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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戏也 松林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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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宣之这厢思想着,烛阴说人道是最难度的。于宋宣之,自经了双亲作亡之痛、科考落榜之悲,还有什么难度的呢!如今却是心乏了。阿紫盗圣瓶被天帝降罪罚困于紫玉瓶中,日间不得出,时间到了自会飞升。宋宣之只须轮了这人间道便可飞升。这人间道如今被洛华烛阴踏足,乏味得很,不若灭了凡身也好,也算是为宋宣之自己死一道了。
于是次日便只身去寻断崖。却不自觉到了钟山上的阴司崖。
就在宋宣之欲跳崖之时,一句:
“你阳寿未尽,非但不能灭身飞升,还会在阴司里吃尽苦头。”
“无所谓了,苦可比寂寞乏味好。苦证明自己还有知觉。”宋宣之淡然回道。
“那你便寻别处死身吧,别跑到我的钟山作冤魂。”
“烛阴你可以闭上眼睛的!”宋宣之莫名的火气四起。
“就算我闭上眼睛亦能瞧见你。”
“我不过是科考落榜走上绝路的书呆子,你何苦拦着?”
不料宋宣之这话一出,烛阴便现了身,使了术法将宋宣之变回了女身装扮。
“你的血玉瓶还在我的神庙里供着。我虽将你暂予了洛华,却并未将你还给他。”
“烛阴,你一个看戏的神,为何偏不放过我?”红艺眼角似噙了泪意,“你也说过,我不过一个花瓶!”
“如今你是女身,同死没两样了。”说罢一卷岫将宋宣之,不对,现在应该叫红艺,带回了他山下的生林府。
初时红艺有仙身之时,住在他的生林府里。他睁眼闭眼都很有规律,偶有叹息,便是风从山起。
红艺还以为他是定期地心情郁闷,后来知道他是没有情绪,也不用饮食。
回到生林府,他却突然来一句:
“既然是花瓶,就该作花瓶打扮。”说罢招了两个小仙婢名唤萱支、松支来与红艺装扮。
萱支、松支正忙活间,他对插一句:
“你说对了一件事,我极爱看戏。明日我们便去凡间看戏吧。我听闻新出了一戏本。”
说罢,便进了里间。
翌日太阳尚未起床,烛阴早早起了。唤了萱支松支来与红艺装扮。红艺知晓他是不睡的。他着了一身红,红艺瞧了瞧自身,亦是红色。
“神主今日与姐姐着了同样的红呢,有些似人界的新郎新娘呢!”松支惊笑着道。
红艺亦晃了一眼,没有言语。便随了烛阴一阵风降到人界。他似是非常熟悉,竟很快与戏楼里的伙计攀谈起来。红艺则只需做好花瓶的本份,不言不语。
观戏间他不时谈到戏中角儿,只稍作评点,并无情绪波动。红艺此番与他也不知是以何身份相处,只是乐得逢场作戏,既然他爱看,她便做与他看。仅此而已。
红艺招了戏楼老板耳语道:
“今日公子高兴,小女子不才却爱做戏,这便唱上一段,借了你戏台可好?”
那老板心领神会。烛阴则是用手支着下巴似是在说:
“看你能唱出什么戏来!”
不才在下书呆子,最擅长的便是编戏文。
“松入云兮何故?邈云汉兮何因?”
“攀上高寒,方晓世之闹热。”
“隐遁固逍遥,若离世,亦只算界中死物。”
“松林不动,不知风来去,”
“凡心不恼,不知情爱恨。”
这厢唱完,台下一阵喧哗叫好过。只见烛阴似是在回味红艺的唱词。未几才道:
“这是你的《松林赋》。”
红艺先是一阵惊诧,后又释然了。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只怕只要他想,她这六道轮回的起因经过结果,他都能知晓。本以为他知晓无碍她逍遥,不想,如今却是难了,难以逍遥遁世了。
看罢戏,红艺复又随烛阴回了钟山。这钟山只长松树。每每烛阴吐出气来,便是一阵松风涛浪。
山上时日易过,又到了凡间祭拜山神的日子了。
烛阴却早早拉了红艺起身,说是要出门。红艺不解道:
“这人间要祭拜你这神尊,你却拉我出门,这怎么……”
烛阴听了淡淡道:
“人界祭拜的是他们心中的神。我并不曾与他们照过面,他们拜与不拜,于我没多大干系,我护不护佑他们是由大道因果、四时祸福决定的。”
待收拾齐整,烛阴言道:
“去找洛华!”
红艺心里却是极不愿的。已经过去的往事若是再去碰触,于人于己都未必是好事。
见红艺迟疑,烛阴似是心领神会道:
“阿紫附了颜颂云的身。”
红艺又是一惊。洛华现在是颜府的长公子颜颂华。颜府是世代经营瓷器生意的名商。
于是怀着异样的心情又再次来到了颜府。
红艺对烛阴耳语道:
“我去找阿紫,你去找洛华。”
烛阴点了点头便不见了踪影。宋宣之蹑手蹑脚地来到阿紫的厢房。
阿紫开了门见红艺此时装扮,先是一惊,后淌出泪来,道:
“姐姐,我以为你真走了绝路了。你留信说叫我不要找你,还说什么要灭了这肉身。我吓死了,又无法离开紫玉瓶太久。你知道吗?我差一点就被闯入的盗贼毁了瓶身。是洛华救了我。他用尽最后一点一目国的神力寻回颜颂云的躯体,才使我摆脱了紫玉瓶的禁锢。而今,他却是形同凡人了。”
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阿紫能放下仇恨,伴在心上人左右,即便是兄妹,若能以此终老,亦是善举。
红艺展颜一笑道:
“如此,也好。你要护好你的紫玉瓶!”
待红艺别了阿紫,出门却见烛阴早已倚在颜府院内的合欢花树旁。见红艺出来道;
“洛华已无碍,只是神力已尽,须得经人界的生老病死。”
红艺没言语,只向颜府大门走去。烛阴却没跟上来。红艺回头望了望他,却见他似眼神忧郁,只一瞬便恢复如常。想起自红艺住生林府以来,他本来不饮不食,不笑不语的习惯似是改了。
时常讲些凡间趣事与红艺听,或把红艺闲时题的词赋吟读。好些时候红艺都有一种他有情绪的错觉。红艺做书呆子宋宣之时都是自食其力,便不时在生林府里生火,烛阴也会吃一些。偶尔,也跟松支、萱支捣鼓一些花鸟虫鱼,闲插松枝摆玩。
然而红艺自始至终都不言不语。虽然外表看起来美丽清冷与往常无异,可毕竟花瓶的心已经空了。
红艺唤了烛阴,道:
“烛阴,你放我走吧。我一个凡人总住在山神府里也不像话。此番我会好好活到身死的那一日。另外,供在山神庙里的血玉瓶我也带走。你自安心做你的山神,我与你本来不是同界中的生灵,理应各安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