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赋》广秀风

10、第九章 嫁衣

　　待红艺与烛阴出了瓶中界，却是见烛龙与婵媱靠在一起，倚着桑树。见他们出来，阿紫迎上红艺道：

　　“姐姐，你若是再不出来，我便要与烛龙交手了。那婵媱若是连她自己爱慕的是烛龙都不知道，也真是作茧自缚了！”
　　红艺却是释然一笑，他们好了，我们便也好了。

　　原来这烛龙在婵媱之前，也滴了自己的血。烛阴与血玉瓶相通，感知血玉瓶变化早已入得瓶中，却无意瞧了婵媱真意。还枉红艺在瓶中界落泪成海，淹了欧丝之野。

　　红艺正思想间，却是婵媱迎上她施了一礼道：

　　“仙子，确是我自己没瞧真切。现在才知道眼睛直长的是烛龙，一直错把烛龙唤作烛阴，才惹出这多事来，真是愚拙不堪，还请仙子见谅！”

　　红艺亦回了礼，道：

　　“这样也好，你瞧烛龙一心为你，也算是得了回报。”

　　现在红艺认真看来，烛龙之目与烛阴确确是不同的，她也多次瞧了错，也难怪婵媱了。

　　此刻烛龙一身红衣，婵媱则是一身新嫁娘的衣装，确确是一对璧侣。

　　红艺微微一笑继续言道：

　　“婵媱神女此番也确确是为自己做了一回嫁衣。择日不如撞日，此番烛阴山神真来了你司蚕宫，恰恰是为了你与烛龙的亲事来了。天时地利人和，可都占全了，不如你二神今日就把事儿办了吧！有山神见证，你二神定能相偕白头！”

　　婵媱听了只是望了烛龙一眼，便作娇羞状地低了头。烛龙则是双目放光，搂婵媱的手更紧了。待他二神拜了三桑树，春宵难舍之后，红艺与烛阴阿紫自各自回府，自不言述。

　　回至洞府，红艺脑海中萦绕不去的竟是婵媱与烛龙红衣相偎的画面。虽然红艺与烛阴心意已相通，却始终隔着一层，欲近难近。难道只有患难时，才能缩进距离，相依相靠么？只有等他闭上眼我才可以不顾一切去瞧他真貌么？

　　三番两次被烛龙诓骗，究其根源却是红艺从未细细瞧过他。

　　这热恋期一过，方觉出这一丝异样来。原以为很熟悉，肯为他舍身，此刻却显出陌生来。

　　使了术法唤出血玉瓶，纤指抚摸着瓶身，是那熟悉的字体。凹凸的触感传入手心，那血的灼热依旧存在。往事一幕幕闪现。
　　如今烛阴此时的模样与记忆中的模样似重叠似分离。

　　只有他的血，才能让红艺感到他的真实熟悉。不自觉咬破指尖，滴血入瓶。红艺真想知道她的血与他的血在瓶里会怎么样。
　　早年红艺造了这瓶中界，原只为修身养气，如今却是今时不同往日了。这血玉瓶虽名唤血玉瓶，实为瓷身泥胎，不过表色如血罢了。

　　就在她一心向瓶，身浮如空之际，一道风卷了血玉瓶，却是烛阴冷冷将她带了出瓶，道：

　　“红艺，你又是如此胡闹？此时瓶中界早已不是清静之地，你去了不怕惹一身烦累吗？”

　　红艺苦笑道：

　　“前时烛龙与婵媱历得，我如何历不得？况且这本是我所造！”

　　“前时我与你悉心护佑他们，自然无碍。可如今你……”烛阴欲言又止。

　　“烛阴，你是怕什么？”

　　“红艺，我已深陷此界，岂可连累你也禁锢于此！”烛阴似是有难言之隐。

　　“你是不敢连累还是不愿与我一处？”红艺却是怒火中烧，“烛阴，你只道肯为我倾尽神力，却始终不越雷池一步。安稳如山，只肯守在你的钟山上。烛龙尚肯为婵媱滴血试真意，你却不敢？既然如此，不若我毁了血玉瓶，将你释出，我自己去瓶中与你不复相见可好？”

　　红艺言毕欲使术法夺了血玉瓶。

　　见烛阴并不答话。红艺心一悸，道：

　　“你自稳做山神，我自做我的瓶中仙，有没有仙身，其实没那么重要。如今我只需做好花瓶便是正经了。”

　　言罢红艺聚集全身仙力使了术法，唤回了烛阴手中的血玉瓶，又一使力将瓶身的字迹去得干净，却是一字一句全化作了血滴落在地。

　　烛阴一脸不可置信，一个趔趄摊坐在地上，手沾上地面的血。

　　红艺则绝然一笑跃入瓶中。

　　如此，这界竟是她为自己造的牢界。想她初时还颇有成就感地对阿紫言道自己来去逍遥，做仙做人做鬼，其实一直都没有真正的自由过。

　　因为烛阴一直都在明里暗里地瞧着她，瞧她于瓶外作戏，他乐得看戏。

　　如今她将自己锁于瓶中界，不惹尘埃，他便无须看她烦闹，便不惹他清静了。血也还予了他，情许从未得过。
　　又过了些年月。却是见到这样的情境。

　　男子一身红衣跪在天庭殿里，天帝上座泰然道：

　　“烛阴，这山神不是你想不做便可不做的。山神更须护佑一方安泰。瓶中仙的事我也听说了。红艺呆在血玉瓶里也不一定是坏事。这也是烛阴你的劫，过了于修为有益，若是度不够，即使山崩了，地裂了，那瓶中界也是打不开的。”
　　烛阴却是丝毫不染情绪道：

　　“既然我进不去，便让她出来！”

　　言罢卷风而去，独留天帝若有所思道：

　　“烛阴，你又是何苦！”

　　此刻红艺于瓶中界，却是见一青一红两个模样似红艺的女子在争论些什么。

　　青衣道：“我与他本不是同界的仙神，勉强凑一块儿，彼此都是累！”

　　红衣道：“此言差矣！我爱他，他爱我，如何不能凑一块儿！”

　　青衣道：“如果爱让彼此不自由，便只有绝了爱。”

　　红衣道：“每一种自由都要以失去另一种自由为代价，无绝对的自由。我既然想得爱的自由，便只有舍弃身的自由！”

　　青衣道：“舍弃身的自由？”

　　红衣道：“呃，一不小心，又没劝你出去……”

　　青衣却是两眼放光道：

　　“此番我便能暗栖于这瓶中界了。为了爱，须得禁身于此！”

　　红艺听了却不禁呢喃：

　　“舍弃身的自由，便能各自安好，相爱无害。”

　　正思索间，一滴灼热染上脸颊，仰头望来，却只见天降红雨，灼艳非常，顷刻间已是血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