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夏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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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上课时的自己忍不住会望向窗外，冬天过去了，树枝上嫩芽初开，天气好的出奇。蓝天白云一望无际，靠着窗边坐着的，是我喜欢的男孩子。
他叫夏鹿。
他有长长的睫毛和很漂亮的眼睛。他很安静，不爱说话，可是他的声音很好听；他不外向、不开朗、不阳光，可是他也不忧郁；他从不参加体育活动，可是他很高很瘦；他喜欢画画，他会画特别棒的素描。
经过他的座位时，我也会忍不住假装不经意的多看他两眼。他正在看书，那本书我曾经看过，是我喜欢的一个作家的最后一本游记。
“你也喜欢夏艳阳啊。”我佯装惊喜的样子搭讪。
他抬头，对我淡淡笑了一下。
夏鹿，你会让我犯花痴的。我在心里默默的说，同时结结巴巴地组织着句子：“额，那个，我很喜欢她，很羡慕她。嗯，想像她一样去好多好多地方，可是妈妈说不放心我一个人出门而且不跟旅行社。”
我在心里长吁一口气，终于把话说完了。
其实，夏鹿，我更想问你的是——你愿意和我一起旅行吗？
夏艳阳的游记一共六本，其中有三本都提到了同一个男人。他们在薰衣草花田奔跑，在异国的酒吧装作陌生人偶遇，一起走过丝绸之路走过茶马古道……那是夏艳阳风格最明快的文字，满满当当的全部都是惊喜与神秘。
他把书翻在扉页，看着夏艳阳的照片。那是夏艳阳的一个回眸，张扬的眉眼带了些许的神秘，五官精致的勾人心魄。她的唇角微扬，似笑非笑。背景是大片的麦田，她穿一条有着繁复花纹的长裙，长发慵懒。
夏鹿像是在自言自语：“她这么优秀，应该会有很多的人像你一样喜欢她羡慕她吧。”
“反正我特别喜欢她！”我真开心他和我喜欢一样的作家，“她的六本游记我都有！不过好可惜，听说她在参加一个什么攀登珠峰的活动时遇难了……”
夏鹿的眼睛暗淡了一下，唇角礼貌的一弯：“是啊，很可惜。”
上课的预备铃响了，我恋恋不舍的回到座位。
我终于和夏鹿说话了耶！
不过……最后为什么要提那么伤感的话题咩？把夏鹿也弄得伤感了。
晚上回家，我从书架上找出夏艳阳的第二本游记。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而路过的人却只能看到烟。但是总有一个人能看到这火，然后走过来陪我一起。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他的火，我快步走过去，只怕慢一点他就会被淹没在岁月的尘埃里。对的人只要遇到了，无论何时，都是最好的时光。
这是梵高在写给提奥的信中的一段话，被夏艳阳引用在了游记中。
夏鹿，你知道吗，我多么希望，只有我看到了你的这团火，其他人看到的都是烟。如果这样，可以证明，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的话。
我是小嘉。
十四岁，我第一次情窦初开。
好吧，我知道它是一个病句，语文老师讲过“第一次”和“初”是不可以重复使用的。
我只是想要强调，夏鹿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且唯一一个少年。
真的，我很喜欢很喜欢他。
二、
当树上的花开始衰败的时候，我已经可以很淡定的和夏鹿聊天了。虽然他还是一副说话很少的样子，但听到我费尽心思搜来的冷笑话的时候偶尔会露出一个笑容，我便觉得心满意足。
如果，他再开朗一点，他一定会成为所有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
所以……还好他很沉默啦。
夏鹿，你这么优秀干什么，明明这么沉默了还是有除我以外的女生喜欢你啊，你知不知道在班里的女生偷偷讨论你的时候我好想好想宣示我的所有权啊……我在心里碎碎念着。
我走出教室门，看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姐姐。她有黑黑长长的头发，眼睛很干净很纯粹，一下子让我想起了夏鹿。这个漂亮姐姐一定不是学校的老师，更不可能是学生，那么问题来了……她是来找谁的？
“同学，请问……”她对我说话，声音温柔而清脆。“夏鹿是这个班的吗？”
“是的。”我拼命点头，“我帮你叫他出来。”
漂亮姐姐笑了，眼睛弯弯唇角弯弯：“那就谢谢你啦。”
“不用谢不客气的。”我连忙摇头。多好的一次机会，可以名正言顺的和夏鹿说话。
教室里的夏鹿在睡觉，他的睡颜很恬静，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形成两道好看的圆弧，投下黑色的阴影。他的皮肤真好啊，白里透红。我伸出手，抑制住想要捏一下他的脸的欲望，小心翼翼又满怀虔诚的捅了捅他的胳膊。他抬头，一脸迷茫的看着我。
第一次和夏鹿的身体接触啊啊啊。
“额，那个，”我极力装得镇定，“外面有人找你。”
