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自知之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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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大宅终于沉静下来，带着一丝华丽的空旷，像被掏空了躯壳的巨兽，在落日的余晖中俯首。
尘埃落定后，林老安然地睡去，隔壁卧房的林宗烁挂上了营养针，随之而来的律师团队在原先那个乌烟瘴气的书房里开始了新一轮的工作，而这些都再和李清欢无关。
她觉得这一切像是八点档的电视剧，有些离奇，但又真实。
人的欲望导致的恶剧每时每刻都会发生，只不过有些远在天边，有些近在眼前，她并不是头一回领略。
李君禹自然有得到消息的门道，早早来了短息，极为简单的三个字：辛苦了。她不假思索的随手删掉。
医院方面派了专门的看护前来照顾，是时候离开此地了。
李清欢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去的时候也是如此，她换上了那日从医院穿来的那套衣服，豆豆鞋底还有些潮湿，她用洗手液仔细清洗了两遍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从前一样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她拉开房门，却见门框边靠墙站着的傅亦铭，他不知道站了多久，也没有敲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开口道：“要走了？”
“嗯。”
“我送你。”他说。
毕竟两人也算共事一回，这时候若要拒绝就显得太矫情了，李清欢点点头，开口问道：“你的头疼好些了吗？我知道几款治疗的药物，效果还不错。”
“谢谢，好意心领了。”
见他这样说，李清欢便不再吭气，她心知傅亦铭这几日的工作量肯定是超负荷的，在一个私人主治医蓄意隐瞒下，想要抓到蛛丝马迹，需要大量的排查。如他所说，虽然他并没有跑外线工作，只是负责运筹帷幄，但组织分析也是颇为消耗脑力。
“去哪儿？回家吗”他问。
李清欢摇摇头：“送我到襄城肿瘤医院就行。”
“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回到工作岗位上，李医生还真是敬业。”
“敬业”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李清欢总觉得有种讥讽的感觉，偏偏他的神色却平静祥和，也许是因为发生了刘原这样的事情，让她有些敏感过度。
到了医院门口，车子停稳，傅亦铭没有下车，按下车窗冲她说了声“再见”。
“再见。”李清欢摆了摆手，很多时候这个词是再也不见的意思，他们没有互留电话，一个向左，走进了医院的大门，一个右转，驶进了茫茫车海。
李清欢回到科室，医院少她一个不少，多她一个不多，她不像王智谦那样左右逢源，人际关系学科修到满分，即使离开了几日都没人注意到，就算是这样，她都不愿先回家。
可是不论多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总得去面对，这就是生活。
灯火阑珊的时刻，每家每户亮起温暖的灯，李清欢走出地铁站，她住的地方离医院不近，盛隆嘉苑属于城南的高档小区，出入没有车很不方便，单行道上车辆开的都很快，想要和时间抢夺什么。
夜晚的风有些凉，她拉了拉衣襟，还没进入小区，一辆红色的奥迪嗖地驶过，刹车踩得很急，停在她前方几米处又倒了回来。
车窗按了下来，露出一张娇俏的脸，眉眼和李清欢有几分相似，酒红色的卷发被风轻柔的扬起。
“姐，上来！”李清乐叫道。
车堵在门口，后面有人不耐烦地按喇叭，李清欢只得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你好几天没有回来，去哪儿了？问爸爸他也不肯给我说，你不是谈恋爱了吧？”李清乐自顾自的说着，语速轻快。
“先开车吧，后面排了一排了。”
李清乐撇撇嘴：“排去呗，最烦那些按喇叭的，有能耐飞过去啊。”
嘴里虽然这样说，到底踩下了油门，车子性能好，提速很快，像红色的风飞过，很搭配主人那又娇又傲的性子。
“你还没回答我呢！”
“公事，做了几天临时看护。”李清欢避重就轻，回答的很简单。
“不是吧，太屈才了！”
“工作不分什么屈才不屈才。”
“爸也是，这有什么值得保密的？”她嘴里虽然说得关切，可实际又有几分真的上心？一通电话就能问的事情，而李清欢的电话，自始至终没有响过。
李清欢只是微微一笑。
进了家门，李清欢坐在鞋凳上换鞋，郭苏梓从里面走出来，李清乐张开纤长的手臂迎过去抱住，吧唧在她脸上亲了口。
“都这么大了，羞不羞！”郭苏梓笑道。
李清欢站起身，叫了声“妈”。
“嗯，一起回来的？”
李清乐接话道：“门口碰见的，姐也是，家里明明有闲的车不开，非要坐地铁，也不嫌麻烦。”
“那是低碳环保，哪像你，刚工作没多久，开什么车，招招摇摇的。”郭苏梓伸手去捏闺女的鼻子，嘴里虽然这么说，脸上的宠爱半分没有少。
“不开放在车库落灰啊！再说了，你不乐意我开，当初就别给我买啊！”李清乐笑着躲闪到姐姐的身后，“别捏我鼻子，我才做好的！”
“你这丫头！够美的了，瞎折腾什么？”
“人家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您这是妈妈眼里出西施啊？”
“呸，我这是母不嫌儿丑。”
李清乐不乐意了，一把拉过身边的李清欢，撅着嘴说：“那我和姐姐比，谁漂亮？我鼻子一直没她的挺，做完是不是好看了些？”
李清欢微微蹙眉，不着痕迹的朝旁边站了站，躲开妹妹的拉扯，淡淡地说：“是挺好看的。”
“你爸让你回来去见他，他在书房。”郭苏梓对李清欢说。
“嗯。”她应了声，朝里间走去，那两人的欢笑留在身后，像一枚小小的刺，扎在胃里，并不疼，却总是觉得膈应。
