一道的有个妖女,施妖法伤了城门守卫来着?怎么都没提及?”

      “听说那不是妖女,是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道长,算出鸣沙县有难来帮方将军的!也是那位道长要方将军亲自回来求医。这一定是天佑我朝啊!”

      “哎那方将军亲自来求的那位神医,该不会其实是神仙吧!”

      “难说、难说哇!我就有亲戚在宫中,据说昨晚皇上夜召方将军到御书房那会,就有人见着飘来飘去的影子还有奇怪的光!”

      “我说你均竹笔谈看多了吧,哪来这种事!那可是皇宫,天子居所!”

      …………
      “嘻~”若无其事走过走出一段距离的常羲终于绷不住,“鹤发童颜哈哈哈哈哈,仙风道骨哈哈哈哈!师父说以讹传讹穿井得人,果然没错啊!真不知道再远些会传成什么样呢,会不会把我说成神仙?”

      易郎将忙止住她,暗暗抚额:“常羲姑娘,你现在可还穿着御林军军服,若被人发现可是要治罪的,还不谨慎些?”

      常羲一把捂住嘴,偷偷吐了吐舌:“对不起啦,我再憋会。”

      二人一直匆匆走了许久,总算到了易郎将在长安居所,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来。

      安全了。

      易兰旌正与徐筠等在厅内:“大哥……常羲?!”

      久别重逢,常羲很是高兴:“你们也在!”

      易郎将长话短说,简单解释了昨夜遭遇,听得徐筠啧啧称奇,连叹机缘巧合。

      易兰旌也似乎松了口气:“的确是机缘,常羲趁此机会得以脱身镇国公府,也是好事。”

      “啊?”常羲挠挠头,“我准备回去的来着……”

      徐筠奇了:“好不容易出来,还回去干啥?听我的,朝政之事就是潭浑水,你是方外之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可是,齐姐姐还在那里呀,墨泠也还在,还有安姑娘,还有方涯若……”说到方涯若,常羲就有些心虚起来,明明先前想好的,这会又有些怵了。

      “齐姐姐是谁?”徐筠想了想,“是传言里的神医?”

      “对……”常羲突然想到什么,急急道,“我之前有没有告诉过你们我师父在浙东?”

      徐筠点点头,指出:“就算你先前没告诉我们,现在也告诉了……”

      常羲千叮咛万嘱咐:“你们要是遇见齐姐姐,啊不对,不管是谁,都不许透露师父的下落!要是透露了,我……我……唔,一定揍你们!我现在法术很厉害的!”

      易兰旌蹙起眉:“那位齐姑娘,与令师有渊源?”

      “我也不大清楚,她和师父都没有明说……”常羲愁起来,“现在方涯若的事解决了,齐姐姐一定会揪着我找师父的……这么说来,好像的确是现在跑掉比较好……要不,我、我先跑了?你们替我跟齐姐姐方涯若安姑娘打个招呼成么?”

      易兰旌静静道:“那阿泠呢?”

      那墨泠呢?

      常羲愣住,平日的机灵劲一下子没了,怏怏地垂下头去:“他不会在意的……”

      “他怎会不在意?”徐筠急了,“阿泠先前找了你那么久,岂会不在意?在晋州你就是一句话不说就走,大家天南地北地找你就属阿泠最辛苦,现在你记得要向所有人道别,就偏偏不理会他么?”

      常羲鼻子一酸:“我……我不是……”

      “好了阿筠,不必多言。”易兰旌向着徐筠使眼色,心结还需他们自行去解,以墨泠那样的性子,不到最后他是不会争取的。“恕我直言,常羲,你忘了我们是如何相识的么?”

      如何相识……常羲反应过来。

      易兰旌接着道:“是阿泠以令师留下的传信符求助,你才下山来的。与令师有旧,可能知晓令师下落的,是阿泠。”

      现在墨泠也在镇国公府,与齐雪在一起,而墨泠又是个老实性子,齐雪问起他说不准就答了。

      再者,安之素也在。虽说之前在晋州山寨与她叮嘱过,但她都敢新年离家逃婚万里,孤身一人北上寻山寨,那样不管不顾的个性,会不会忘了嘱咐还真是难说。

      常羲瞪眼,二话不说就准备起传送阵去镇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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