“哦，”他往门外看了一眼，“谢谢你。”
他从座位上起身，朝那个姐姐走去。我鬼使神差般跟在他身后。
我的小少年，他已经长得和穿着高跟凉鞋的漂亮姐姐一般高了。他真帅。
漂亮姐姐看到他，用手挡了一下嘴巴，似乎有些激动，放下手已经开口：“你是夏鹿？”
我晕。漂亮姐姐，不要让我怀疑你的智商好不好？你都已经说要找夏鹿了，难不成我连下来都不认得，还会给你带别人过来？
我的小少年倒是沉稳多了，他点点头：“我是夏鹿。”
怎么办，我的两只眼睛已经冒红泡泡了。
晚春时节，我的小少年穿了一件卡其色的线织衫，下身是明明很难看但穿在他身上一点也不难看的校服裤子。漂亮姐姐穿了一条浅蓝色的裙子，如果……他旁边的那个人是我，这个场面一定更美好。
“我是吕鹿。”漂亮姐姐说。
“我知道。”夏鹿轻声说，看着她，“您……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年轻漂亮。”
漂亮姐姐伸手抱住了他，夏鹿怔了一下，但没有拒绝，还回抱住了她。
我的心中酸泡泡直冒。
我吃醋啦！
漂亮姐姐哭了。
大美人，哭起来都那么好看。
夏鹿似乎是心疼了，递过去一块手帕。那是一块深蓝色的手帕，一角有着一只银线绣的小鹿。
漂亮姐姐说了一声谢谢，用手帕擦了擦眼泪，把小鹿在手心握了一下：“我们走走，好么？”
“好。”夏鹿点头。
漂亮姐姐，你怎么可以……让我的少年这么干脆的答应你。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两个并肩一起，走到楼梯口，然后消失在我的视线。
他们看起来，真的很赏心悦目啊……
可是我心里不爽，特别特别不爽！
三、
夏鹿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我走进教室看到夏鹿坐在座位上画画。素描纸上是女生柔柔的眉眼，眼神很干净，像小鹿，和夏鹿一样。我的心中有一点小泄气，我这么普通这么平凡，注定了既做不成夏艳阳那样的不羁女子，也做不成漂亮姐姐那样的气质美女。
夏鹿啊夏鹿，你怎样才会喜欢我？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和夏鹿欢呼着坐着过山车从高处滑下，我们玩累了，坐在长椅上，我把头靠在我的小少年肩上说：“夏鹿，我很喜欢你，你知道吗？”我的小少年说：“我知道啊。”
然后，我就笑醒了。
可是我忘记了，在梦里，夏鹿也没有说他喜欢我啊。
认真画画的夏鹿好像并不开心。
数学课的时候，我看见夏鹿抚摸着夏艳阳的游记封面，默默地哭了。泪水沿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下，滴在游记封面上的夏艳阳照片上，弄的封面上的夏艳阳好想也哭了。
“小嘉，”夏鹿第一次主动开口对我说话，“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机场，漂亮姐姐的身边，有一个很帅气的哥哥。漂亮姐姐看到我之后眼神好像有点失望。
“夏鹿说……呃……他有事，不能来了……我们老师找他……嗯……”我还真是不会说谎啊，把手中的画纸递给她。“他让我把这个给你。”
画纸被卷起，系上了一个好看的紫色蝴蝶结。漂亮姐姐把画纸展开，画纸上是她的样子。漂亮姐姐抱了我一下：“谢谢你。”
她把画纸仔细的重新卷好装进随身的包包里，又从包包里取出一张她的照片递给我：“帮我给他好么？”
我点点头，看到了包包里深蓝色手帕的一角，接过照片。照片上的漂亮姐姐站在沙滩上，手中捧着一只海螺，右下角写着“青岛”两个字。果然，美女怎么拍都好看。
“我要登机了。”漂亮姐姐对我微笑，“小妹妹，再见。”
我说了，再见，呆呆地站在那里看漂亮姐姐与帅气哥哥过了安检越走越远。夏鹿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边，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也没有哭。当漂亮姐姐的身影再也看不到时，他说：“走吧。”
我把漂亮姐姐的照片递给他，照片的背面是一组电话，他对我笑了一下：“今天谢谢你啊。”
“要用行动的。”我说。
他一愣：“什么行动？”
我笑了，带着阴谋得逞的小得意：“你陪我去游乐园吧。”
他沉默了一会，正当我心里打着小鼓的时候，我听到他说：“好。”
夏鹿夏鹿，你知道吗，我的运气一向不好，抽奖从来都没有抽中过，抓阄选人时也从来没有选中过我。今天我明白了，原来上帝为我积攒了所有的好运气，就是为了让我有朝一日可以遇见让我这么这么喜欢的你。
喝了蜜的甜，都比不上我现在的心甜。
我和夏鹿坐着过山车欢呼着从高处冲下来，他从过山车上下来后，就一直捂着胸口。
“夏鹿，你行不行啊。作为一个男生，怎么胆子比我都小？”我突然发现不对劲，“夏鹿夏鹿，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何止是脸上没有血色啊，嘴唇也白了，眉头紧锁，双目紧闭，特别特别难受的样子。
“夏鹿夏鹿，你怎么了？”我有点发慌。