“你呀，总是没大没小，别老拿你姐姐开玩笑。”
“切。”
李清欢站在书房外，用食指轻轻叩了两声门。
“进来。”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看着书桌后面带着眼镜看报纸的李君禹，叫了声“爸”。
“坐吧，这几日辛苦了。”李君禹放下手中的报纸，伸手扶了扶眼镜，喝了一口茶水，接着道：“听说林老的病情稳定下来了，可是刘原的事情你为什么没有提前给我告知？”
李清欢没有坐下，依旧站在书桌的边角住，回答道：“事先我并不知道，后来去接林宗烁，一时也没有时间细说。”
“一通短信总是有时间的，下次不要犯这样的错误，平白错失了良机。”李君禹的口吻十分严厉：“机会永远是给有准备的人，你若不下定决心去准备，好处自然就落在别人身上。”
李清欢没有吭气，她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不会讨好，多说多错。
“这次倒便宜了那个叫傅亦铭的家伙，听说年纪不大，口才不错，哄得林老服服帖帖的，你为什么不学着点？智商高有什么用？多学着点为人处世之道，否则今年新建科室，你照样进不去，不要只想着搞研究，我花了那么多精力物力培养你，不是为了医院多一个书呆子，学习好的人到处都是，你要不是我的女儿，早就被人排挤出去了，你要懂得珍惜。”
李清欢抬头直视着父亲的眼睛，她的眼神清澈却又犀利。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当年你既然答应了进这个家门，就要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不要让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你，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
是啊，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如果，他们不撩拨她的限度，可是事实证明，越是忍耐，越被轻贱。
他以为她不晓得他的提拔和打压是同时并行的？
她就像一只被养在瓶子里的青蛙，头顶盖着透明的玻璃，每次将玻璃稍稍提高一点，让她以为能碰到新的空气，可是无论她如何用力的蹦跶，那玻璃总会适时的重新盖上，而她，除了疼痛，什么都得不到。
“和王智谦好好保持关系，他能力还不错，但也不要过早的确定下来。”李君禹对着闷深不吭的女儿着实有些心烦，直接下达了指令。
听到这句话李清欢忍不住开口反驳道：“我对他不感兴趣。”
“我看你对什么都不感兴趣！钓鱼总会吧？你不下饵鱼怎么会上钩？你妈生你的时候光给了你脑子，忘了给你心眼啊？”
“逝者为大，辱不及先人。”李清欢回嘴道。
听到这话李君禹更是生气，抓起桌上的报纸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嘴里大叫道：“先人？我才是你的先人，没有我就没有你！”
“是啊，没有你就没有我。但是人是无法单性生殖的，所以我体内不仅有你的基因，也有她的。”
门外蹑手蹑脚的李清乐被砰地一声响吓了一跳，她压低声音对母亲说：“她怎么每次进书房，爸爸都会发那么大的火？每次都不吸取教训，你说她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啊？”
郭苏梓揽着闺女的腰身回到：“清明快到了，你爸需要泻火，她就全力配合，你说她聪明不聪明？”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聪明，不要也罢。”李清乐撇撇嘴。
“你呀，有她在，时刻都不能放松警惕，有个聪明的女儿，剩下的那个很容易沦为陪衬，幸好她有自知之明，不邀功，不争宠，但终究人心隔肚皮。”
“为什么不干脆让她搬出去算了？省的在这里相看两厌。”
“傻姑娘，这事她不能提，咱们更不能提，只有你爸才能做主，我倒觉得这样挺好，毕竟在这里，她还得叫我一声‘妈’。”
李清欢越过碎玻璃杯的残骸，在一声‘滚’字后回到自己的卧房，终于，世界清静了。
说不疲惫，说不倦怠是假的，可是又能怎么样呢？都说有些人的出生就是来还债的，她的债还没有还完。
她坐到梳妆台前，伸手拿起台历，还有三天就是清明节了，也难怪他脾气这么大。
报纸轻软砸在身上并不觉得疼痛，而那个玻璃杯是扔向墙的，自然没有伤着她分毫，他就算再怒气冲天，手下永远有分寸，也许这反而是他们无法真正亲近的原因。
她摸了摸手腕，曾经有个人发起火来，将她的手腕用手铐拷在了暖气管上，说是要用皮带狠狠教训她，最后依然没舍得，她叫了那个人十五年‘爸爸’，十五年后，她的‘爸爸’成了另一个人。
这世上把继父当亲身父亲喜爱的，却把亲身父亲当继父一般对待的，估计也没多少人，李清欢自嘲的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日里，掏出电话来，可感情这种东西，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它存在于记忆里，一点一滴，日积月累，甚至超出血缘人伦。
低头打开拨号键盘，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输入，一串电话号码出现在屏幕上，然而最终她没有按下拨号键，又一个接一个将号码删了去。
说过了不能再联系，她将电话丢在床上，俯身趴在梳妆台上。
也许，清明节那天能远远看一眼吧，她想。
她实在太累了，不知不觉的进入了混沌梦乡。
梦里有一双大手牵着一双小手，一只蝴蝶风筝高高飞在天空中，天是湛蓝的，阳光温柔的洒在身上，暖洋洋……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自知之明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