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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关于学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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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飞提着个行李箱,站在文瀛六斋门口。
这是大学北边最里面的一个宿舍楼,红色的墙面上面有翠绿的爬墙虎,远看上去是一排洋气的小别墅,实际上就是一趴趴屹立不倒的苏联时期建筑。
往里面看,可以看到类似于医院的绿色墙壁,呈现出一股消毒水味的颜色。墙壁上挂着两面大大的全身镜,陆飞站在外面透过远远的镜子,可以看到自己面无表情的茫然。
提着行李再直直地往上看,能够窥见二楼正对着他的窗子。窗帘拉着,窗上的晾衣栏杆上挂着条红色内裤,正迎风飘展,它应该就是属于217宿舍的独特爱国地标了。
陆飞是这个学期第三个入住217宿舍的人。据说短短的两年间里面的五人成功地赶走了迄今为止入住的七名学生。很幸运,他成为了第八号种子选手,即将赶赴战场。
他深吸了一口气,拉了拉牵住嘴角的两块肌肉,提着行李箱直奔自己的目的地。这一路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旁边的人看他的目光充满着同情,他脚步虚浮,耳边响起了悲壮的马赛曲。
前进!前进!为了男人尊严!
循着门牌,陆飞终于找到了217,发现上面挂着一张纸——推销勿入,寝室已集体外出讨饭。
挺幽默,是好事。
陆飞敲了敲门,门很快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白净的男生,他眼睛微微睁大,“你是?”语挑挺让人舒服的,看样子好像是南方的。
陆飞笑了笑,这个看上去无害的男生让他突然对之前217群魔乱舞的谣言有些怀疑。他指了指自己的行李箱,“我是今天要搬过来的陆飞。”
白净的男生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寝室阿姨跟我们讲过。进来吧。我叫白驰。”
“白白,有人?”里面传来了男声。
一位戴金丝眼镜的人穿着开敞衬衫的人从里面走出来。看见了站在外面的陆飞,他挑了挑眉,倚着门框堵着门口,“新来的?什么名字?”
“陆飞。”陆飞心里一沉,他知道这个人是谁。
齐蒙,历史文化学院学生会主席,校报主编,优秀党员代表,反正那一串串名誉能不要命地往上加,但是除去这些外在的,他还是臭名远播的217寝室长,在之前被气跑的代表口中,这位在寝室里的形象可不太好,煽风点火是他的爱好,胡言乱语是他的特长,他率领着217宿舍的人一路凯歌而行无人能挡。
寝室长看着陆飞一脸警惕的模样笑了笑,他侧身让了过去,同时朝里面说了一声,“喂,这个月的第一个,过来招呼一下。”
寝室很小,塞下四个人已经有点勉强,但是学校硬生生物尽其用硬生生改造成六人间,让人感觉一进去就是抢夺空气的竞争关系。
陆飞走进去,在他左手边下铺的是一名高瘦的男生,他长得挺有特色,四肢像是伶仃的棍子支出来的,眉毛倒挂感觉有些苦相。他一手拿着一把羽毛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一手捧着一卷繁体竖排的线装书,眼睛也没抬一下,“姓王名冕字东仁号古文居士。”
“……”陆飞就算不知道齐蒙,也一定知道这人。这是他们院独树一帜的南都之花。每天羽毛扇不离身。每次英语补考都能看见他萧瑟的身影,他们背地里都叫这位学长扇子哥,或者是英语补考帝。
扇子哥自我介绍完了以后,便一动不动蒙头看书没了动静,压根就不关心陆飞的情况。
扇子哥的上铺突然伸出一个脑袋,陆飞不得不把视线往上抬,看到了从帘子中窜出来的脑袋,他心里冒出一句,真是一个英俊潇洒的脑袋。
那长得浓眉大眼脑袋发声了,“新来的?学弟?”
陆飞点了点头,“陆飞,和袁宇奇学长交换过来的。”
那长得浓眉大眼的脑袋嗤嗤地笑了,“我就知道袁宇奇那孙子不敢过来,啧啧啧派个小学弟过来也不怕羞。”
说着他把床上的帘子拉开,终于不孤零零地露出了个脑袋,“我叫孟思雨,叫我学长,我最喜欢别人叫我学长了。”
陆飞在心里呵呵了一声,“学长你好。”
孟思雨满意地躺了下来。
陆飞接着环顾了宿舍一周。白驰,齐蒙,王冕,孟思雨,应该还有一人。
然后视线就定到了最里面的一张床上面。只看见下铺一人穿着简单的黑色体恤,书蒙着他的脸。自己要睡的床铺就在他上面。
齐蒙笑眯眯,“那是我们老三。老三别装睡了来打个招呼。”
这个被叫做老三的把书从自己脸上拿下,他寸板头,眼睛极黑,双脚微微分开,能够到了床铺的边缘,他躺在床上,看着陆飞沉默了一会儿,“张太成。”
陆飞被他这么一盯,竟然感觉有些冷,他也不禁冷梆梆地回了一句,“我叫陆飞。以后睡你上铺。”
张太成把书重新盖回自己的脸上。
“……”
齐蒙回到自己的床上坐下一拍手,“好啦,这就和新的寝室人员愉快地认识了。”除了白驰笑着配合地鼓掌,其他人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陆飞呵呵地想,他没有看出来愉快在哪。
正想着收拾收拾东西早点认命,突然孟思雨坐起来,用一股发现什么的语气说,“说到学弟这个称呼,你们不觉得稍带着点性,暗,示吗?”
“……”陆飞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看了看寝室里的人。
白驰脸有点红。
王冕放下书若有所思。
张起灵一动不动,书还是蒙在他的头上,似乎没听见孟思雨说话。
齐蒙倒是一本正经,他抚了抚眼镜说,“说的很对。古希腊的时候,成年男子和少年之间的恋爱关系就证明了这一点。成年男子负责教导少年知识技能,处于一个主动状态,暗含长辈的强权和性,主动,而“学弟”这个称呼也就相应切合了一种被动,这种被动很容易让人产生无意识的性,暗,示。”
陆飞僵硬地看着齐蒙,不知道该说他知识渊博好还是满嘴跑火车好。
孟思雨对陆飞猥琐地笑了笑,舔了舔嘴唇,“对吧。陆飞学弟。”
陆飞转脸想拿起自己脚上的拖鞋砸过去。
齐蒙又接着说,“其实这跟《品花宝鉴》中优伶被称呼为相公是同一个道理。自古被称作相公的都是文人,黄景仁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相公这个称呼很容易被世人赋予一种被动形象。到清代狭男女支的时期这蕴含的性,暗,示已经表露出来,至于现在,“小姐”这个称呼的演变也是这个道理。”
孟思雨摇头晃脑,“高。”
王冕突然站起来,“孟思雨你不太对,鲁迅《小杂感》你忘了吗?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私生子。太龌龊了。”
陆飞茫然地听着这个四脚伶仃的扇子哥一边摇扇一边慷慨激昂。
“啧啧啧,卫道士古文派又出来攻讦我了。快快快,大师兄科学派快来助我一臂之力。”
齐蒙站起身,“再说一次,我不是科学派。没看见钱穆把科学派批成什么样子了?来来来白白下来,别什么话都乱听,被教坏了怎么办?”
白驰从齐蒙上铺爬下来,“我有好好蒙住耳朵。”
齐蒙笑眯眯摸了一把白驰的脸,“乖。好好当吉祥物。”
白驰的脸红红的。
陆飞:“……”
张太成把书拿下了,“你别站在我床前,挡住我阳光了。”
陆飞:“……”
这就是陆飞进217寝室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