他没有回答我，一只手扶着游乐场的栏杆，一只手颤抖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凶啊瓶子，然后往口里塞了一颗什么东西。又站了一会，他的眼睛慢慢睁开，对我勉强一笑：“我没事。”
没事才怪！我费力的把他扶到游乐园的长椅上坐下，坐在他身边：“你还好么？”
“还好……”现在的夏鹿气色已经比刚才好多了，“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有先天性心脏病。”夏鹿说。
哦，先天性心脏病。
什么？！先天性心脏病！
“夏鹿你疯啦，你有心脏病啊你还敢坐过山车！”我尖叫。
“因为看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啊。”夏鹿笑，“而且，我从来都没有玩过，很想试一下。”
“你……”我心里内疚极了。
怪不得，他那么安静沉默。
怪不得，他从不参加体育活动。
怪不得，我约他来游乐园时，他会犹豫那么久。
“小嘉，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夏鹿问。
我拼命点头，夏鹿夏鹿，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要了解你再多一点点。
“我是夏艳阳收养的孩子。”夏鹿说。
什……么？我惊呆。
“我的手术费、学费、生活费……都是她支付的。”夏鹿说，“名字也是她起的，夏是她，鹿是吕鹿。”
啊？
四、
夏艳阳生性漂泊，居无定所，便把他安置在了这里。他和夏艳阳见面次数并不多，多半用书信、电话或网络交流。夏艳阳对他还算关心，像姐姐一样。因为夏艳阳是公众人物，所以关于夏鹿的一切都是秘密。
夏鹿十四岁时，夏艳阳带他到北京过年。套二的小居室里，夏艳阳煮了一锅的速冻饺子。他负责颠蒜，夏艳阳坐在板凳上，双手托着腮笑嘻嘻的看着他：“夏鹿，要是你再年长几岁，我一定会追你做我男朋友。”
大年三十，外面鞭炮声阵阵，烟花绚烂，他们两个窝在屋子里看春晚。夏艳阳把头枕在夏鹿腿上，自己吃一颗圣女果，喂夏鹿吃一颗。
初一，北京各景点不开门，夏艳阳带夏鹿走北京胡同，给他讲胡同的来历，教他对迎面走来的每一个人说一句吉祥话。夏艳阳的京片子说的很地道，但她又说北京儿化音多是因为清朝满人入关的时候八旗子弟说汉语总咬舌头吐字不清。
景点开门后，她陪他把北京所有名胜全都逛了个遍。八达岭、故宫、恭王府……她给他讲嘉靖的权衡之道，讲什么妃子与什么皇帝的恩怨瓜葛，讲和珅为《红楼梦》的传播做出了巨大贡献，讲北洋军阀一出出的更迭闹剧……
他们在北京呆了一个月，雾霾天的时候就在屋里守着空气净化器看电影。那是他们在一起生活的最长时间。
见面最短的一次，是他在上课时接到夏艳阳的短信，说在他校门口。他走到校门时，夏艳阳已等在那里，她穿一件咖啡色的风衣，干脆帅气。她抱了他一下，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身高，感叹了一句：“都这么高了。”她要赶两个小时之后的飞机，因此给他留下了一堆她带来的好吃的，便走了。
他寒假结束后，夏艳阳把他送回了学校。
几个月后，他收到消息，夏艳阳攀登珠峰出事。
夏艳阳除了在遗书中提到的遗产之外，其实还给他留下来一笔基金。数额并不是特别多，但足够他十年花销。在此之前，夏鹿上的一直是贵族寄宿制学校，夏艳阳不知如何为他争取到了国外某所皇家艺术学院的名额，他没有去，转来了我们学校。
直到，吕鹿找到了他。
吕鹿在此之前，从不知道他的存在。她究竟是如何找到他的，他也不知道。
“她希望我跟她一起生活，我没有答应。”夏鹿说，“不过我答应她，会去那所学院。”
“夏鹿……”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就要走了？
“我要走了。”夏鹿说。他起身，抱了我一下。“小嘉，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有你真好。”
我站在那里，不知该哭该笑。
这么好的夏鹿，他要离开我了。
“明天的飞机，”夏鹿说，“所以，今天特别想和你来游乐园。”
我哭了，夏鹿笨拙的用一块手帕为我擦泪。
我把手帕握在手里，哽咽着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怎么那么多这种手帕？”
夏鹿一怔，回答我：“这是夏艳阳设计的，和意大利的某公司合作，全球限量发行二百条。我只有三条，一条属于吕鹿，一条属于夏艳阳，只有一条属于我。”
“那你现在只剩下两条了？”他把一条给了吕鹿。
“嗯。”他点头，神情认真。“小嘉，如果我把这一条送给你，你会收下它么？”
啊？我有点犯傻。
“小嘉，认识你很高兴。”他笑容温暖。
五、
我是小嘉。
十四岁，我第一次暗恋一个人，也第一次失恋。
我没有办法开口问他，不走好不好。
我也没有办法问他，夏鹿，我很喜欢你，你知道吗？
因为我似乎已经不想知道他的答案了。
我是小嘉。
这个夏天来的的时候，我的小少年，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夏鹿
